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師徒倆齊入白雲浦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0      字數:3880
  此時,月明星稀,寒風瑟瑟,師徒二人內運真氣,腳下生風,卻是披星戴月地走出了桑門地界。

  許久,隻見天邊紅光燦爛,一輪奪目的旭日在東方的群山和青天間露出了臉,師徒二人風塵仆仆地來到了華煙渡口。朝陽初升,水麵上升騰起的茫茫霧氣變得五彩繽紛,猶如仙境,使得停靠在渡口處的船也若隱若現。

  船夫看見乘客到來,不禁眼前一亮,站在船頭,朗聲招呼道:“就等兩位咯,快快上船吧!”

  盡管這是陳歡第一次坐船,因而心有顧忌,但看著師父悠然踏上了搖搖晃晃的船頭,他還是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進入船艙,隻見兩邊坐著不少乘客,中間雜亂地擺著各自的行李,陳歡用衣袖擦拭了好幾遍座位,才讓師父安坐。就在這時,隻聽外頭的船夫大聲吆喝著:“啟程咯……”伴隨著那久久回蕩在山巒間的吆喝,船身忽然一蕩,就駛入了激流之中,隻嘩嘩地順流而去。

  兩岸群山層疊,高聳入雲,身在船艙之中,隱隱有不見天日的感覺。

  落座不久,陳歡注意到,對麵有個年近弱冠的文士,懷裏別著短劍,手中捧著一卷竹簡,卻一直注視著師父,恭敬地道:“道長目含仙光,一身正氣,定是得道之人,不知仙號如何,在哪座仙山修煉?”

  聽得這話,滿船的人都朝這頭看來,驚異地打量著徐青平師徒,見得此,陳歡一時覺得臉上有光,內心自豪。

  徐青平將一切都看在眼裏,掃了一眼徒弟後,淡然回複那個文士,說道:“貧道隻是一個無名閑散人,隨遇而安罷了!”

  聞言,文士滿臉敬意,忙不迭放下竹簡,拱手說道:“小生武陵周大器,小字晚成,久慕道法,熟讀玄門典籍,奈何心底卻依舊時常苦悶,敢問道長該如何解?”

  徐青平答道:“書讀的再多,不付諸行動,還不如不讀!說來也巧,貧道的大弟子剛剛離去,唯有一個小徒弟,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如今正好缺個像你這樣衷心慕道的弟子……”

  他皺眉沉思,說道,“這樣吧,你來做我的徒弟,從此刻起,就跟著為師吧,為師保你從此逍遙自在,無憂無愁!”

  聽得這話,坐在一旁的陳歡有些坐立不安,隻見周大器頓時大喜過望,轉眼又麵露難色,踟躕道:“這……這……不瞞道長,小生出身寒門,又是家中獨子,跟了道長以後,這縣衙中的差事丟了也就丟了,隻是……自此無人奉養雙親,再者,新婦進門不足半年,又剛懷身孕,我豈可置之不理……”

  聞言,徐青平笑了起來,慨然長歎道:“這些不就是世人苦困的因由麽?依貧道看來,公子麵貌恭敬,雙目溫和,乃是富貴場中人,而非道途有緣客!”

  望著徐青平那一雙犀利,甚至要看穿人心的眼睛,周大器頹然低下了頭,默然捧起書簡,望著外頭奔騰的江水,長歎一聲,沉吟道:“巍巍山巒瞰塵世,澹澹江水翻波瀾,追名逐利蹉跎盡,塚前蒿草笑人癡!可悲啊!可歎啊!”

  約摸傍晚時分,徐青平招呼道:“船工,到了白雲浦且稍做停留!”

  這時,滿船的人都驚恐地望著他,外頭的船工喘著粗氣,卻還是一邊撐船,一邊勸阻道:“客官,這……這,這白雲浦可千萬去不得!”

  一旁的老婦接口說:“是啊,聽說白雲浦鬧鬼,一個月不到,都死了十七八個人了!這不,有錢人家都逃往外地去了,就這當口,你們還去那鬼地方做甚?”

