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為仙君，為何私自下凡？”宋天祈秉公任直。她認識玉荼，知道她是姻緣宮內的實習小仙。

  月晁華管理六界姻緣，事務繁忙。他收管了許多的小仙，在姻緣宮內協助他。

  “白虎神君。”玉荼一改之前胡攪蠻纏的態度，恭敬地說：“小仙名喚玉荼，因在貪嘴誤食了月仙的藥草所以被仙君懲罰。仙君命我限製使用仙法，下界曆練，改過自新。”

  宋天祈微微分神，曆劫與她何幹？

  玉荼麵不改色說：“仙君給我下了任務，命我憑借自己的本事賺取凡間一萬兩的銀錢，然後將萬兩白銀給需要銀錢救濟的人。”

  “……”宋天祈聞言看向她，表情愣怔，不太能理解玉荼糾纏她竟然是為了銀子。

  “月仙命你靠本事賺取，你拉我做什麽？”

  “賣身葬父，你情我願。用凡人的說法是錢貨兩清，神君你買下了我，我給神君當牛做馬。”

  宋天祈被玉荼這麽一繞彎兒，倏地沉默了。她讓玉荼離去，她不需要別人給她當牛做馬。

  “在神君答應買下我的時候，曆練就已經開始了，您不能違抗天命。”玉荼說著，隨手將宋家老宅的院子裏放著的一百台聘禮收進了荷包裏。

  宋天祈看見她的動作，想了想到底沒有破壞神仙下凡曆練，不得隨意幹涉和改變他人行事作風的規矩。

  “你……”之後有什麽打算？還有，你不是不能用仙法嗎？

  “我就住這間吧。天色已晚，神君早些歇息。”玉荼在老宅裏走了一圈，隨後推開一間她最滿意的房間，進屋關門。

  宋天祈還沒來及阻止，就被她登堂入室強占了一間客房。

  她想到自己說不動玉荼，又不能過於幹涉別人的事，且走且看吧。

  神力入體，她雖已不是凡人，但基本的食宿與溫暖還需維持。

  夜初涼，宋天祈循著記憶裏的宋家宅子的廚房走去。

  她生疏地拿起燒火棍，搬來柴火在灶台起火燒水，忙活半個時辰給自己下了一碗麵，草草果腹。

  ……

  第二天，天剛剛亮，宋天財和宋天寶就張揚地帶著府裏的家丁來敲宋家老宅的大門。

  眾人一副恨不得把門敲爛了的架勢。

  宋天財和宋天寶，一大清早地生龍活虎的罵道。

  “砰！砰！砰！”

  “宋天祈！你個傻子在家吧？別裝死快點開門！”

  “砰砰！砰——！”“隔壁王麻子說看見你昨天晚上回來了，快點把門打開！”

  門口的動靜傳進屋裏，宋天祈豁然睜開眼睛，昨天她是穿著衣服睡的，今日直接便走出房門。

  她打開院門，看見門口站著一群人，為首的兩人是她“名義上”的兄長，她隻在三年前見過一麵。

  “你們要做什麽？”

  “嗬，宋天祈，以往是老母她疼你。你別以為兩個老不死的寵你，你就真把自己當宋家的老三！”宋天寶沉不住氣，指著她唾沫橫飛地道。

  宋天財也不多折騰，他用粗圓的大膀子撞開宋天祈，然後帶著一堆人在院子裏肆意打量。

  一雙綠豆眼看向她，目光如炬地說：“三兒啊，你這麽大應該懂事了。”

  “老不死…咳，爹娘疼你，將你留在身邊十多年，臨死還把咱老宋家的祖宅分給你，你要記著他們的好。”

  他一臉恩情濃厚的樣子，看著長得俊美無韜、身板挺直的宋天祈，便沒忍住用手來拍她的肩，說：“我和天寶聽說你昨天去娶親了？既然娶妻，有了家室，你也該離開宋家了。”

  宋天祈不動聲色地移開肩，和他站在對立麵。避免親近。

  宋天財唏噓著感慨：“老宅子是宋家的祖產，本該由男子繼承……雖然你娶了個媳婦兒亂了倫常，但是不妨礙我和你二哥昨天想了一晚，終於有了兩全的主意！”

  他一拍褲腿，滿口答應：“大哥替你決定好了。你現在立馬收拾好包袱，去妹媳府上過活。你們皆為女子，無後便也不講究傳宗接代。咱老宋家的人，就算是女子也得是“大丈夫”！”

  “你就去她家做個贅婿吧。”

  言下之意，老祖宗的規矩是祖宅要給男子繼承。宋家二老疼惜宋天祈所以將宅子分給了她。

  但現在她成親了，便要搬離這裏。

  宋天財講說，讓她去江姒兒的家裏當個上門女婿。老宋家的人，就算是上門的，也得是做娶為“婿”，而不是以嫁為“妻”。

  破天荒頭一遭，這麽個說法真是跌破眾人的認知。

  “滿口胡言……”宋天祈皺眉，不悅地看向闖入宋家的一群人。

  她正要將人趕出去，卻見玉荼聽到聲音走出了房門。

  宋天寶立馬就被玉荼清麗淡雅的容貌所吸引，眼睛死死貼在她身上。

  宋天財一看，立馬說好，“欸這就是妹媳啊，怎麽大婚第二天穿白……呃，看著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

