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居，名字起得響亮，其實就是一排排低矮的平房，裏頭光線晦暗，黴臭陣陣，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並排的大通鋪上，隻有一張張草席，竟然連一床被褥都沒有！

  麵對這麽簡陋的住宿條件，師兄弟們都心有怨氣，卻敢怒而不敢言，有個高瘦男子將手裏的寶劍一把丟到床上，陰陽怪氣地說道：“好了，這下可涼爽了！”

  聽得這話，李乘雲淺笑道：“方才進院的時候，想必諸位也看到了那幾間閑置的居室了吧！那是上山兩年、三年的師兄們的臥室，可是裏頭卻早已經空無一人！”

  他掃視著大家，沉吟著說道，“諸位初入蜀山，想來不知修煉法門，等到身入清虛，隻怕諸位就不願在這裏睡覺了，屆時，這一連串床鋪……恐怕也就會成為擺設了！”

  聞言，眾師兄弟這才恍然大悟，不再埋怨，隻把自家行李安置好。

  隨後，李乘雲又帶著陳歡一行在院內吃了晚餐，畢竟是修行之家，餐桌上竟然隻有小米飯、豆腐和青菜。

  晚飯過後，天色已經全黑了，見眾人已經上鋪安寢，李乘雲盤膝而坐，沉聲說道：“今夜初入道門，我先教大家一套安神靜氣的法門，第一步，舌頂上顎……”

  陳歡有著修真根基，隻是置若罔聞，當即自行修煉《正氣歌》，直至東方泛白。

  第二天，眾弟子在藏經院前聚首，龍雨溪和一位男修士各領著十名新弟子走了，而李乘雲領著陳歡一行十人徑直上山，來到了一顆古樹下，隻見朝良道人灰袍飄飄，麵朝東方，站在老樹下頭，雙手抱圓，正在運氣。

  李乘雲攜諸位師弟一齊作揖，恭聲道：“弟子拜見師父！”

  朝良道人徐徐收功，轉過身來，一看見他的模樣，陳歡不禁一愣，原來，此人就是那日在青雲殿裏見過的瘸腿道士！

  朝良道人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掃視著眼前十一位弟子，哈哈一笑，朗聲說道：“甚好，甚好，自此，世間便又多了幾分正氣啦！”

  說著，他撐著身體艱難地坐在樹下的石頭上，和藹地說道，“莫太拘謹，你們也尋個位置坐下，貧道是個愛說話的人，一動嘴就停不下，若是講了個通宵達旦，就那麽站著，盡管你們腿腳健全，到了走路的時候隻怕也要跟貧道一個樣啦！”

  聽得這話，陳歡一行啞然失笑，便隨便尋了個地方坐下來，隻聽朝良道人說道：“要說我這腿啊，也是貧道初入江湖，就像個書呆子，一肚子詩書，卻不知如何去用，叫那個蛇妖咬了一口，結果廢了一條腿！因此，今日，貧道在傳授本門心法之前，還想給弟子們布置一份功課，那就是風女劍！”

  聞言，陳歡不禁也豎起了耳朵，仔細傾聽著。

  朝良道人朗聲說道：“風女劍，傳自天山劍派，據說，是一位年方及笈的少女所創，當時，少女一家以養蜂為業，可總有大螞蜂前來捕殺蜜蜂，以致損失慘重，她就用三尺多長的細竹竿來刺戳飛行的螞蜂，開始的時候，怎麽也戳不著，一年後就一擊必中……那日，有一位天山同道恰巧路過，看見那少女擊刺螞蜂的巧妙、狠辣手法，饒是他這般劍術師父也自歎不如，便虛心討教，學其訣竅，回山後，匯編成了一部擊劍典籍，因女家風姓，便命名為《風女劍》，後經一代代擊劍大師修改、升華，更是狠辣、精辟，尤在近身搏鬥時，招招製敵。”

