風聲初歇。

  室內敞亮，溫暖的燭光散落至每一個角落。

  樓玨慢條斯理地將桌上的琉璃燈點亮，提起茶壺為窩在青帳後的小姑娘倒了一杯水。

  流了這麽多眼淚，該好好補一補才是。

  也不知霍雲傾究竟是什麽做的，他從來沒見過那麽愛哭的人。

  眼淚好似流不完一般。

  他煩哭哭啼啼的人，可唯獨覺得小丫頭盈盈淚光的模樣像是會叩動人心弦的貓兒，撩撥的讓人心癢，讓人忍不住想要占有和疼愛。

  她的眼裏有星光。

  像溫潤無瑕的璞玉，美而脆弱，天生就該被人捧在手心……

  少年握住瓷杯的手指驀然收緊了幾分，丹鳳眼中那生來的涼薄被暖色燭火一點點渲染。

  霍雲傾盤腿坐於榻上，拉著帳幔探出腦袋偷瞄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他能說話了，她是由衷的替人替人高興。

  側麵微光攏在少年身上，鍍了一圈暖暖柔和的光暈。

  他倒水動作從容，透著與生俱來的矜貴孤傲，是不可觸碰高嶺之花。平靜淡漠和夢中的人如出一轍。

  她該遠離他的。

  可他不經意回眸間眉目又是那樣溫和眷意，讓她不受控製想要去靠近。

  她微微抿上唇瓣，心裏砰砰砰地跟著跳。

  夢裏都是假的。這個才是真的！

  她不會被夢迷惑，也不會讓眼前的少年變成夢中的那個樣子，不會讓自己淪落至那樣的地步。

  少年轉身，霍雲傾對上少年那雙晦沉如深淵的鳳眸，呼吸微窒。

  像是被人剝開看了個精光，所有心思都無處可藏。

  霍雲傾心虛的垂下眸，害怕被人發現自己存了的小心思。

  樓玨一掃而過小姑娘那雙垂下通紅的杏眼。

  她該不會還在想她的夢？

  害怕他會殺了她？

  樓玨心頭漫上涼意，握緊手中杯子走上前。

  她腦子那麽笨，怕是會將他和夢裏的人混為一談。

  那些夢……

  樓玨想到方才從人房中逃離的那道黑影，眸子一點點冷了下去。

  一個夢是湊巧，可夜夜如此，再和他說是湊巧，他不信。

  隻怕霍雲傾的那些夢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能影響人的夢境……

  樓玨眉頭微蹙。

  他當初在魔界時曾聽說過一種法術，不僅可以窺探別人的夢境，還可以對他人的夢境進行幹擾控製，最終達到想要的目的。

  造夢術。

  算是一種亦正亦邪的法術，可以救人，更可以殺人於無形，若被施法者心性不堅定，很快便會淪陷在造夢師為其編造的夢境之中，將現實與夢境相混淆，迷失自我。

  隻是修煉此術條件苛刻，鮮少有人能符合它的要求，就算能修煉，也未必能達到去控製人的境界。

  算是一種失傳的術法。

  可這不代表不存在。

  樓玨抬眸看向麵前的小姑娘。

  正是臘月隆冬，她隻穿著單薄的寢衣，瘦弱的身子隱隱發著抖，不知究竟是怕的還是冷的。

  真的很笨。

  他不能讓這個傻子因為那些子虛烏有的便疏遠他。

  疏遠他，去靠近別人。

  樓玨將盛了水的瓷杯遞給人。

  霍雲傾看著突然遞到眼前的杯子眨了眨眼。

  他是，給她倒的？

  她顫著睫羽伸手接過。

  指尖才觸碰到杯緣，便被少年突然拉住握在了手中。

  他的手如平時一般涼，但相比於她指尖的冰冷來說，莫名有了暖意。

  霍雲傾心下一驚，惶恐的想要縮回。

  樓玨穩穩握住人冰涼的小手。

  小姑娘霧氣蒙蒙的杏眼抬起，眸眶依舊紅腫。

  像隻受驚無措的小兔子。

  她越這般怕他，他便越忍不住要將她抓住，讓她無處可逃。

  麵對少年的威壓霍雲傾的胸腔內變得狂跳不止。

  他是發現了嗎？

  他一定不喜歡自己對他不該有的小心思的。

  霍雲傾倍覺難堪，又羞又窘，不敢再去看人，匆忙的移開視線避到別處。

  “我，我對你沒有那種心思的，你別誤會。”

  她嗓音沙啞微弱。

  饒是如此，仍叫人覺得酥酥麻麻的。

  樓玨挑了挑眸，望著人的眸色深沉。

  那種心思？哪種心思？

  她不喜歡他，讓他別誤會？

  嗬……

  他管她？

  樓玨將杯子穩穩放入小姑娘的手中。

  而後拉過人身後的被褥，披在了霍雲傾的身上。

  蠢笨到連冷都不知道蓋被子，日後他不在她的身邊她要怎麽生活？

  還不喜歡他……

  樓玨感覺被人氣得緊，將身前的小姑娘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冰冷的身子被溫暖包裹。

  霍雲傾驚訝人的動作，抱著杯子微微抬起了頭。

  少年清冽的氣息拂在麵上，像是藏了冰雪的味道。

  很熟悉，讓人止不住想要去靠近，聞個真切……

  霍雲傾猛地將一杯水給灌入口中。

  涼意入喉，她才感覺臉上的滾燙淡下去了些。

  霍雲傾羞赧，她都在想什麽啊！

  “給我。”

  少年嘶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霍雲傾一愣，看了眼手中的杯子，忙不迭地遞給了人。

  樓玨接回杯子，問得隨意，“還喝嗎？”

  霍雲傾抿抿唇，撥浪鼓似地搖了搖腦袋。

  就算不夠，她又怎麽敢再叫妖神大人給她倒一杯？

  見人搖頭，樓玨隨手將杯子放在了榻側的矮案上。

  “睡了。”

  樓玨抱臂，對還呆呆坐著的小姑娘道。

  霍雲傾下意識搖頭。

  她害怕再夢到那些，每次一閉眼，那些場景就會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霍雲傾。”

  少年聲音透著不悅。

  “我，我不困的。”霍雲傾小聲，對人的話有些抗拒。

  樓玨睨著失去神采的小丫頭。

  她眼睛下麵那片青黑的都快趕上落水鬼了。

  還強什麽？

  “要我陪你睡嗎？”

  喑啞的聲音落下，霍雲傾猛地抬頭。

  身前的少年麵上淡漠，沒有起伏的話語聽不出情緒。

  像是認真的，又好似在諷刺她。

  相比於前者，霍雲傾更相信是後者。

  堂堂妖神怎麽可能因為她睡不著而陪她睡覺呢？

  他不搶她的床把她趕下去就不錯了。

  霍雲傾忐忑，“不……”

  少年放下手，動作從容不迫地褪去了外衫…

  霍雲傾瞪大了眼睛，呼之欲出的話突然全都卡在嗓子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