  聽得這話,一個中年乘客也附和著,聲情並茂地說:“對對對,就這白雲浦,每到夜裏就死人,死的還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夥子!那臨死前的樣子……嘖嘖嘖……我跟你們說,那活像是巫鬼附了身,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哭又是笑,兩隻眼睛睜得像夜貓子,一身的血管暴起來,就那麽一直鬧騰到三更,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之後……你們說怎麽了?”

  徐青平驚異地問道:“怎麽了?”

  那人一拍手掌,好似說書先生似的,顫聲道:“嘿,說來稀奇,隻聽咵嚓一聲響,那腦門子就爆了!隻見滿天的腦漿子……同時,從裏頭飛出一隻黑乎乎的蝴蝶……唉,都請了個好幾個捉妖師、道士,可一看見這陣勢都屁顛顛跑了!”

  說到這裏,他長歎一聲,哀聲說道,“這不,好好一個白雲浦,現在都被人叫成了黑雲浦!”

  聽得這話,偎在他懷中的那個約摸八九歲的小女孩顫巍巍地說:“爹爹,我怕!”

  那人用粗糙的大手掌慈愛地抱住她,溫和地說:“妮妮,別怕,有爹爹在!”

  聽到這裏,陳歡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問道:“真的假的?該不會是大叔你胡說八道的吧?”

  那人白了陳歡一眼,鼻孔裏冷哼一聲,說:“小夥子,你還別不信,我剛好有個白雲浦的表兄,他的大兒子叫張伯傑,年紀比你大不了多少,個頭嘛……應該也和你差不多,前些日子剛遇害,入殮的時候,我也在場,我還能騙你?!實話告訴你吧,那巫鬼就喜歡粗壯魁梧的少年人,哼,就你這好身板,這不正是送上門的好菜嗎?”

  看他說得這麽懸,陳歡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側眼看向了師父,隻見他目不斜視,沉聲說:“若不走白雲浦,就要多走五百裏水路,又有群山阻隔,探查南疆深處的七星教豈不是遙遙無期?”

  說著,他朝外頭的船工朗聲吩咐道,“船家,就停白雲浦!”

  聞言,滿船寂寂無聲,那個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問道:“大叔,白雲浦鬧鬼,你們還去做甚?”

  徐青平正要開口,小女孩的爹爹冷聲說:“哼,他們這是口渴了,忙著去奈何橋喝湯呢!”

  說著,將臉轉向一邊,嘀咕道,“虧我還廢了半天的唾沫星子,沒成想,這是毛驢子耳朵上彈三弦,人家沒聽進去,真是好話勸不住該死的鬼啊!”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勃然大怒,橫起龍驍劍來,雙目圓睜道:“你說什麽?!”

  見狀,那人嚇得渾身戰栗,滿船的人都嚇了一跳,連大氣都不敢出,望著眼前的長劍,他咽了口唾沫,啪啪連抽了自己兩嘴巴,顫巍巍地說道:“你看我這狗嘴……都是我嘴臭……還請見諒……”

  這時,那人懷裏的小女孩“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見狀,徐青平赫然站了起來,怒斥道:“你這是做什麽?”

  聽得這聲驚雷似的嗬斥,那人以為徐青平是在罵自己,不禁嚇得身體一震,急忙屈膝跪下,甚至摁著女兒的頭,父女二人“咚咚”地以頭搗地,不住地乞求饒命!

  見此情形,徐青平慌忙將那對父女扶了起來,一連躬身致歉,說:“是我們無禮了,你莫要這樣!”

  接著,他瞥了一眼陳歡,搖頭嗬斥道,“一劍在手,你就仗勢欺人,初入劍道,尚且欺辱這手無寸鐵的平民,他日若有所成,豈不成為嗜血狂魔?孽徒!孽徒!走吧,從此,莫再跟隨貧道!”

  聽得這話,陳歡隻如聽到了晴天霹靂,頭腦一片空白,頓時僵在了當場!

  正在這時,隻聽“咚”的一聲響,船身一震,便停靠在了白雲浦渡口前,徐青平頭也不回,失望地拂袖而去。

  望著師父失望離去的背影,陳歡麵色黯然,頹然跌坐,內心又悔又恨,他打小痛恨那仗勢欺人的惡霸,哪知如今寶劍在手,自己卻成了那樣的惡霸,想到這些,他心如刀割,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見得此,滿船的人都愣了,忽然,那個小女孩推了推他的肩膀,用稚嫩的聲音說:“大哥哥,你別哭,那個大叔說的是氣話!”