  他機敏地說著，看向宋天祈，“三兒啊，你快點收拾東西帶著妹媳離開吧？”

  “還是說你要大哥幫你？”宋天財威脅。

  他看向宋天祈身後的幾個家丁，目光逐漸深意，笑容漸失，就看宋天祈識不識相了。

  家丁手裏拿著棍棒，就等著宋天祈脫口拒絕，幾個人上前將她打發出宋家。

  玉荼身邊也隱隱有家丁靠近。宋天祈無視威脅看向宋天財，冷聲說道：“你這麽做就不怕二老寒心？”

  宋天財樂嗬地笑道：“爹要是知道了，他一定會同意我這麽做的。老三，請吧？”

  宋天寶正遺憾玉荼這麽貌美的女子，竟然願意嫁給傻子。

  他插嘴，隨口譏嘲道：“是啊傻子，大哥都說得那麽明顯了你居然還賴著不走，難道非要我們趕人嗎？”

  “你也不嫌被鄉裏鄰居看笑話！呦，我忘了，你是傻子，不知道什麽是笑話啊哈哈哈哈哈。”

  宋天祈看著陌生的兩人，心裏翻不起一點波瀾。

  玉荼走到她身邊，運用靈眼觀察了二人的麵相，發現兩人都是缺德的運道。

  ‘神君，這兩人的麵相……’老了必當被受重病纏身、家不安寧的折磨。

  ‘嗯。’宋天祈沒有細聽玉荼幸災樂禍的傳音，她環顧一圈自己住了二十年的老宅，心中古井無波。

  她主動走出大門，喊上玉荼，“走吧。”

  此地不可再留。房契歸當鋪行所有，早幾日離開也無妨。宋天祈心裏另有想法。

  親緣疏散，老宅抵押，錢財不見。她的人劫已到了油燈枯竭的地步，難以再續。

  宋天財與宋天寶想要搶占祖屋，還有的事情要折騰。不過，這也和她無關。

  “神君，小仙敢問您走那麽快做什麽？您要去哪裏？”玉荼輕鬆地跟上她，一身素白引人矚目。

  “不知。”

  宋天祈行走如風，將漓江城內百姓看見她真容的驚訝神色拋擲腦後，她來到船坊邊上，突然停住。

  “我已經不是白虎神君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神君雖然下凡重生，但您曆劫回歸後依舊是天界的神君。小仙不敢逾越。”

  宋天祈麵露古怪的看她，動了動聲嗓，不知怎麽解釋剛剛路人聽見她喚自己神君時異樣的臉色，看的她一陣不適應。

  “隨你……”

  宋天祈妥協。

  她才在河道邊站了一會兒，周圍就圍起了人潮。大家都是因為聽說了她昨天求親的壯舉，以及有人說她好像不傻了，所以來圍觀。

  玉荼用了隱秘術將自己隱在人海中。

  宋天祈連連被人抓肩、拍背，拽褲腿，在抓住一個明目張膽想要捏她腰的人後……宋天祈麵無表情的臉終於出現了類似於“忍無可忍”的神色。

  她躲閃眾人的熱情招呼，撒開腿就跑動起來。一條遊船在水岸徐徐前行，她輕輕蹬腿，利用輕功踩上船頭。

  “欸！你誰啊，怎麽跑到我家船上……”

  “抱歉。”宋天祈低身說。

  隨即俯身，在撐船青年的竹竿打來之前承力躍起，又跳上另一艘更快的行船。

  船頭下沉，撐船人著急往後退，平衡船尾：“你這是……！”

  “借過。”宋天祈又踩借力。

  船隻的烏篷頂下陷，嚇得在蓬裏休息的老漢下意識後躲，“誰家小兔崽子又踩老漢的船篷……！”

  宋天祈心裏慚愧。

  “老人家，這是賠償。”然後解下腰間裝著最後幾紋碎銀子的荷包，拋進船篷。

  玉荼看著她的動作，微微笑著，然後運轉仙術消失在原地。

  -

  宋天祈的目的是江姒兒，眼下她被人追捕，隻有江姒兒的船上有守衛，百姓不敢擅闖。

  她這廝才剛站住腳，就被船頭的守衛團團圍住。

  “停下，打哪來的？你不知道這艘船是從上京來的花坊嗎？！”

  “還不速速離開！”

  船艙內傳來江姒兒的聲音，“等等，讓她進來。”

