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道士騙財食惡果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0      字數:4874
  鎮子中有一棵老柏樹,也不高,隻超出民房些許,約摸一人合圍,隻是柏樹生長緩慢,這模樣也該兩三百的歲月了,樹下安置著石桌、石凳,麵上光滑如鏡,顯然是人們平日裏休息的所在。徐青平輕叩起樹下一戶人家,起初無人回應,正要離去的時候,裏頭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個麵目清秀的少年探出半張臉來,他上下打量著徐青平師徒,詫異地問道:“你們這是……”

  徐青平拱手說道:“貧道師徒行路至此,適逢冷雨,想借宿一晚,望行個方便!”

  聞言,那少年立即搖頭說:“不行!”說著,他瞄了瞄徐青平師徒,見他們的落魄模樣又有些猶豫不決,半晌之後,才搔著後腦勺問道,“牲口棚……你們住的慣麽?”

  聽得這話,陳歡如蒙大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說:“住的慣!住的慣!”

  當下,那少年輕輕開了門,做賊似的,貓著腰,領著徐青平師徒躥過院子,徑直來到一處破舊的院落,邊走還邊低聲說:“千萬小聲些,我哥那耳朵可靈著呢!要叫他發現還沒滿七天,我就領生人回家,他非得活生生掐死我不可!”

  這時,鼻孔裏躥入一股股令人窒息的牲口屎尿味兒,原來是到了一間馬廄前,那少年滿臉愧意地說:“若是平時,我說什麽也不會這麽虧待兩位的,奈何現在是非常時期……唉,你們就在這馬廄裏將就一夜吧!”

  說完,那少年又偷偷地從廚房拿了兩個烤麵餅和一壺水,囑咐著說,“不過,我也說好了,就隻能住這一晚哦,明日一早,你們就必須走,如果叫我爹爹看見我收留了陌生人……嗚嗚嗚……他真的會打死我的!”

  坐在臭烘烘的馬廄裏,手裏捧著硬梆梆的烤麵餅,陳歡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饑渴交加之下,不覺得冷,也顧不上臭了,他口齒不清地說:“小兄弟,你是個好心人,說說你叫什麽名字,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可千萬別客氣!”

  望著陳歡饕餮吃相,那少年咧嘴笑著說:“我叫賀長祿!我也沒什麽要你幫忙的,不過看你吃飯的樣子,倒活像是餓死鬼投胎的,隻怕真要你幫忙,你也幫不了!”

  陳歡被賀長祿的話噎了一下,隻好埋頭吃著,不再理會,徐青平吃了口餅,問道:“你家的馬兒去哪兒了?”

  隻聽少年歎了口氣,哽咽著說:“不瞞先生,剛賣了不久!家裏一向沒有閑錢,隻好把馬兒賣了,又從叔伯各家借了一些,這才湊夠了李真人的供奉!”

  聽得這話,徐青平眉頭一皺,訝異地問道:“李真人?”

  那少年忽而眉飛色舞,滿臉崇敬地點頭說道:“是啊,那李真人不僅劍術超群,道法通玄,更有驅魔降妖的大能,想這些日子,白雲浦受邪魔侵擾,每天晚上總要死一個小夥子,鄉鄰湊錢請了好幾個巫師、捉妖師都沒用,可經得李真人做法的人家,就都幸免於難了,你說這等神通,玄妙不?”

  話到嘴邊,他支支吾吾起來,頗有微詞地道,“不過……李真人每做一場法事,所收費用也很高!這不,我爹隻好把馬兒賣了,前些天也請他給我哥做了法,臨走時,他還囑咐我們,七天之內,家裏不準引入陌生人呢!”

  聽到這裏,徐青平這才恍然大悟,陳歡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真這麽靈驗?”

