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
乍光匣 更新:2021-10-18 00:26 字數:3200
話不到半截,截阿仙君顧宴,他那小師叔直直看來。
子陶喉嚨一緊,無論如何都發不出後麵那個音。
他的異樣被同行的弟子發覺,疑惑看來:“是?是什麽?”
子陶端著的姿態搖搖欲墜,幾乎憋紅了臉。
差點就要緩不過氣來,喉中哽咽不下的力忽然消失。他猛烈咳嗽,擠出兩滴眼淚。
子陶氣急敗壞大叫道;“就是狗屎!”
“就是!”
“怎麽會是兩個人?客棧老板明明說隻有一個客人失蹤?!”
魔修猖狂笑道:“兩個人,不剛剛好?你把玉蓮花交給我,我先放一個;剩下那個,等我走到安全的地方,再把他放了!”
“你們一個兩個,仙修心眼最多,我信不過你們!”
這下,所有仙門弟子都像踩在熱鍋邊緣的螞蟻,怕自己一個沒做好,就使無辜人平白丟了性命。
子陶控製住自己,不往那個方向看。
事實上他大腦空白,連手指都在哆嗦。
如果不是為了維護他年輕一輩師兄的顏麵,這下恐怕就得跪在地上抱住師叔大腿,求師叔一手指碾了那魔修。
但,師叔剛才隱晦地暗示他,不要出聲。
在掩蓋什麽,還是在暗示什麽?
子陶咽了咽口水,聽見自己說:“那,好。玉蓮花就在這裏,你拿走之後,馬上把人放了。”
身後弟子焦急地喊他:“子陶師兄!”
喊他這麽大聲做什麽!他又不是聾子聽不見!
然而現在沒那個反應時間,子陶胡亂指一個人,提高聲調:“你先把他放了!!!”
他指的正是程隕之。
程隕之眨眨眼睛,沒想到他會指自己。
難道他看上去更討小年輕喜歡?
他也衝對麵擠眉弄眼,試圖讓他弄明白自己的意思。
快,換個人,看見我旁邊那公子了沒有,先把他救走。
子陶看清了。
子陶裝沒看見。
他想的很簡單:先把真正在困境中的人救出來,等師叔騰出手來,這魔修九條命都不夠殺的。
魔修沒看見他們之間的彎彎繞繞,隻覺得眼前仙門弟子的表情變來變去,臉色青的紫的紅的一陣變化,隻覺得出了口氣,心裏暢快。
他已經開始幻想拿到玉蓮花後逍遙的日子,大笑出聲。
子陶一咬牙,不顧身後眾多仙門弟子勸阻,張開手掌。
玉蓮花從他手裏飛出,落到魔修手中,被其粗魯地一把抓住,放到鼻子前狠狠嗅聞幾下。
仙門弟子露出肉疼神情,心疼昂貴的法器居然要在魔修手裏受這種折磨。
最終,那玉蓮花落入魔修的芥子袋中,被塞進懷裏。
他看似說到做到,伸手要解開繩索。
然而,他解開的竟然是顧宴的繩子!
這魔修極為大膽,鬆開顧宴的繩子後,猛一回頭,拽住程隕之。
那一刻,灌木、長葉與無數細長枝條都在風聲中交織,極速摩擦,發出刺耳的林間聲響。
漂亮青年被他拽的一趔趄,迷惘朝他看去。
魔修叫道:“你想要這個,這個就不給你!我告訴你,如果在我離開之前,你們有半分出招的動作,”
他神情狠戾,眼珠在瞬間化為赤紅,“我就,捏斷他的脖子——”
魔修的話隻說了半截,沒了下文。
噗嗤一聲,從他喉間發出聲響。
那枚要掉不掉的長葉,終於脫離枝頭,搖搖晃晃往下落。
被鬆掉繩索的顧宴往前走一步,踩著捆仙鎖,神情平靜。
之前程隕之在他臉上看到的脆弱神情,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所有人凝滯的時間下,他慢條斯理,順手從灌木上折下一根長枝,沒有半分靈力,沒有任何起手式,刺破空氣時帶不出風聲。
然後貫穿了魔修的咽喉。
轟!
巨量靈力在他身後炸裂!
在場所有人,除了程隕之,全部痛苦地閉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
飛沙走石,灰塵滾滾衝天而起。
離他最近,修為最高的子陶被殃及的最厲害,滿腦袋震動,嗡嗡嗡嗡響。
程隕之看不見被擋住的顧宴,他隻聽得一聲悶響,那魔修的咽喉處多出一個洞來。
接著巨響炸開,魔修神色空白。
正麵什麽也看不出來,待他怔怔倒下,程隕之倒吸一口氣。
那魔修的後腦勺,已經被炸空了!
