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瘸老爹妙點淘氣兒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0      字數:4043
  良久,陳歡心緒才漸漸平複了下來,他站起身來,大義凜然地道:“你們想殺我,就給個痛快吧,用不著這麽折騰!”

  穀蘭先生淡然一笑,反問道:“老朽若要殺你,又何須這般周折?”

  聽得此,陳歡瞥眼看了看他身旁的白猴,心想這話也不無道理,畢竟,一隻豢養的猴子尚且出手如風,它的主人又怎會平庸?於是,他點頭說:“這話也不錯,可我就是奇怪,老先生究竟想要做什麽呢?”

  穀蘭先生說道:“老朽看你體質驚異,天資異稟,故而有心提拔,略盡綿薄,僅此而已!”

  聞言,陳歡依舊走著將信將疑,這時,他轉念想到了昨夜與他相交甚親的胡玉,心頭一動,問道:“那胡玉姐姐呢,我怎麽一整天都不曾見到她了?”

  穀蘭先生說道:“胡玉姑娘已經走了!”

  聽得這話,陳歡大急,忙問道:“什麽時候走的?走去哪兒了?”

  “小公子喝醉之後,胡玉姑娘一直侍奉在旁,悉心照料,還為你烘烤濕衣裳,這幾天,山上春蘭綻放,爭奇鬥豔,可惜她也沒能和二娘、百花生一齊欣賞!”穀蘭先生說道,“直到昨天傍晚,胡玉姑娘才與二娘一齊離開,她母女二人行蹤不定,老朽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裏!”

  陳歡不由得悵然若失,這時,他忽然眉頭一皺,驚聲說道:“這麽說來,我昏睡了不少日子!”

  穀蘭先生笑道:“不錯,小公子已經昏睡整整三天了!”

  “什麽?三天?!”陳歡頓時驚呼道,思量之下,他更是驚慌不已,失聲自語道,“墜崖三日,爹娘豈不為我擔驚受怕?甚至,他們還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穀蘭先生點頭說道:“是啊!父愛如山,母愛如海,希望小公子能早早地體察他們這份平凡又偉大的恩情!”

  聽得他的訓誨,陳歡心如火燒,更是急不可待地說道:“不行,老先生,我必須要回去了!”

  穀蘭先生慈愛地輕拍他的肩頭,說道:“小公子天性純真,卻又易怒衝動,老朽以一味玄武神龍湯來治療,希冀有點效用!不過,藥石再靈,終究隻能治標,若要治本,還需靠自身勉力修行,前路漫漫,還請珍重啊!去吧,侯伯平會領你出穀的!”

  聞言,白猴好似聽懂了,嘴裏咕嘰咕嘰叫喚著,當先走下了山。

  聽他說得懇切真誠,陳歡不由得心生感動,躬身作揖,沉聲說道:“老先生,你則多多保重!”說完,便跟著白猴下了山。

  不久,陳歡又回到了先前那片穀底的灘塗地上,接著,又沿著山澗下遊一直走去,隻見四麵的草莽更是豐茂如林,走在裏頭竟有一種不見天日之感!

  眼見白猴嘴裏咕嘰咕嘰叫個不停,頭也不回地穿過草叢而去,陳歡又聽不懂獸語,隻得一路尾隨。也不知走了多久,甫一走出草叢,陳歡隻覺眼前一亮,腳下綠草如茵,耳邊水聲潺潺,他們來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溪旁,溪上還搭著一根粗大的木頭,而那白猴早已躬身站在獨木橋頭,雙手托著木劍。

  見狀,陳歡驚喜地奔了過去,正要取回自己的木劍,他稍稍猶豫之後,說道:“侯老先生若是喜歡這把木劍,那就留著吧,反正,我家裏還有許多父親送給我的木劍!”說完,他欣喜若狂地走上了獨木橋。

  對岸就是北嵐地的下片,盡管山坡陡峭,人跡罕至,但山勢變緩,不再是上片那般高不可攀的斷崖,隻要堅持不懈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眼見太陽熾烈,正當午時,陳歡滿心歡喜,頭也不回地走上了山坡。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坳裏傳來了一陣悠長沙啞的聲音,先時好似餓狼的嚎叫,隻嚇得陳歡兩腿發軟,仔細一聽,才隱約聽清楚了,那是有人在呼喚:“我兒,爹錯了!你在哪裏?爹向你道歉!”