  少年一個勁地點頭,複又心有餘悸地說:“那可不?!前天晚上,隔壁家的阿祥就死了,他和我哥是同歲,從小一起玩到大,可就是因為做過了法事,我哥就躲過了一劫,至今還好好的,你說懸乎不?經得這事,整個白雲浦都把李真人當成了活神仙,今早天還沒有亮,許多人家就都爭著去請他,到了這生死的關頭,也就不吝惜錢財了!”

  徐青平沉聲問道:“這姓李的,今天去給哪戶人家做法?”

  隻見少年臉色暗淡,沉聲說:“阿淑家!”

  他扶著馬槽,愀然說,“阿淑的爹早些年病死了,哥哥身體也不好,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根本湊不出李真人的供奉,她娘實在沒辦法,就把她許給了李真人!唉,阿淑家今天是法事、喜事一起辦,就把家裏僅有的兩隻羊都宰了,我爹娘也都去幫襯,現在還沒有回來。說來,我們……我和阿淑,我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呢!”

  聽到這裏,徐青平再也坐不住了,“噌”地一聲站了起來,滿臉怒容地罵道:“可惡!”說著,飄出馬廄,縱身一躍,已經不見了蹤影。

  見狀,那少年驚得目瞪口呆,陳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兄弟,沒事!”說著,也騰挪跳躍,追隨而來。

  一直來到了村尾時,隻見綠油油的麥田旁邊有一戶孤零零的落魄人家,院中傳來了一陣陣喜慶的喧嘩。

  陳歡逶迤走近前來,見師父站在一株桃樹下,冷冷地注視著那戶落魄人家的院子裏。

  冷雨初停,那低矮的茅草房和上頭叢生的蒿草愈顯荒蕪,隻見院裏擺著三桌酒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道士道貌岸然,背負一柄桃木劍,一手舉杯,一手搭著身旁一個豆蔻姑娘的肩膀,醉微醺地說:“本真人修行三十載,一生孤苦,不想天賜機緣,竟遇上這麽個俏麗的姑娘,也是上天憐憫啊!”

  那姑娘低著頭,黯然說道:“我……我隻想我哥好好的!”

  那道人嘿嘿笑道:“那……那是自然!本真人的功力你還不信麽?”說著,他笑盈盈地捏了一下姑娘的臉蛋。

  他頓了頓,指著院落中的一個人,厲聲說道,“這七天之內,好生照看這草人,莫讓生人進家裏,就可保你哥哥……不,不,過了今夜就應該改口叫大舅子了!我保大舅子一生平安,妖魔不侵!”

  這時,陳歡才注意到,那是個與人一般高的草人,上頭套著衣褲還有鞋帽,麵部還經過刻畫,真是惟妙惟肖,夜色闌珊,若不仔細分辨,還真看不出來!

  他眯眼看了看李真人,又仔細看了看阿淑,見她相貌可人,雙目澄澈,不禁心裏有氣,嘀咕道:“老牛吃嫩草,還真不要臉!”說著,他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師父,見他麵目肅然,便急忙閉嘴。

  隻見那個李真人越說越興奮,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朗聲說道:“本來應該和小娘子先拜個堂,不過,念及今天才給……嗯,大舅子做了法,另外,這拜堂的日子也不對,所以,等本真人另外選個良辰吉日,再把這婚禮補辦了,到時候……大家可一定要賞光蒞臨啊!”

  院中人歡呼相應,滿口答應,這時,徐青平眉頭微皺,驚道:“不好,有動靜!”

  聽得這邊的動靜,滿院子的人都尋聲看來,徐青平身影騰挪,已經消失在夜色裏,隻有陳歡一時摸不著頭腦,還木然站在桃樹下。

  見狀,李真人“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撂下手中酒杯,破口大罵道:“哪裏來的野小子?竟然敢打擾本真人做法?!快,大家把這淘娃子抓起來!”