  護衛們黑著臉收起鐵砂棍，宋天祈麵不改色頷首致謝，然後在幾個丫鬟的引路下進到船艙裏。

  江姒兒的船坊有三層船艙，剛進簾門就是一個大大的台子，用以歌舞表演，周圍有小桌散布。還有的就是二層賞景的廂房，以及三層主臥。

  她之前隻進過船艙側邊的小隔間，以及換衣用的茶水間。此時被丫鬟引路從大堂走，宋天祈一飽眼福，心有讚賞。

  “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是不喜再見到我嗎？”江姒兒睜著眼睛說瞎話。

  宋天祈看見她慵懶的躺在忘憂榻上，軟若無骨地靠著錦被，兩腿蹬直了吃著葡萄、喝著香茶，一雙狐狸眼看著她，媚眼如絲，凶光凜凜。

  好似在說：你回來，不就壞了你離開的決心嗎？

  宋天祈啞然。

  陸仁君坐在一旁的船窗前，麵前堆著一摞賬本，看著是在清算賬目。

  看見兩人沉默對視，氛圍凝滯，宋天祈傻站著，她有心打破僵局，關切宋天祈說：“天祈，你來了？”

  宋天祈掃過她麵前成山的賬本，密密麻麻的字，行草有書韻，別具一格。

  她點頭，“嗯。”

  江姒兒看見二人互動，心裏不耐煩的冷哼一聲，宣示存在。

  “哼~也不知道是誰，我說話就不答，別人說話立馬就應了。”

  “是不是我太討人嫌，還是我不討人喜歡。我看不是吧，漓江城裏那麽多王孫公子想見我我都沒應，姓宋的上了我兩次賊船，到現在了還想著走呢~”

  陸仁君搖頭歎笑，說：“江娘，天祈與你是故交。你昨天不是還擔心她，讓人去打探消息。怎麽現在見到人，又出言排擠呢？”

  “哼哼~別說是我不待見她，說了你也不懂。”

  江姒兒抱著身子邊的錦枕，說什麽也不鬆口，肆意地在榻上翻身打滾，伸展腰肢與脊背。

  宋天祈站了一會兒，看見她像小時候一樣喜歡在床榻上打滾，心中幼趣重現。

  她麵上不顯，但心裏湧上淡淡的笑意。

  江姒兒停下撲騰，抬頭看見宋天祈這不領情的竟然坐在陸仁君的對麵，和她興趣相投的說著話。

  “仁君，上京的風土人情如何？”

  “上京是蒼佑國國都，城中有珍饈綢緞，黃金白銀。城外有山寺道觀百座，皇上聖明，崇尚禮佛與修行並進，天下安定。”

  “仁君，你經常外出經營家業，可有什麽難處？”

  “哈哈天祈有所不知，我少時體弱多病其實也不常外出，這次是借著家中船隊遠行，我瞞著家中父母偷跑出來的。我想通過這次走商的經驗，將陸家的家業發揚光大，再進一籌。”

  陸仁君雄心壯誌地抒發胸臆。

  宋天祈讚同她，誇道：“仁君好誌向。”

  “哪裏，天祈才是好女子爾，不比男子差。做事幹脆，為人耿直，與你相識是我之幸。”

  兩人手握茶盞，竟有觥籌交錯，以酒高談闊論之覺。

  陸仁君目光徜徉，有感而發。“實不相瞞，我見天祈，一見如故，仿若深交多年，此番才重逢。”

  宋天祈看向她，飲下杯中茶水，點頭直言不諱：“你我確實相識。”

  陸仁君以為她在開玩笑，說她，“沒想到如此正直的天祈也懂得開玩笑，哈哈哈哈哈。”

  宋天祈提起茶壺，給自己添茶水的時候，也給她滿上，但並不解釋。

  -

  這兩人臭味相投，留江姒兒在一旁被冷落，也不屑於摻合進兩人的交談。

  她看著宋天祈坐在榻上，不動如鬆，底氣十足。如今長得又美又俊的樣子，完全就是衣服襯人，美如冠玉。

  再看自己小腿和小腹，仔細捏有一小圈軟肉。鬆散的衣服一不小心就會勒著前胸，緊致的衣服又極易扯著腿、箍著屁股不好看。

  江姒兒趴在被上，伸出手抓去葡萄，心裏悶悶。

  她吐出皮，小聲嘀咕道：“你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也太不招人喜歡了。人比人，氣死人。”

  她話音剛落，身邊傳來仙力乍現，憑空出現一個人。

  宋天祈在仙力誕生的第一時間轉頭看過來，肅穆的神情和戒備的動作，唬得對麵的陸仁君一愣。

  陸仁君：“天祈，發生何事？”

  江姒兒也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人弄懵了。

  玉荼不知道打哪兒換了一身青白兩色的短襟開衫、細腰織布裙。

  她突然出現，接江姒兒的話說：“她是來給你做上門女婿的。”

  然後一板一眼地，用神秘的語氣道：“姑娘還不知道吧？”

  “宋小姐被人趕出家門，現正露宿街頭無處可去。有人讓她去做上門女婿，找個去處。她現在在姑娘的船上，那就是來給姑娘做上門女婿的。姑娘說，是不是啊？”

  江姒兒聞言，被逗笑了。

  她識得天界中人的仙息，見玉荼外現的仙力不強，且一口一個“宋小姐”，心裏不怕她。

  甚至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得意的看向宋天祈——

  “是嘛？上門女婿。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女子也能不嫁反娶，還給上門的。”

  “還真是稀奇。”江姒兒一雙眼睛燦爛奪目，眼波婉轉，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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