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費苦心巧送玄武肉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0      字數:5196
  聽得這個賭約,大家一致讚同。

  陳歡聽在耳中,稍有一絲羞臊,轉念又想:穀蘭先生、百花生、胡二娘他們都是成年人,區區一碗魚湯,又豈能跟我一個小娃娃較真?想到這裏,陳歡也就不以為意,自顧自喝著白魚羹。

  為了不驚擾陳歡,胡二娘偷摸地伸出三根手指頭來,表示她猜三碗。百花生眯眼瞧著陳歡,見他喝得沒有之前那麽急了,便伸出手來,淩空寫了個“貳”字,表示他猜兩碗。穀蘭先生長袖漫卷,隻見當空裏揚起一股勁風,催得篝火連著升騰了四次,表示他猜四碗。

  接著,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胡玉,想知道她猜多少,隻見她看了看陳歡那副好似餓死鬼投胎的樣子,不由得忍俊不禁,噗嗤一笑,頓時麵若桃花,她輕輕搖頭,表示棄權。

  陳歡隻顧著吃喝,這些細節,他是沒有察覺的,但見大家都談笑著,卻已經不再品嚐白魚羹,他心裏終究過意不去,就端著玉碗,說道:“這魚湯真是美味,我們一齊喝呀!”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繃著笑,卻又不敢笑出來,胡玉坐到了陳歡跟前,笑嘻嘻地說道:“好弟弟,你不用客氣,在你還沒有來之前,我們大家都已經喝了一肚子白魚羹啦!”

  聽得這話,陳歡更是無所顧忌地豪飲起來,一碗、兩碗、三碗……隻瞧得眾人嗔目結舌。第四碗下肚之後,隻見陳歡渾身冒汗,兩眼無神,身子歪歪斜斜,坐也坐不穩了,還口齒不清地對著胡玉說道:“娘……我……我是壞孩子……爹爹才這麽……這麽討厭我的,對麽?”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陳歡所言為何。

  “薑還是老的辣,果真還是先生慧眼如炬,瞧得準啊!”百花生拱手作揖,由衷讚歎道。

  穀蘭先生稽首回禮,說道:“這少年骨骼清奇,先天卓越,所以,斷不可用看待尋常少年的眼光來看他!”

  聽得這話,百花生、胡二娘這才恍然大悟,哪知,穀蘭先生話剛說完,忽聽陳歡又哭又笑地說道:“明月當空,高朋滿座,弟弟心裏高興……姐姐……勞煩姐姐再給我盛一碗,我還要!”

  眾人頓時啞口無言,一個個都驚呆了。

  無奈之下,胡玉隻好又盛了一碗。

  陳歡眯著眼睛接過碗來,張口就“咕咚咕咚”地喝,結果,又喝了半碗,朗聲大笑道:“姐姐……還是小玉姐姐待我好!”說完,就轟然倒了過去,一下子人事不省了!

  見得此,穀蘭先生不由得也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難以置信地說道:“以他這般年紀,若是沒有煉氣根基,兩碗白魚羹就會昏醉,即便體質卓然,頂多承受三碗,我看他天資異稟,故而論斷他能喝下四碗,想不到……”

  胡二娘起身走了過來,眯眼上下探查著陳歡的身體,搖頭驚歎道:“小小年紀,竟能連喝五碗先生後勁十足的白魚羹,果真神奇!我看,這少年絕非池中之物,若有高人加以引導,日後必是飛天之龍!”

  見穀蘭先生鉗口不語,胡二娘吩咐女兒扶陳歡去休息了,然後,看了看篝火旁的陶鍋,踟躕著說道:“這……這場賭約,我們大家都輸了……可還剩下半鍋鮮美的白魚羹,胡玉一個人也喝不完,白白浪費了又可惜,更對不起穀蘭先生的一番美意,這可如何是好呢?”

  百花生沉吟許久,忽而覥著臉笑道:“依小生看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何況是先生苦心孤詣熬製的這一鍋白魚羹,我們豈不更應該百般珍惜?!在坐諸位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怎可為了恪守一個小小的賭約,竟然舍本逐末,白白糟踐了上天經過先生之手,恩賜給我們的天地珍奇?!”

