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貧賤家兒子成少爺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0      字數:3954
  平日裏,陳歡就因為陳孟皮的瘸子身份,而常常受到村裏夥伴們的嘲笑,因此,心裏對這個脾氣執拗的父親懷恨在心,此刻,他再看到跪在地上,正在使勁捶打石頭的爹爹,他更是氣血上湧,心中升起一股怒氣來,心想:原來是你個“老瘸子”作怪,害得我累成了一條狗,卻沒有一個人誇獎我,不僅如此,反而還被我的小夥伴們如此羞辱!

  聽著人們戲謔的笑聲,陳歡隻覺得全世界仿佛都在嘲笑自己,不禁眼底一熱,淚如泉湧,心底叩問上天,命運怎地如此不公平,竟叫他攤上這麽個丟人現眼的父親!

  其實,陳孟皮本來不叫這個名字,隻因小時候太過調皮,不慎從樹上摔了下來,斷了一條腿,又沒能及時醫治,自此便瘸了,因為他是家中長子,故而被人戲稱作“孟皮”,久而久之便成了他的名字。

  此刻,瞧著父親那耍猴般的可笑模樣,陳歡隻覺麵目無光,頓時羞怒難忍,一把將背上的柴薪撂在地上,啜泣著轉身飛奔回了家。

  見陳歡淚奔而去,劉英蓮哪能看不出兒子的心思?又見丈夫固執地砸著石頭,她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暗道:路上的石頭絆了你,你下次注意一些,別再被絆它著也就是了,卻又何苦如此較真,非要將石頭砸得粉碎?

  再看陳歡遠去的背影,她不禁搖頭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陳孟皮將石頭砸得粉碎,並將地麵推平、夯實,這才掙紮著起身來,又狠狠跺了跺腳,吐了口唾沫,罵道:“還能絆倒老子不?”說著,才又挑起木桶取水,眾人這才笑談著離去。

  劉英蓮歎了口氣,勉力拎起兒子撂下的柴禾,步履維艱地走回了家。

  陳孟皮挑水回家來,見妻子已經把柴禾整齊地堆在牆腳下,正在兒子的臥室外說話,用近乎哄孩子的語調說道:“小歡兒,你哭什麽呢?乖,聽娘的話,別哭了,等再過些年,娘給你說個媳婦兒,你看隔壁張嬸家的阿麗怎麽樣?要不,王大伯家的春梅也行,隻要告訴娘你喜歡誰,娘都替你娶來……”

  她麵頰通紅,笑嗬嗬地說道,“我的兒子長得這麽高大,這麽俊朗,七村八店的姑娘還不都得搶著做我的兒媳婦呀?!”

  聽得此,陳歡才稍稍解氣些,卻還是哭著說道:“阿麗心腸不好,春梅又矮又胖,我都不要……”

  陳孟皮卸下擔子,聽得兒子這番話,不禁嗤嗤笑道:“人家不嫌棄你就好了,你倒還挑三揀四,嫌棄起人家來了……叫花子還嫌飯餿啊?”

  生氣歸生氣,陳歡畢竟已經不小,哭了一陣,又經得娘親軟磨硬泡,已經快要恢複過來,此時聽得陳孟皮的聲音,再聽他陰陽怪氣的話語,心中已經快要熄滅的怒火頓時就像烈火遇桐油,氣得他一腳踢在漏風的門上,大罵道:“老孟皮,你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啊?哼,死瘸子,像你這樣的爹,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聽得兒子這惡毒的氣話,陳孟皮眼睛一紅,喃喃自語,說道:“對,沒錯,我死了,你才好過……”說著,滿臉委屈地走進了廚房。

  望著丈夫落寞的背影,劉英蓮勸阻道:“孩子,他終究是你爹,你怎麽能這麽跟他說話?”

  陳歡心中雖然氣惱,但側眼看到爹爹給他製作的一把又一把掛在床頭的精致木劍,話語出口後還是有些懊悔,便不再說了,隻委屈地躺到床上,思緒紛擾地望著屋頂。

  聽屋裏沒有了動靜,劉英蓮歎了口氣,轉身走進了廚房,隻見丈夫坐在火塘邊,正用手按摩腿腳,就柔聲說道:“他就是個小孩子,總是口不擇言,你是大人,怎麽也跟他置氣?”