  他眯眼細瞧著眼前的一眾年輕弟子，沉聲說道，“嗯……貧道想了想，一個月以後，等到行了入門禮，道袍和鎮妖劍才會一齊下發，在這之前，你們就用山間的竹子，專以戳刺落下的秋葉，以此來練習。今後，一招使出，若能刺中三片葉子，算是修煉到了風女劍的下乘。日後，用劍戳刺活物，譬如蒼蠅、蚊子，一招擊中三隻，算是中乘。如果，有一天，你們能用劍去戳開那聽得見摸不著的風，那就算是大成了！當然，貧道現今交給你們的功課乃是以竹擊葉，這風女劍的技法，乘雲隨後就會慢慢傳授。”

  接下來，朝良道人講起了陳歡所關注的《正氣歌》心法，但單是開宗明義的第一節，他就長篇大論、旁征博引地論證了一個時辰，就中關鍵名詞、根底，更是鞭辟入裏、細致入微地講解到了日上三竿，聽得弟子們津津有味，而這一切都是陳歡爛熟於心的知識，因此，時間越久，卻愈加覺得興趣索然。

  陳歡在百無聊賴之際，側目看了看不遠處的明月，隻見她雙手托腮，聚精會神地聽著道理，這一幕使他心神動蕩，情絲百轉……

  意識到自己思緒混亂，他急忙默念心訣，抑製心魔，但一切似乎突然沒用了，他還是忍不住去看她。

  就在這時，明月側臉朝這邊看了一下，正好瞧見癡呆呆看著自己的陳歡，見狀，她那雪白的臉頰頓時多出了一圈緋紅，隻似三月桃花，紅透半邊天。

  見得此，陳歡更是魂飛天外，心跳如麻，接下來的講道、劍藝，他根本沒有聽進去。

  這一夜，有了粗淺的吐納、修煉經驗的同門們並排地盤膝而坐，但很快就堅持不住，接二連三地睡過去了。

  回到臥室，陳歡盤膝坐定，但明月的一顰一笑卻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到了半夜，他更是心緒不寧，遲遲無法入境，結果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這樣的情形接連持續著……

  這一天，朝良道人講完道便離開了，李乘雲繼續教授了一段風女劍後，見已經日薄西山便宣布散學了，這時，他走到明月身旁，說道：“明月師妹，後天休息，我想請你去城外踏青，不知你有沒有別的安排？！”

  明月搖頭道：“沒有！不過，我對這風女劍還生澀得很，還是在山上多加練習為好！”

  聽得這話，李乘雲微有遺憾，卻接著邀約道：“也是，如若師妹不嫌棄，我在一旁指點可好？”

  一聽這話，明月欣然接受，說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李乘雲大喜過望，當即說道：“那後天一早，咱們不見不散！”

  聽得這些話，陳歡心裏酸酸的，就像他最珍貴的寶貝被人偷走了似的，以致翌日的道理、劍藝，他都沒有用心聽，用心學。

  蜀山學道，十旬休假，也就是，十天學習，一天休息。

  這天早上，在山上苦苦煎熬了十天的師兄弟們早已三五成群地下了山，陳歡卻滿心煩躁，坐立不安，腦海裏假想著李乘雲和明月練劍時，孤男寡女、眉來眼去的一幕幕，心頭更是沒來由地煩躁起來，隻在藏經院、潛龍居、棲鳳居之間不斷徘徊。

  約摸傍晚時分，小路盡頭依稀走來兩個人影，走近了一看，正是李乘雲和明月，隻見他們談笑甚歡，並依依不舍地作別。

  走過陳歡身邊的時候，明月也不看他，目不斜視地回到了居室。

  見得此，陳歡的心頓時涼了，他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看來，實力才是魅力啊！”

  這時，身後有人好奇地問道：“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些什麽呢？”

  回頭一看，竟然是歐陽豔和熊淑瑤，隻見她們麵有倦色，手裏都握著一根細竹竿，麵對這對突然現身的“劍俠雙姝”，陳歡不禁臉色羞紅，仿佛做賊一般，心虛地反問道：“你們……偷偷摸摸的，這是在幹嘛呢？”

  歐陽豔上下打量著他，嘟噥著嘴，順道：“這不，師兄不是指點明月風女劍嗎？見我們也笨拙不堪，明月索性就把我們也邀上了，剛剛才從山上下來，又渴又餓，累死本小姐了！”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他們並不是孤男寡女！