  聽得這個教人不得不信服的理由,胡二娘連聲稱是,手捧玉碗,當先趕到了篝火旁……

  半夜裏,陳歡朦朦朧朧地感覺到外頭有女子在唱歌,那歌聲忽近忽遠,好似戀人親近時的呢喃細語,又像繁華落盡時的淒冷感歎,他又驚又奇,骨碌碌下了床。

  打開房門,天空玉盤如鏡,院中月華如水,不遠處河水蕩漾,蘆荻輕搖,朦朧月色下,隻見河邊有一位窈窕的白衣女子,手中握著一束殷紅的他從未見過的花,正出神地凝望著天邊的明月,嘴裏低聲吟唱著幽噎的曲子,陳歡頓時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抬腳向她走去……

  就在這時,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伴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陳歡猛然驚醒了過來,一束束刺目的日光透過木窗射在他的臉上,讓他一時睜不開眼睛來。他起身一看,隻見自己正躺在一間茅屋裏頭,身下還墊著一張草席,回想起昨夜篝火旁的聚會,他這才明白過來,那月下佳人的美景不過是南柯一夢,他不禁悵然若失,滿心寂寥。

  “啪”,又是一聲脆響,陳歡臉上又一陣火辣辣的疼,他又氣又怒,捂著臉麵四下察看,卻見這茅屋裏頭隻有一張木桌,幾個木凳,一張草席,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他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正在這時,屋頂傳來一陣“咕嘰咕嘰”的聲音,陳歡抬頭一看,這才瞧見梁上坐著一隻白色的猴子,手裏還握著一把木劍,一邊輕輕揮舞,一邊咧嘴笑看著他!

  一見那隻猴子,陳歡眉頭一皺,隻覺得似曾相識,再仔細一看它手中那把木劍,他立刻明白過來了,這不正是昨日在斷崖上搶他木劍的潑猴麽?

  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頓時怒火中燒,破口大罵道:“又是你這隻有人生,沒人養的畜牲,老子今天抓住你,一定要活扒了你的皮,然後拿去喂狗!”

  聽得這話,那白猴低吼著縱身一躍,一手抓著房梁,一手用劍一拍,隻聽“啪”一聲脆響,又在陳歡臉上狠狠打了一下,好似小鍋上翻烤過來的麵餅!

  陳歡鑽心一疼,頓時捂著臉癱坐了下去,眼淚嘩嘩地湧了出來。

  見陳歡這般慘狀,白猴咧嘴一笑,“咕咕”地叫著跳到他的跟前,又敏捷地在他的腦門上拍了一記!

  在家裏一向被寵溺成少爺的陳歡,何曾受過這等氣?

  這一刻,他更是怒火衝天,趁它靠近,不禁大喜,頓時縱身向前撲了過去,好似一隻捕食的青蛙!

  誰料,隻見那白猴敏捷地跳到一邊,避了過去,使陳歡摔了一身灰頭土臉。他更是怒不可遏,急忙爬了起來,卻見它咧著嘴縱身一躍,落在門口,嫻熟地開門走了出去。

  見狀,陳歡大罵一聲,憤然追了出來,隻見白猴身形矯健,眨眼就躥進了山林之間,他當即循著林中小路尾隨而去。

  陳歡身影輕快,健步如飛,一路追上山來,臉不紅,氣不喘,心中不由得也暗暗奇怪,盡管如此,他卻怎麽也追不上那隻可惡的白猴,甚至當他們相距甚遠之時,那白猴還故意悠閑的坐在樹枝上,扭臉笑看著他,朝他齜牙咧嘴!

  見此情形,陳歡氣急敗壞,不禁又罵又喊。

  不久,那白猴逃到了山頂的一處石崖前,此處怪石嶙峋,晨霧彌漫,已經再無去路,陳歡頓時哈哈笑了起來,解氣地罵道:“混賬東西,你終於沒地方逃了吧?你先是推我墜崖,後又打我臉麵,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知道這叫什麽嗎?!這就是報應,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說著,陳歡抹起袖子走了過去,卻聽那白猴的嘴裏咕嘰一聲,轉身就躲到了崖邊的巨石後,他冷哼一聲,說道:“別跑了,束手就擒還有一線生機,繼續抵抗隻有死路一條!”

