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嚴師實則心有期望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1      字數:4234
  走回到上白雲浦時,隻見山口的酒肆、客店已經重新開張,古道兩邊還擺起了茶水攤子,幾個滿頭大汗的腳夫把貨物卸在一旁,正大口喝著茶水,見此情形,師徒二人不由得心情大好,頗有一些掃除陰霾之後的成就感!

  於是,他們尋了一個攤子,要了些茶水、吃食,愉快地休憩起來。

  陳歡饑渴交加,一連喝了四碗茶水,嘴裏正吃著硬梆梆、黑乎乎的麵餅,忽然間,隻聽師父朗聲吟誦道:“東海騰翻千層浪,巍巍昆侖入蒼茫。莫歎寶劍無人識,一身正氣滿乾坤。”

  那聲音鏗鏘有力,字字如雷貫耳,陳歡聽得又驚又奇,可側頭一看,卻見路人們各行其是,身後的攤主還在埋頭燒水、煮茶,他們好似什麽也沒聽見,再看師父,隻見他精神煥發,兩眼含光,正俯瞰著山下奔騰的大河!

  這時,陳歡才突然明白過來,師父是在用傳音入密的手法,教導他某些道理!於是,他忙不迭緊閉雙眼,氣沉丹田,靜心聆聽著師父的教誨,聽到最後,他懵懵懂懂地醒了過來,驚愕地問道:“師父,這……莫非這就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徐青平微微點頭,接口說道:“不錯!這正是人字卷,也就是《正氣歌》的第二卷!奈何貧道福緣淺薄,隻習得上中兩章,至於下章和天字卷,就無緣得知了!”

  這讓陳歡欣喜欲狂,他大笑道:“師父終於肯傳授我人字卷了!我就說嘛,以我的天資和勤奮,早就可以修煉了!你看那鄒麒,年紀與我相仿,卻早已少年成才,身懷絕技了!”

  聽得這話,徐青平滿臉不悅,憤然訓誨道:“少年成才,固然可貴,但也莫忘了,大器晚成!”

  他頓了頓,接著說,“這就像農夫種的桃子,人們總喜歡摘吃早熟的吃,但那些桃子,其實個頭很小,而且口味幹澀,反而是沒人過問青桃子,他們雖然晚熟,那卻是最大,且最甜的!”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地說道:“師父教訓得對!就像是年輕之時的赤鬆子,一向默默無聞,甚至時時被人嘲笑,最終卻成為一棵蒼天大樹,屹立在了道法的巔峰!”

  聞言,徐青平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他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沉吟著說道,“貧道聽說,你父母對你很是寵溺,一向省吃儉用,隻讓你吃大米。有一次,你母親煮了一鍋小米,你又是哭又是鬧,寧可餓著,也不願吃,你母親說了你幾句,你竟然從門口抓了一把泥土,丟進了鍋裏……”

  聽得這話,陳歡啞口無言,見師父雙目如電,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他不禁驚羞難當,臉上仿佛有火在燒,額頭更是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不由得埋下頭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青平繼續說道,“貧道還聽說,你曾經住在姑父家中,那一天,天降大雪,你的兩個表哥打算外出捕鳥,你吵嚷著也要跟去,可天實在太冷,他們就沒有帶上你,隻安排你在家裏煮豆子,你越想越生氣,覺得自己受了冷落,一氣之下,留下幾個字以後,便一個人跑了出來,大雪封山,道路難行,你還迷路了,但你寧可繼續前行,也沒有回頭,如果不是你表哥及時尋跡追來,不知結局如何!”

  說到這裏,徐青平不由得也啞然失笑,搖頭道,“你小時候還真是淘氣啊!”

  此刻,陳歡從師父嘴裏聽到自己這些難堪的兒時記憶,不禁汗如雨下,瑟瑟發抖,心裏忽冷忽熱,甚至快要哭出聲來,他嗚咽著說:“我……我是個壞孩子……求師父不要趕我走……”

  徐青平站起身來,瞥眼看了看他,笑道:“這片天地,就是一塊完美的磨刀石,它會把我們身上那些自我、嬌縱的棱角打磨幹淨!”說著,道袍飄飄,悠然離去。

  聽得這一席話,陳歡羞得滿頭汗水,付了茶水錢後,忙不迭追著師父而去。

  師徒二人搭乘渡船,將近日落時分,才又回到了華煙渡口,此時,天邊紅霞漫漫,江上水波粼粼,陳歡心中感慨,隻瞧得激動不已。

  一路走來,眼見暮靄沉沉,晚風習習,他內心的羞慚和愧疚也漸漸消失,求道之心變得更加迫切,便開口求教。

  徐青平嗤然一笑,道:“坐船之時,貧道看你坐立不安,形容急切,一定早就迫不及待,想要開口求教了吧?”