  聽得這話,滿院的人都衝了出來,一個清瘦的婦人更是怒氣衝天,忙不迭操起院落邊上的一把鋤頭,第一個衝到了陳歡眼前,嘴裏大罵道:“你個斷子絕孫的娃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著李真人給吾兒做法,才來老娘這裏搗亂!”說著,猛然將鋤頭叩了下來。

  陳歡嚇得呆若木雞,在這緊要關頭,他沒忘了《燕子飛回》的劍招,淩空倒翻出一個跟頭,正好悠然落在路邊的麥地裏。

  那個婦人一擊不中,更加是怒氣衝天,殺氣騰騰地奔了過來,見狀,他嚇得驚慌失措,隻得抱頭鼠竄……

  見得此,那一班人圍站在田埂上,雙手叉腰,好像看戲似的,隻笑得合不攏嘴,而那婦人卻一直窮追不舍,嘴裏還又喊又罵,髒話連篇。

  陳歡動不得劍,隻好一路逃躥回村,逃到老柏樹下的時候,隻見賀長祿家中門庭大開,裏頭傳來“叮叮當當”的擊撞之聲,好似有人正在打鬥,他驚奇之餘,急忙躥進院子去看,夜色朦朧,隻依稀瞧見師父手握玉笛,身如幻影,周遭劍氣縱橫,正與一個黑色的物事周旋。

  此時黑雲密布,星月無光,陳歡看得並不清晰,隻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個長翅膀的東西,外形酷似蝴蝶,卻又飛得極快,飛騰之時,還伴著嬰兒夜哭似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他正要抵近細看,卻聽徐青平厲聲嗬斥道:“快躲遠些!這是魔道的攝魂釘!”

  就在徐青平分神說話的一瞬間,陳歡隻覺得眼前一黑,腦海中襲來刺耳的啼哭,隻教他頭暈目眩,與此同時,攝魂釘也轉瞬即至!

  見狀,徐青平手擺劍訣,周身劍氣縱橫,口裏急叱:“定!”

  那攝魂釘在即將刺入陳歡額頭的瞬間驟然止住,接著,他身影如電,貼了上來,手中玉笛“叮”的一聲將其擊飛。

  那攝魂釘猶如活物,經此一擊,知道抵擋不住,轉頭就跑,徐青平卻不肯放過,隻冷哼一聲,厲聲說道:“哼,看你往哪裏跑!”說著,縱身一躍,尾隨而去。

  那個婦人氣喘籲籲地追到門前,親眼目睹了院中異狀,隻驚得目瞪口呆,縱然是手裏的鋤頭“咣當”一聲掉了下來,卻還是沒能回過神來。

  陳歡則凝神靜氣,循著攝魂釘恐怖的呼嘯聲,緊握龍驍劍,一路尾隨而來。

  那隻攝魂釘東逃西竄,眨眼就飛到鎮子口,接著又躥至鎮子尾,卻始終甩不掉徐青平,最後,一直飛到了阿淑家的院落上方,呼嘯刺耳,急速旋轉著……

  見得此,院中諸人驚恐萬狀,有的立刻就躲到了屋簷下,有的翹著個大屁股把頭埋在桌子底,有的則滿懷希望地把目光投向了李真人,然而此刻,李真人也麵如土色,兩腿抖似篩糠。

  這時,陳歡喘著粗氣,滿身風塵地趕了過來,仰望著半空中飛馳的攝魂釘,他低聲問道:“師父,那個船上大叔所說的蝴蝶,應該就是這攝魂釘了吧?”

  徐青平雙目含光,死死地盯著攝魂釘,凜然說道:“不錯!這是魔道的邪器,專以攝取生靈的魂魄,一旦入體,會讓人徘徊在痛苦和快樂的兩重天之中,這些時日,白雲浦就是因此才遭了禍!這東西方才窮途末路,躥入了賀家……”

  聽得這話,院裏的賀家夫婦臉色驟變,他們將信將疑地看了看彼此,也顧不得頭頂的危險,雙手抱頭,匆匆忙忙地趕回家裏查看去了。

  見得此,李真人噌地站了起來,正氣凜然地叱問道:“哪裏來的江湖騙子,也敢在本真人麵前信口開河?!”