  見她們就要離去，陳歡心口砰砰直跳，壯著膽子問道：“對了，你們……你們知道……明月平時都喜歡什麽嗎？比如……她都喜歡吃些什麽嗎”

  看著陳歡羞赧的神情，兩個女孩一下子就心領神會了，歐陽豔搖頭笑道：“明月喜歡什麽，我們不曉得，不過，我們喜歡吃什麽，那倒是一清二楚！”

  聽得這話，熊淑瑤一把推開她，笑罵道：“看他滿心迫切，你就別再逗他了，看這架勢，好像是在這裏等一天了吧？”

  聞言，歐陽豔皺眉地想了想，試著說道：“初來那晚，我見她吃著東西，挺香的，我還問過，叫什麽來著……”

  熊淑瑤接過話茬，說道：“好像是叫不離酥，城裏有的賣！”

  她的話剛說完，陳歡喜形於色，當即腳下生風，一溜煙就不見了。

  見狀，歐陽豔撅嘴罵道：“看看吧，這就是所謂的男人，一看見美女就癲狂的男人！”

  看她又氣又怒，熊淑瑤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吧，等緣分到了，你一定也會碰上一個為你癲狂的男子！”

  到了城裏，陳歡一路打聽，才在一個幽深的街巷裏找到了販賣不離酥的人。

  隻見那是一個俊朗的中年男人，頭戴一頂方帽，身穿一襲打滿補丁的藍色衣裳，身材筆挺，拎著一個竹簍，裏頭裝著用樹葉包裹的不離酥，一路遊走叫賣著。

  陳歡欣喜地問道：“你這不離酥怎麽賣？”

  那人瞥了一眼陳歡，冷冷道：“第一次買的人，要聽個小故事，當然了，這個故事是不收錢的！”

  陳歡有些莫名其妙，就滿臉好奇，豎起耳朵聽著。

  那人便娓娓道來，說道：“有個男人，他特別喜歡做麵食，可這風華城裏的人並大多都不喜歡這類東西，時日一長，就使得他入不敷出，越來越窮困。就在這時，有一個姑娘卻每天都來買他做的東西，並且提出不時地提出一些改良的建議，從而迎合這地方人的口味，而且還幫著到處推廣，不久，他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他在感激之餘，也愛上了這個善良的姑娘……”

  “有一天，店裏的顧客偶然間說起了那個姑娘的身份，當男人了解姑娘的過去以後，他的心裏漸漸鄙夷她、憎惡她，開始痛恨她，當她再來店裏的時候，他甚至對她惡語相加！最後，那個姑娘走了，消失不見了……”

  “隨後，店麵的生意依舊紅火，男人也生活富裕，在姑娘剛剛離開的那段時間，他覺著很痛快，可時間越長，他就越後悔，越自責，越曉不得自己！所以，他賣了店鋪，每天做著那個姑娘最喜愛的不離酥，四處遊走叫賣，希望她能聽見，希望她能原諒，希望她不要離開……”

  聽得這裏，陳歡唏噓不已，鄙夷地說道：“原來是一個負心漢的故事！”

  那人苦笑了一聲，哽咽著說：“是啊！此外，這也是一個仙女下凡的故事！”

  陳歡撇嘴一笑，絲毫不以為意，瞥眼看了看她竹簍裏的不離酥，問道：“你這不離酥，它能放三四天嗎？”

  那人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那不行，隔夜就變味了！”

  聽得這話，陳歡無奈地道：“那就給我兩個吧！”

  付了錢，陳歡火急火燎地回到了藏經院，但卻又不知如何送給明月，眼看天色不早了，隻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正在這時，熊淑瑤走了過來，陳歡心裏竊喜，手足無措地問道：“這……是做什麽去啊？”

  熊淑瑤無聊地道：“無所事事，想找幾本典籍學習一番……”

  她見陳歡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道，“怎麽，不離酥買回來了？”

  聽得這話，陳歡臉色羞紅，道：“是，明月……她……”

  聽得這話，熊淑瑤會心一笑，問道：“要我幫你交給她？”

  陳歡臉色通紅，大氣不敢出，埋頭把不離酥交給了她。

  熊淑瑤含笑說道：“行！不過，今後要是有什麽，你最好還是親自把東西交到她手上，那樣才有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