  此處地勢險要,隻怕不慎失足,同時又擔心那白猴使詐,會再推他落崖,因此,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崖邊!

  繞過巨石,卻見崖頂幽然開闊,層疊山石之間,幽蘭競相綻放,涼風習習,送來淡淡馨香。

  隻見崖前迎風聳立的老鬆下,穀蘭先生盤膝而坐,正在閉目養神,而那白猴則趴入了他的懷中,蜷縮起了身子,活似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

  穀蘭先生雙目緊閉,卻張口說道:“小公子,你終於醒了?!”

  見狀,陳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得恨恨地看了看他懷中的白猴,點頭說道:“剛睡醒!那隻畜……猴子是老先生養的麽?”

  穀蘭先生道:“當然不是!”

  聽得這話,陳歡心底暗暗鬆了口氣,正在這時,卻聽穀蘭先生接著說道:“他叫侯伯平,是老朽的知交摯友!”

  聞言,陳歡頓時瞪大了眼睛,心裏又氣又急,望著白猴安然自若,他有氣無處撒,急得在崖邊來回踱步。

  這時,穀蘭先生睜開眼睛,望著陳歡這般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這怒則傷肝,俗話說得好,氣大傷身呐!此間晨風送爽,蘭香頻頻,小公子何不坐下來,讓自己靜一靜呢?”

  陳歡正想開口,又聽穀蘭先生吟道:“世事如煙雲,沉浮憑風去。我心靜如水,何處起波瀾?”

  他隻聽得懵懵懂懂,不知所雲。

  這時,白猴咕嘰一聲走到一旁,穀蘭先生徐徐起身來,問道:“聽說,你傲怒成性,甚至對你的母親也以死相逼,最後,你是為了爭搶一柄木劍,這才被侯伯平推下斷崖的,是嗎?”

  聞言,陳歡不禁羞愧難當,埋頭低語道:“可不是麽?若不是我命不該絕,幸有一棵樹幫我擋了一擋,最後又落入了水潭之中,說不定,我早已經粉身碎骨了!”

  穀蘭先生笑看著身邊的白猴,點頭說道:“嗯,正因為如此,侯伯平也一直惴惴不安,故而置備了一桌便飯,聊表歉意!”說著,就領著陳歡走下了山。

  聽得這話,陳歡眉頭一皺,驚愕地掃了一眼白猴,心頭疑惑:這潑猴還有如此好心?!

  不過,此時他腹中也早已饑腸轆轆了,也就跟著穀蘭先生回到了山下的茅屋。隻是木桌上空空如也,屋裏還透著一股股黴爛氣息。正當陳歡滿臉懷疑之時,那白猴接連將木桌、木凳搬到了院中,拉著他坐下,隨後就躥入了林子中,再來的時候,兩手端著一大碗香氣撲鼻的肉湯。

  這道菜上桌後,白猴守在了穀蘭先生旁邊,閉目養神,一動也不動了,陳歡心知,所謂的“便飯”並不是謙詞,這桌菜肴隻此而已了,他心裏不禁暗暗唾罵:真摳門,幾口肉湯就把我打發了,甚至連一碗米飯也不上!

  當下,陳歡冷嘲熱諷地說道:“老先生,菜上齊了,咱們就動筷吧,這麽豐盛的菜肴,若是涼了就可惜了!”

  穀蘭先生笑道:“當然,小公子請!”

  聽得這話,陳歡也不再推辭,抓起筷子就開始在碗裏翻,隻不停地夾起肉來吃,味道固然鮮美,隻是肉形卻有些另類,模樣如同雞脖子,呈環狀,內裏中空。

  陳歡本來就腹中饑餓,現下又氣惱穀蘭先生待客不周,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不久,他的麵前就壘起了一小堆骨頭,而碗中則隻有一兩塊肉了。此時,陳歡已經半飽,又見穀蘭先生一直沒有動筷,隻是微笑地看著他,他雖然心有怨氣,但這個時候,卻終究也有些臉紅了,就說道:“這麽好吃的肉,老先生也吃一些吧!”