  說著,她輕輕坐在丈夫身旁,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關切地問道,“怎麽,這些天……你的腿又疼起來了麽?”

  陳孟皮長歎一聲,默然不語。

  望著妻子忙碌著備辦晚飯,陳孟皮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說道:“不如,還是送他上蜀山吧,這是他從小到大,一直以來的夢想!”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孩子頭腦聰明,是個不錯的手藝苗子,可他偏偏就不肯跟我學習木工,總喜歡舞弄刀劍,背著一把木劍就喜歡扮成劍客,眼看他就要長大成人,總不能沒有一技傍身吧?!看他一天天放任自流,將來庸庸碌碌,我們可就有愧於他的生身父母了!不如,就遂了他心願,送他上蜀山學些本領吧!”

  聽得這話,劉英蓮驚慌地瞟了一眼兒子的臥室,低聲罵道:“休得胡說,我們不就是孩子的親生父母麽?!”

  陳孟皮也急忙捂住嘴巴,戰戰兢兢。

  她凝眉想了想,說道,“蜀山路途遙遠,以這孩子的心性,隻怕沒出桑門地界就要喊累,打起退堂鼓來!再說了,你腿上的老毛病隔三差五就犯痛,不是也得時時從白家藥房開方子麽?家裏哪還有閑錢送他學劍?”

  陳孟皮拍了拍大腿,憤然說道:“那便如何?難不成讓孩子跟我一樣,做一個木工、篾匠麽?老天可憐我,叫我娶到了你這樣知書達禮的好婆娘,可誰能保證咱們的孩子也能有我這樣的好福氣呢?!”

  聽得這話,劉英蓮眉頭緊蹙,箝口不語,半晌,才點頭道:“你說得在理!也罷,今後你多接木活,我多織些布,咱們省吃儉用,總能支撐孩子的用度,我再寫一封書信讓你帶上,等到月底,你就送孩子上青龍山去!”

  陳孟皮“啊”的一聲,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妻子,問道:“你……你的意思是去找他?”

  隻聽劉英蓮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雖然當初因為悔婚一事,親親的表兄妹也變成了仇人,但是為了孩子,也顧不了這許多了。如今時過境遷,隻盼他還能顧念兄妹情誼,再者,他現今年近五旬,膝下女兒成群,卻沒有半個子嗣,想來不會不認他這個表家的外甥!”

  夫妻計議已定,陳孟皮置辦好飯食,劉英蓮則來到陳歡的臥室門口,說道:“好孩子,你爹把晚飯做好了,香噴噴的,快快來用餐吧!”

  陳歡鼻孔裏冷哼一聲,說道:“他做的飯,我就是餓死,也不要吃!”

  劉英蓮笑了笑,說道:“一兩頓不吃,其實也餓不死人,娘就怕你不吃晚飯,走不動明天的道,爬不上青龍山去!”

  隻聽屋裏一陣沉寂,隨後,陳歡手裏捏著一把木劍,徐徐打開了房門,滿臉好奇地望著她。

  見狀,劉英蓮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爹看你身姿挺拔,頭腦聰慧,將來一定大有出息!就和我商量著,想要送你上飛龍崗拜師學劍,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呀?”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驚喜欲狂,不過,他又怕這隻不過是母親的緩兵之計,就語無倫次地問道:“娘,你……你說的是都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娘什麽時候騙過你?”劉英蓮笑著說。

  聞言,陳歡大喜過望,縱身一躍,落在院中,毫無章法地揮舞著手裏的木劍,口中又喊又叫,好像一個聽說要過年的小娃娃!

  見狀,劉英蓮眉開眼笑,說道:“好孩子,要想練就一身精湛劍術,還是先和爹娘一起坐下來,把肚子填飽再說吧!”

  心有喜事,一應煩惱也就可以順利拋諸腦後了。

  陳歡一聽爹娘決定送他上飛龍崗學劍,頓時喜出望外,也就不再執著於小怨,把木劍斜靠在桌邊,“大度”地坐到了陳孟皮身旁,拾起筷子。

  正要吃時,陳歡瞥眼看了看擺在麵前的飯碗,隻見裏頭是大米和小黃米混合的“兩摻飯”,而且,大米顆粒很少,東一顆西一粒,見得此,他立刻拉下聯來,冷然問道:“怎麽是這東西?為什麽不是米飯?”