  “你在的話,就應一聲吧,爹娘想你想得頭發都白了!”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心跳驟停,鼻頭一酸,淚眼橫流,他哽咽著高喊道:“爹……爹,我在這裏!”說著,他朝那呼喚聲狂奔而去。

  剛走近山坳,裏頭踉踉蹌蹌地走來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隻見他麵黃肌瘦,一身疲憊,手裏還拄著一根枯木杖,陳歡不由得一愣,這還是那個講究、愛幹淨的父親嗎?

  甫一看見陳歡,那人一陣錯愣,他頓時渾身顫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哭喊著問道:“我兒,真的是你嗎!”

  陳歡淚如泉湧,隻把三步並作一步地飛奔而去,哽咽著說道:“爹,是的!我是你的兒子呀……你……可你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

  陳孟皮不由得驚喜交加,甩手丟了木杖,雙手抓住兒子的肩膀,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少年,喜極而泣道:“真是……真是我老陳家的兒子!”說著,他老淚縱橫,語無倫次,又哭又笑起來。

  見此情形,陳歡更是心痛難忍,悔恨不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著說道:“爹,我錯了,我不該耍小孩子脾氣,惹得你和娘這般擔心、勞神!”

  陳孟皮急忙扶起兒子,搖頭說道:“不,是爹錯了,爹不該那麽罵你,也怪爹沒本事,連一碗米飯也不能掙給兒子吃!……”

  這一刻,陳歡更是羞慚無地,他哭聲說道:“不,爹爹教訓得對,是孩兒太過嬌縱頑劣,今後還請爹娘多多管教!”

  聽得這話,陳孟皮絲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覺得兒子渾然變了一個人,不由得試著問道:“兒子,你掉入斷崖時,腦子是不是被撞壞了?”

  陳歡擦去眼淚,咧嘴笑了起來,說:“這事……爹,這事說來話長,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家,也免得娘親擔心,路上我再將這些天的所見所聞與爹詳細說來吧!”

  於是,父子二人歡喜地離開了山坳,一邊攀登,一邊互訴別後的境遇。

  一路艱難攀爬,父子二人終於相互攙扶著爬到了山頂,當聽得陳歡所述,陳孟皮不由得眉頭緊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兒子,驚奇地說道:“我也到過對岸的山間,隻是……從來不曾見到過一座茅屋,而穀底的河水也隻在雨季才有水流,而且混濁昏黃,到了枯水時期就幹涸了,如今正值開春,又怎麽會有水?至於你所說的獨木橋,我更是從來沒有見到過,就連那些腿腳靈便,常年登山采藥的鄉鄰,我也從未聽他們談到過!”

  聽父親這麽說來,陳歡就想指給他看,好叫他相信,哪知,當他轉身再去看時,卻見對麵山巒起伏,穀底幽深荒蕪,哪還有什麽小河、木橋?

  見得此,陳歡也驚訝不已,正在這時,他忽然覺得渾身燥熱,腹痛難忍,也顧不得這許多,當著父親的麵就蹲了下來,結果,嘩啦啦地拉出了一灘紅裏透黑的糞便來!回到家裏,陳歡接連腹瀉了七天,不論吃的、喝的是什麽,那糞便都是這般顏色!

  對此,陳孟皮夫婦又驚又怕,整日裏輪換著觀察兒子,甚至暗地裏還偷偷找巫婆做法,隻懷疑他是被鬼怪侵擾,可過了一段日子,除了便溺這事以外,他們的兒子並沒有什麽異樣,不僅如此,還變得懂事、溫順起來,這樣的變化幾乎讓他們難以置信!

  盡管陳孟皮夫婦依舊無法相信陳歡所說的奇遇,但兒子的改變卻是實實在在的,為人父母的歡喜自然也溢於言表,連日來,他們更是加緊籌備,不僅賣了家私、雞鴨,還和鄰裏借了不少銀錢,隻想盡快湊齊兒子出門學藝的用度。

  看著父母為自己學藝一事忙進忙出,甚至低聲下氣,四處借錢,陳歡心底酸楚難當,隻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學有所成,以回報他們這一份苦心。

  半個月後的清晨,陳歡穿上母親縫製的新裝從臥室裏走了出來,隻見他身姿挺拔,相貌堂堂,引得陳孟皮連連嘖舌,拍手稱讚道:“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啊!沒想到,像我這樣又矮又窮又醜的瘸子,竟然也能擁有這麽個俊朗英武的兒子,看來,這是我們老陳家的祖墳冒青煙了!”