  穀蘭先生搖了搖頭,說:“小公子吃了,再合適不過!”

  陳歡聽得雲裏霧裏,也不作多想,邊吃邊問道:“我看這肉好像雞脖子,隻是味道稍有不同,不知是什麽肉?”

  穀蘭先生沉聲說道:“這是龍肉!”

  聞言,陳歡從碗底夾起最後一塊肉,眯眼看了看,最後,笑著放入嘴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見他並不相信,穀蘭先生起身離席,接著說道,“小公子乃屬金之體,奈何體內肝火過甚,火金相克,因此,秉性易怒,怒後易哀。而這玄武神龍生於北冥之地,五行屬水,其性至陰,即可撲滅體內的肝火,又能滋養先天之金,是老朽早年擒獲,今日特意奉獻給小公子,聊表寸心!”

  聽他吧嗒吧嗒說了一通,陳歡隻左耳進右耳出,並不相信,見還有半碗肉湯,他心裏覺得可惜,索性端起碗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個底朝天,最後拍了拍肚子,這才說道:“玄武,我倒是聽娘親說起過,那是一種龜蛇相纏的神獸,至於玄武神龍,我可沒聽說過!”

  穀蘭先生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小公子所食的,正是玄武神獸之中的靈蛇!”

  一聽這話,陳歡頓時臉色黯然,失聲問道:“這麽說來……你……你給我吃的,其實就是蛇肉?!!”

  穀蘭先生長歎一聲,道:“是啊,隻可惜,這條玄武神龍修煉日淺,還沒能與玄武神龜合體,否則,其功效將不可同日而語!”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腹中反胃,惡心不已,忙不迭奔到林下,埋頭狂嘔起來,恨不得把肚腸都吐出來,隻是吃下去的東西,除了嘔吐出幾口湯水,掙出滿臉淚水之外,又能怎麽樣呢?

  見狀,一旁的白猴咕嘰咕嘰地笑了起來,穀蘭先生徐徐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小公子,你沒事吧?”

  聽得他的聲音,陳歡頓時怒火中燒,扭臉瞪視著他,大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先是你養的畜牲推我墜崖,險些讓我命喪黃泉,這會兒又騙我吃這蛇肉,讓我生不如死,是不是爹媽死的早,沒人養又沒人教,世上才多出了你這麽個惡人,調教出了這麽一隻畜牲!”

  一聽這話,那白猴可不幹了,它忽然齜牙咧嘴,手底微動,隻聽“啪”的一聲爆響,陳歡隻覺得臉上刺疼,已經被它打了一嘴巴!

  他頓時巨怒攻心,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厲聲怒喝道:“畜牲,看我今天不好好的教訓你!”說著,他揮舞樹枝,狠狠朝它刺去。

  那白猴巋然不動,等到樹枝快要刺到,它出手如風,禦劍輕擊,手中木劍後發先至,狠狠戳在了陳歡的手腕上。

  陳歡“啊呀”一聲,疼得張嘴大叫,手裏的樹枝也砰然落地,他忍痛一看,手腕上並沒有刺出傷口,隻留下一道脫了皮的痕跡。

  他又痛又氣,急忙俯身去撿那根樹枝,正當他想要出手時,手背上又襲來鑽心一痛,剛剛到手的樹枝又掉了下去,而那隻白猴端詳著手裏的木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見得此,陳歡頓時怒氣衝天,忍著疼麻交加的苦楚,再一次拾起地上的樹枝,閃電般橫劈向了那隻白猴。隻見它不慌不忙,運劍接住樹枝,隨後淩空三旋,化去陳歡的勁氣,繼而用力一拍,隻震得他手臂顫抖,手裏的樹枝被擊飛出十來米!

  陳歡手臂酸麻,卻又無可奈何,眼見這些外人,甚至一隻畜牲也對他百般欺辱,他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的溫暖,還有父母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愛,委屈和後悔之下,他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

  見狀,白猴掻了搔後腦勺,不解地看了看穀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