  見陳歡羞慚地點了點頭,他也不再賣關子,悉心教導道:“開篇所說的東海代指水,腎屬水,是為命之本。昆侖代指金,肺屬金,是為氣之用。《正氣歌》第一卷,地之一卷,乃是引大地的靈氣,凝結成體內的‘真氣’,從而強健體魄,修身養性,修真法門大體如此……”

  他頓了頓,沉聲說道,“及至人字卷時,我劍道開始另辟蹊徑,尤其是大、小周天開始以肺為中心,吐納之間又別有講究,而打坐、練劍之時,都有劍道獨有的法門,循序漸進之中,將一身‘真氣’練成屬金的內氣,也就是修真者常說的‘劍氣’,隨著劍氣修為漸入化境,又能結出‘劍靈’,再而蘊出‘劍心’!”

  聽得此,陳歡不由得心生向往,暗暗問道:“不知何時,我也能結出自己的劍心啊?!”

  他頓了頓,好奇地問道,“師父,不知那天字卷又是何等境界?”

  徐青平指著路邊的一棵竹子,說道:“你看這竹子生得這麽俊秀挺拔,無懼寒風冷雪,不就是因為根基牢靠嗎?!修真問道,休要好高騖遠,還是勤勉修煉地字卷,專心研習人字卷,打好現下的基礎吧!隻要有了堅實的劍氣根基,高處的境界不就能順其自然了麽?!”

  聽得這個比喻,陳歡不禁若有所悟……

  回山之後,徐青平驅散門徒,關閉了練劍場,專心致誌地指點起陳歡的劍藝、道法。

  陳歡天資聰穎,往往一點就通,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熟練掌握了各式劍法,於《正氣歌》人字卷也越發嫻熟,大、小周天之間的屬金真氣有序運轉,並且以金肺為中心,開始凝結出細微的劍氣,不斷聚集在小丹周圍,使之變得金光璀璨!

  眨眼之間,已經到了中秋時節,這天晚上,皓月當空,秋風徐徐,陳歡等候在練劍場上,見師父遲遲未到,他便默運起《正氣歌》,獨自舞起劍來。

  但見劍氣吞吐,寒芒閃爍,他如行雲流水一般,接連施展了十餘式劍法,這才滿意地縱身一躍,飄然落在練劍場的台子上,心裏美滋滋地收劍入鞘,傲然俯視著台下。

  誰知,就在這時,台下卻站著一位道袍飄然的先生!

  見狀,陳歡忙不迭走下台來,躬身行禮,道:“師父!”隻是徐青平臉色冷峻,默然無語,隻定定地望著他。

  麵對那深邃的眼神,陳歡心下凜然,滿是不安,低聲問道:“師父……今夜……師父今夜要教授什麽?”

  徐青平長吐一口濁氣,沉聲說道:“貧道才疏學淺,今後,再也沒什麽能夠教你的了!”

  這話仿佛晴天霹靂,隻讓陳歡驚慌失措,瑟瑟發抖,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師父……師父這是要趕我走麽?求你……求你不要趕我走……還是……莫不是徒兒做錯了什麽,惹得師父不高興了?”

  說著,他的眼淚就簌簌地湧了出來。

  徐青平急忙扶他起來,望著陳歡滿臉淚痕、情真意切的樣子,他不禁感懷不已,說道:“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而是貧道本事低微,確實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傳授!再則,過了今夜,咱們師徒也要天各一方了!”

  聽得這話,陳歡更是大惑不解,卻見徐青平轉過身去,遙望天邊明月,沉吟著說道,“林先生與我有莫大的恩情,此次羅馬之行,貧道不可不去!”

  聞言,陳歡忙不迭擦拭淚水,訝異地問道:“羅馬?師父,那羅馬……是什麽地方?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隻見徐青平也搖了搖頭,道:“貧道也不知羅馬在什麽地方!隻聽一些從西域貿易歸來的人說起過,那羅馬距此數十萬裏,來回需要很多年!”