  陳歡嘿嘿一笑,立刻打趣道:“我看呀,歸根結底,還是爹爹你運氣好,娶上了娘親這樣的賢妻!”

  聽得這話,陳孟皮也眉開眼笑,連連點頭,說道:“兒子這話說得不錯!你們想,妻子長得的這麽美,生出來的兒子肯定也不會醜嘛!”

  一旁的劉英蓮臉色微紅,輕啐一聲,端來了一盆洗臉水,嗔罵道:“就你們爺倆貧!”

  一想到學劍的夢想就要實現,連日來,陳歡隻興奮得睡不著覺,此刻,身上穿上了新裝,幹糧、行李也已經擺在了院中,眼見馬上就要出發,他更是激動不已,吃早飯的時候,他隻胡亂地扒了幾口,就催著父親上路了。

  走出桃花村來,陳歡猶如脫韁的野馬,歡快地飛奔而去,隻把背負行李的陳孟皮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然而,陳歡終究還是個孩子,走出‘剪子口’後,腳步就仿佛灌了鉛似的,漸漸慢了下來,加上三竿日曬,起初的新鮮感被疲憊和饑渴消磨得一無所剩,索性一屁股坐在路邊的樹蔭下,嘴裏開始埋怨起來。

  見狀,陳孟皮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笑了起來,遞給兒子一個麵餅,語重心長地說:“這世上的事呀,想起來容易,做出來卻難!有太多的人一輩子都在想,卻沒能動手去做,隻好抱著遺憾進棺材,讓泥土埋沒了夢想。”

  陳歡接過麵餅,悶聲吃著,側耳傾聽著父親的教訓。

  “也有不少人,大膽去做了,可惜虎頭蛇尾,中途選擇了放棄,以致最後,隻有少部分人到達終點!所以啊,這世上失敗者多,成功者少!”

  說到這裏,他靜靜地盯著陳歡,慈愛地笑道,“不過,爹相信,你一定是那個可以走到終點的人!”

  聽得這話,陳歡被曬得紅通通的臉,更加紅了,後背也一陣陣發燙,隻覺得羞愧難當,暗暗咬著牙說道:“我……我一定行的!那爹呢,你到達那個終點了麽?”

  隻見陳孟皮不緊不慢,徐徐打開葫蘆蓋子,仰頭喝了一口水,滿臉幸福地說:“你也知道,爹從小跟著你祖父學木工,不滿十八就已經出村接活,也正是到蕭縣你外公家建樓台的時候,我有幸認識了你娘,自此對她一見傾心……”

  陳歡大嘴咬了一口餅,有口無心地說:“難道……娶我娘就是你的夢想麽?依我看來,爹爹你也太沒誌氣了吧?!”

  隻見陳孟皮憨厚地笑了起來,喃喃說道:“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誌向,有人執著於高官厚祿,有人迷戀王權富貴,至於你爹我……我不是什麽英雄人物,沒有那太大的誌向,但自從遇見你娘的那一刻開始,我心裏就已經認準了,此生非她不娶!俗話說,無情未必真豪傑,自從有了你娘,有了你,爹爹就是世上最幸福的英雄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隻要認準了目標,不論那是井底之蛙的美夢,還是驚天動地的誌氣,隻要堅持不懈去做了,那就是人生的成功者,至於最後的結果,都不重要,因為,你的人生已經沒有了遺憾!”

  這一刻,陳歡不禁肅然起敬,隻側目打量起身邊的父親來,他似乎變了個人,但仔細看時卻又一如往常,黝黑的皮膚,矮瘦的身材,還是那個他。

  休息了一會兒,陳歡“騰”地起身,當先走了,說道:“既然如此,我也該朝著那個目標前進了!”

  望著他堅定前行的背影,陳孟皮笑了起來,收拾好幹糧和水,一瘸一瘸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