  陳歡淚眼朦朧地望著她,隻聽她接著說,“我常常偷我爹爹的錢去買糖葫蘆吃,他每次發現都罵我,說不要我這壞妮子,可過不久就又來找我,又是哄,又是抱的……”

  聽得這話,滿船的人都笑了起來,小女孩的爹爹掻了搔後腦勺,也覥著臉笑著,點頭稱是。

  當下,陳歡也想起了小時候的淘氣樣,父母再怎麽生氣,不久,就又對他疼愛如初,想來,師父也是這樣。

  於是,他破涕為笑,急忙起身來,躬身朝那對父女賠禮道歉,又道可謝,這才付了船錢,急忙上了白雲浦。

  白雲浦是方圓百裏之內進入南疆的一道隘口,長久以來,商販薈萃,很是繁盛。

  下了船,腳下是一處狹窄的渡口,橫亙在眼前的則是一道巍峨的天塹,好似一堵齊天的城牆,將川滇和南疆分隔開,山上隻有一條羊腸古道通過。眼見師父徐徐攀爬著上了山,陳歡也急切地跟了上去。

  盡管已經身入空靈,但一口氣從渡口攀登到山頂,依舊還是讓陳歡氣喘籲籲,滿頭大汗。據說,許多貧苦百姓為了討生活,就是這麽手腳並用,將商販的貨物,一步步從渡口背上山的,就中艱辛真是令人生畏!

  山巔的地勢極其險峻,兩邊峰口都零散地居住著三十多戶的人家,古道兩邊則是林立的店鋪,還有供旅人商販休憩的茶水攤,這就是上白雲浦。

  站在山巔,居高俯瞰,隻見地勢稍緩的山腰之間則是一處繁華的村落,村裏房屋鱗次櫛比,風中炊煙嫋嫋,還有人們在這片崇山峻嶺中開墾出來的層層梯田,那就是下白雲浦。

  隻是此時,古道兩邊店鋪緊閉,巷子裏頭人煙難覓,甚至聽不著半點雞鳴犬吠之聲,耳邊甚至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婦人的啼哭,好好的白雲浦竟似一處陰地!

  徐青平仔細巡查著鎮子上的情形,察覺到陳歡一直遠遠地跟著,也不管他,隻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見得路邊一座座新起的墳墓,陳歡才知道,船上的大叔所言非虛!

  進了村口,眼見天色已晚,徐青平就在一個半人高的穀垛子下坐了下來,盤膝打坐,很快就神遊太虛了。

  見狀,陳歡也腆著臉坐在穀垛子那頭,盤膝閉目,修煉起了《正氣歌》,但他初初入境,還遠達不到師父辟穀的境界,這一天一夜行來,粒米未進,滴水不沾,不禁饑渴難耐,心神不定。

  正在這時,四野朔風驟起,天邊彤雲密布,霎時間竟晰瀝瀝地下起了淒冷小雨,陳歡頓時好似找不著洞穴的老鼠,撐起衣擺,又給自己遮風,又給師父避雨,鬧得手忙腳亂。

  無可奈何之下,陳歡飛奔到附近一家人的門口,禮貌地叩起了門,哪知卻半晌無人應答,便也不管不顧地用力猛敲,隻是一連叩了十餘戶人家,並且極力地請求,隻是誰也不肯開門。

  眼見雨勢依舊,師父不動如山,陳歡自己當然可以隨便尋找一處屋簷下躲雨,但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師父淋雨?最後,咬了咬牙,便也盤膝坐在了師父身旁。

  晚冬的冷雨淋在身上,就如同冰水澆了下來,經刺骨的寒風一吹更是叫人痛苦難當,陳歡隻得極力運氣,抵禦嚴寒。不久,雨勢稍歇,徐青平安然站了起來,慢慢走入了鎮子,陳歡隻冷得瑟瑟發抖,踉踉蹌蹌地一路尾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