  徐青平目不斜視,緊盯著那蠢蠢欲動的攝魂釘,沉聲吩咐說:“你招架住這術士!”

  陳歡微微點頭,下意識地緊握了手中寶劍。

  李真人冷哼一聲,身子微側,背後的桃木劍忽然震鞘而出,他飄忽一躍,手持木劍,淩空翻騰,引得諸人紛紛驚呼。

  這時,天空裏的攝魂釘忽然化作一團黑氣,“嗖”的一聲,朝著東邊遁去。

  徐青平早有防備,騰躍而起,後來居上,手中玉笛猶如破空利劍,狠狠地戳了過去。隻聽半空裏傳來一聲“嘭”的響聲,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徐青平立時被攝魂釘的黑色煞氣震得氣血翻騰,身如落葉跌入了麥地裏,與此同時,攝魂釘也驟然露出了原形,伴著刺耳的破空聲,轉頭躥回院落,朝著陳歡呼嘯而去!

  此刻,徐青平才突然明白了攝魂釘的真正目標,隻嚇得麵色慘白,慌忙手擺劍訣,極力運起定心訣,以期製住攝魂釘,但因為距離太遠,加之體內氣血翻騰,終究不能使出全力。

  那攝魂釘轉瞬即至,磅礴的煞氣壓製得陳歡精神恍惚,渾身僵直,就在這時,他的腦海裏忽然傳來師父的一聲厲喝,道:“凝神靜氣,默運《正氣歌》!”

  聽得這話,陳歡心神巨震,並且不假思索地照著師父的提示去做,霎時之間,內外光明,他奮力禦劍,砰然將飛到眼前的攝魂釘挑飛。

  見一擊不中,攝魂釘滴溜溜一轉,轉道飛向了正在舞劍的李真人,隻聽“噗嗤”一聲響,卻見他身子一頓,接著就像中箭的大雁一般掉了下來,恰好砸在他白日裏紮好的草人上。

  哪知,他好似沒事人一般,站起身來,繼續又蹦又跳,甚至還又哭又笑!

  見狀,人們才終於幡然醒悟,看清了這個假真人的嘴臉,當下四下逃竄開去……

  陳歡無力地拖著龍驍劍,忙不迭奔出院子,躲在了師父身邊,回頭遙望著李真人逐漸暴漲的血管,顫巍巍地說:“這……師父,這可怎麽辦?”

  徐青平眯眼盯著李真人,搖頭說道:“方才看這人使劍,也是有些功底的,奈何他見錢眼開,甚至……欺男霸女,最終受了報應,真是天道巍巍啊!”

  他長呼一口濁氣,握緊手中折柳笛,說道,“隻是不知道……操控這攝魂釘的人現在在什麽位置?”

  看見李真人落得這般下場,陳歡心裏害怕之餘,也頗覺解氣,信口說:“這還不簡單?!等這該死的騙子……他的腦子爆裂的時候,我們跟著那攝魂釘,不就能找到幕後黑手了麽?”

  徐青平點頭說道:“這話是不錯,隻是……”

  他遲疑著解釋說,“倘若,收留那攝魂釘的人,距離白雲浦若隻在五百米之間,則此人的修為平平,若有一裏,則應該與為師相當,若是在一裏之外,則屬魔道高手!”

  聽得這話,陳歡試問道:“那如果有二裏地的距離呢?”

  徐青平搖頭道:“若有兩裏,則屬嗜血狂魔,咱們就盡量躲遠一些吧!”他掃了一眼正在癲狂的李真人,告誡道,“若追出了一裏地,你就別跟來了!”

  正在說話間,李真人“撲通”一聲倒了下來,身體幹癟,活似一具幹屍,那攝魂釘好似出洞的老鼠,從他的後腦勺上探出個頭來,隨後借著漆黑的夜色徑直朝東邊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