這,需要多麽龐大的靈力,以及施為者頂天的怒氣。
程隕之的腦袋也空白一瞬。
他往前,看見平舉長枝的顧宴,青年雪衣外袍飛揚,在風平息下慢慢垂落成平時的模樣。
他張了張嘴,沒說話,也說不出來話。
在他的視野中,那群仙門弟子已經睜開眼睛,呆若木雞。
他們瞪大雙眼,雙手還維持著捂住耳朵的滑稽姿勢,一動不動。
子陶張了張嘴,勉強清醒過來,開始驚恐地回憶之前有沒有做了什麽對不起師叔的事情,免得被一劍炸碎後腦勺,連腦水都炸的幹幹淨淨。
平舉的長枝落下,手指顫抖。
雪衣青年臉色慘白,他看著程隕之沒說話,緩緩合上雙眼。
用過的長枝掉落在地麵上。
程隕之眼疾手快,伸手接住脫力的顧宴,隨即麵色沉著,皺起鼻子,差點被一塊兒壓到地上去。
果然和之前看的一樣,這人外表不顯,其實肌肉沉的很。
他歎口氣,沒忍心把人就這樣扔地上去。
顧宴與魔修同為金丹期,雖聽他說有秘法逃脫,但還是不忍他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帶路人被魔修欺辱,於是用盡金丹靈力,給了那魔修一個痛快。
唉,這好意,他程隕之領了。
那邊仙門弟子麵麵相覷。
有人張了張嘴,看看顧宴,再看看死的不能更透徹的魔修。
“這……師兄,我們這就,幹掉這魔修了?”
而他們子陶師兄,似乎也沉浸在這驚天變故裏不可自拔。
然而,他的目光全然落在雪青外袍公子半邊撐著的人身上,這這這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句完整的話來。
他,他不可一世,不怒而威的師叔!
啊!師叔啊!
怎麽就……
他張嘴,又合上,終於在眾弟子殷殷期盼的目光裏,重新想起自己帶隊大師兄的身份。
弟子問道:“師兄,我們現在去哪兒?師兄?喂?”
子陶:“咳。沒沒什麽。快,你,去把玉蓮花拿過來,我們即日回宗門複命。”
身後弟子:“等等師兄,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去富商那邊說一聲?畢竟是他家出的事。”
子陶惱羞成怒:“你都知道了還問我?!”
他想上前,幫那人搭把手,但是想到剛才師叔的眼神和態度,又覺得心裏發怵。
於是來來回回幾趟,這步子是邁了一半,就黏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這這!
他咬牙切齒,揮手高呼:“我們把這作惡多端的魔修帶回宗門!”順便跟掌門師尊提一嘴,截阿仙君跟了個凡人跑了!
等等,這說不定也不是凡人。
程隕之一心撐著這人,剛回過神來,地上魔修的屍體消失,就連那群仙門弟子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懵逼,連連喊了兩聲:“喂?喂!就這麽走了?!!”
還打算喊那群小弟子搭把手,現在恐怕隻能自己上。
他歎口氣,把之前沒用的秘法用掉。
靈力環繞,蒸騰而上,再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回到了被抓之前的客棧房間中。
程隕之實在撐不住,被床腳絆了跤,跟著一同摔在床上。
他爬起來,發覺這人沉的簡直就是塊石頭,真就沒有半分借力,全身心壓在他肩上。
結果轉頭,那雪衣青年外袍淩亂,下擺散落,雙眼緊閉,淺蹙著眉頭,眼角壓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就這樣陷入沉睡。
之前被靈力強行壓下的薄紅升起,更顯得這人宛若千年冰峰暖化,脆弱的不像話。
程隕之伸手過去。
手背觸碰他額頭,發覺微燙。原本隻是略微有點紅,現在溫度猛漲,看來不得不收留他幾天,先把人治好再說。
“這,到底為什麽,會讓一個修者發燒?”他百思不得其解。
程公子鬱鬱歎口氣,把自己離開這座城市的計劃往後推了推,給他度了點靈氣再壓一壓傷勢。
他輕手輕腳,探頭,發覺外麵天際尚未亮起,小心關窗,天亮後再出門找醫師,說不定能治好他。
怕病患醒來後口渴,程隕之給茶壺灌滿水,拿出幹淨杯子。
最後,他掙紮地看了看不算寬敞的床鋪,把青年往牆那邊推了推,自己合衣躺下,倦倦地打了個哈欠。
這一趟出門,消耗可真不小。
等醒來,他絕對要衝到東街街口,買上一整隻燒雞,再打點小酒,就這小菜好好吃一頓。
還得去找醫師……
還得……把截阿仙君那話本的結局寫完,交到麵人販子手上。
哎,就是不知道該不該給截阿仙君捏個紅顏知己。
畢竟仙君從頭到尾孤零零一人,連個同級的說說話都沒有。
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大家是聽的爽了,但也會覺得遺憾,覺得身邊少個人陪著,寡淡。
唔……
靠牆那頭,青年睜開眼睛。
脆弱,溫順,與之相關的一切都在這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磅礴的神念展開,包裹住整個房間,當然也包括身後清淺呼吸的程隕之。
可他沒有轉身,依舊維持這個背靠背的姿勢,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