  聽得此,陳歡被嚇得目瞪口呆,失聲道:“這麽遠!!!”

  與此同時,他想到師父身上的攝魂金針還沒有完全化解,更是憂心忡忡,說道,“師父有傷在身,根本不宜遠行!何況,舅舅的馬幫之中,已經有這麽多武藝超群的大馬鍋頭,有他們保駕護航,羅馬之行必定一路順風,師父你又何苦擔這差事?”

  徐青平苦笑一聲,說道:“據傳,黃金在羅馬很便宜,而在中原卻昂貴無比,因此,有不少人看準其中差價,兩方倒騰,藉此發了大財!”

  “早些年,林先生就已經在謀劃這趟羅馬之行,隻是苦於人手、馬匹和財力都有些不足,因此遲遲不能成行!這一次,林先生傾盡大半家財,購置了無數的上等絲綢和奇珍異寶,就是想要換取羅馬的黃金,再運回中原……”

  “此行不僅山高路遠,更要經過番邦異國,可謂千難萬險,故此,林先生一再請求,要我一路同行!”

  這時,陳歡才明白了過來,然而,一想到師父體內的金針,他就無法心安,說道:“要不……我去向舅舅講明師父的傷……”

  望著他天真的臉龐,徐青平笑了起來,說:“林先生是個商人,為人處世,以利為先,當此大事,豈會講情?”

  說到這裏,他從懷裏取出一卷羊皮,鄭重其事地說,“這是蜀山的《雷霆訣》,貧道當年離開師門之時,隻練到第一層,後來……後來就沒再深究過,送給你!貧道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投師蜀山,發揮出一身的天賦!”

  此刻,手捧著蜀山劍訣,陳歡不禁鼻頭一酸,失聲問道:“師父……那你真的要去……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羅馬嗎?”

  望著眼前這個純真弟子,徐青平哈哈一笑,沉聲說道:“走吧,別犯傻了!林先生已經在棻園之中備好酒宴,讓我們一齊去赴宴呢!”說著,他領著陳歡,師徒二人逶迤走上飛龍崗來。

  遙見徐青平的身影,門前守衛便恭敬地迎了上來,接著,院中的侍女在前引路,領他們徑直來到了棻園。

  遠遠的,從棻園之中傳來陣陣琴弦之聲,甚至還有人朗聲和歌:皓月當空兮,光華耀世;龍驍出鞘兮,群邪束手!西走龜茲兮,山高路遠;尤憶真人兮,風姿萬千!

  聽得這辭,徐青平不禁搖頭笑了起來,他的人未到,便先朗聲說道:“老兄,勿憂!西行的路上,貧道斷不會缺了席!”

  園中眾人聞言,頓時大喜過望,林壽昌更是忙不迭端起酒樽,先行迎了出來,大笑道:“沒能與徐先生共飲,這酒真是索然無味啊!”說著,抖手一拋,那酒樽好似陀螺一樣飛速旋轉,伴著“嗡嗡”之聲,在半空中劃出一條曲線,悠然飛來。

  徐青平不慌不忙,信手接過酒樽,竟滴酒未撒,仰頭一飲而盡,讚歎道:“林先生,這可真是好酒啊!”

  這時,幾位大馬鍋頭也迎了出來,林天福稽首笑道:“是好酒,可惜,沒有道長同飲,和喝水也就沒什麽不同了!”

  徐青平微微稽首,回禮道:“看來,貧道今夜免不了一場大醉了!”

  聞言,林壽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值此花好月圓之夜,怎能不大醉一場?!”

  進入到棻園之中,隻見花團錦簇,滿座高朋,兩邊奴仆侍候在側,歌妓撫琴在旁,諸位馬鍋頭身姿英武,眾位夫人體態婀娜,林先生躊躇滿誌,與幾位大馬鍋頭坐在中間一席,喧囂之間,頗似一場帝王筵席!

  林壽昌引徐青平師徒一入園,園中所有人都起身來,舉杯相敬!

  陳歡跟在師父後頭,見此情形,不由得又驚又羞,終於入了席,他剛想喘口氣,卻見舅舅眯眼打量著他,嘖嘖稱奇,驚訝地問身旁的徐青平,道:“道長使的什麽手段,竟讓我這外甥如此進境神速啊?!”

  徐青平淡然一笑,並不答話。

  見狀,林壽昌也不多問,轉而舉杯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