  見兒子臉色陰沉,劉英蓮撒了個小謊,說:“你爹早就計劃著送你去學劍了,他為了攢夠你學劍的花銷用度,上次去桑門鎮就沒買稻米,你這些天吃的也都是過年的時候剩下來的。娘剛剛看過了,咱家的米缸已經見底了,這不,你爹不得已才做成了兩摻飯,你將就著吃吧!”

  聽得這話,陳歡盡管心有怨氣,卻還是默默地憋在了心底,埋頭吃著這粗硬無味的“兩摻飯”。

  陳歡是個倔強、易怒又嬌慣的孩子,稍稍不遂他的心意,就喜歡大哭大鬧。

  有一年,暴雨連綿,數月不停,道路不通,陳孟皮沒能把家裏製作好的木桌、木椅背到鎮上去賣,換回專門給兒子吃的稻米。沒多久,米缸就見底了,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劉英蓮隻好給兒子也做了小黃米,哪知,他一見碗中盛的不是自己愛吃的米飯,就大哭大鬧,又嚎又叫,說什麽也不肯吃,不僅如此,為了反抗,他甚至還偷偷地往早上吃剩的飯裏倒入了一大把沙子,等到做晚飯的時候,劉英蓮打開鍋才發現這“大作”!

  無奈之下,陳孟皮隻好將自己辛勤製作的木桌、木椅便宜地處置,用以物易物的辦法,換取大米!

  盡管家境貧寒,陳孟皮夫婦卻省吃儉用,竭盡所能地滿足著陳歡的各種要求,他們吃的永遠都是粗硬無味的小黃米,而總要給這個兒子煮香軟的大米。

  因此,習慣了吃米飯的陳歡,扒了幾口兩摻飯以後,就越發覺得難以下咽,索性把筷子放了下來。

  見狀,劉英蓮柔聲勸慰道:“多吃一些嘛,明天你和爹爹要走很遠的路,不吃飽飯怎麽行?”

  陳歡側頭看向一邊,冷聲說道:“難吃死了,我咽不下去!”

  聽得這話,陳孟皮氣得鼻歪眼斜,“嘭”的一聲,把飯碗砸在桌子上,怒目圓睜,聲色俱厲地說道:“那就餓著!哼,這些年,我和你娘節省著吃的,湊合著穿的,就為了缸裏有大米,好讓你頓頓吃米飯,想不到還慣出了你這臭毛病,如今連兩摻飯也開始挑挑揀揀,真是不像話!生在窮人家,卻總想當少爺,你當自己是公子哥嗎?”

  他指著自己碗裏的小黃米,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從桑門鎮上買回來那麽多大米,我和你娘又何曾嚐過一口?不全都給你吃了嗎?!世道艱難,有這麽一口吃的,沒有被餓死,我們就該謝天謝地了!”

  劉英蓮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丈夫一腳,然後微笑著安慰陳歡說:“別聽你爹胡說,你先坐一會兒,娘這就上隔壁去借一升米,馬上就煮給你吃!”

  陳孟皮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瞪著妻子,憤怒地說道:“借什麽借?不準去!哼,都說慈母多敗兒,嬌生慣養的,他這些臭毛病就是你給慣出來的!今晚這飯,他愛吃不吃!”

  見狀,陳歡嚇得麵色煞白,心裏隻覺得無比委屈,鼻頭一酸,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流了出來,他頭腦一熱,一把抓起身邊的木劍,踢開凳子,轉身奪門而去。

  劉英蓮急呼一聲“你要去哪兒”,隨即趕忙追了上去。

  陳孟皮夫婦一向寵溺嬌慣他們這個獨生子,打小舍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於他提出的種種無理要求,他們也總是想方設法地滿足。此刻,陳孟皮的話語仿佛一柄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戳在陳歡的心口,他從未受過這等責罵,不禁越想越難受,恨不得尋個山崖跳下去,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