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目睹

  唐斯年聞言，立時嚇出一身冷汗。

  聰明如他，豈會聽不明白。

  沈挽月這是知他輟學乞討養家，竟打算求死，以減輕他的負擔。

  至於那愧疚，定是如他所想，沈挽月知道巧繡坊的內情。

  不幸中之大幸，幸好司影出現得及時。

  明白過來，唐斯年心中是一頓後怕，對司影倍加感激的同時，更暗暗慶幸自己咬牙接了這活，免了痛失至親之苦！

  極度的恐懼過後，便是憤怒，忍不住生氣親娘竟想舍他而去。

  “娘，你豈可生此念頭！”

  他激動地握住親娘手，咬牙道。

  “年兒自幼便沒了爹爹，是你不辭辛勞，挑燈夜補，供養長大。年兒自是拚盡全力，不惜舍棄性命，也要讓娘活下去，你又怎忍心舍我而去！”

  沈挽月點頭如搗蒜，顫聲道。“娘懂，娘都懂！”

  自個一手養大的兒子，心性如何她豈會不知。

  她心疼地摸索上唐斯年那自幼被墨香潤養的一雙文人小手，一點點撫摸著他那指根，因做粗活而破皮結痂之處，字字鏗鏘地道。

  “正因如此，娘才更內疚，更不願你舍棄自尊而活！

  你自幼便氣性極高，更立誌要考狀元，卻為娘去低三下四乞討！

  娘這心是割肉般疼！又豈能眼睜睜看你受盡屈辱，被磨平了心誌！

  娘要讓你活出傲骨來！

  娘這一死，定能讓你痛定思痛，重新振作起來去學堂念書，以慰娘在天之靈！

  也免得被你爹爹看輕了去！

  我沈氏之子，定是那頂天立地，傲然於天地間，創一世英名的好男兒！”

  “…”

  唐斯年聞言，倏然止了哭聲，怔怔地望著沈挽月。

  他隻以為沈挽月是用死換他輕鬆活下去，卻原來沈挽月是見他為賺錢醫她乞討，想以死讓他警醒，不忘初心！

  為母則剛，母親永遠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女子。

  唐斯年斷斷沒想到，看似柔弱溫婉的沈挽月，內心竟是如此剛強，斷不肯看他為五鬥米折腰。

  他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她，眼神憑生幾分堅定與執著。

  “娘放心！年兒記著呢！此生定為狀元郎！”

  “嗯。娘信你！”

  沈挽月篤定地道，這才抬手摸索著替他揩去眼淚，卻又並不把所知內情告知於他，隻催他道。

  “好了，如今這事俱已過去，且不提也罷。你既應了下來，這酬金也拿了，咱就把事辦好，也好謝貴人救娘一命之恩。你快快去把貴人請來，待娘和他細說。”

  唐斯年見她不肯對他直言內情，也沒好追問她雙眼是不是因此而瞎，便把司影並不曾留地址一事告知。

  沈挽月聞言，隻讚了句。

  “這孩子做事倒是穩妥。如此這般，便不怕泄露行蹤被人找上門去。”

  母子倆彼此也沒再說什麽，均默契地耐著性子，在家數著日子，靜待司影尋上門來。

  沒想到有心栽花，卻又無心插柳，無意中竟然救了沈挽月一命！

  司影聽完這母子倆戲中戲的真相，心中是一個勁感歎。

  這兩母子，也忒能演了！

  果然，遺傳很重要，有戲精娘親，就有戲精兒子！

  隻希望原主母親不要像原主那般脆弱，還活著等她去救才好！

  司影看了眼沈挽月蒙著紗布的雙眼，又看了看緊張望著親娘的唐斯年，替他問出心中所想。

  “唐夫人可是親眼目睹那婦人被擄走過程？”

  沈挽月一滯，脫口問道。

  “姑娘怎知如此？”

  “猜的！”

  司影應聲，隨即分析道。

  “一個繡娘，最看重的當是眼睛，又怎會輕易讓眼睛受傷，定是看了什麽不該看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傷。”

  “姑娘真是聰慧。”

  沈挽月讚了句，猶豫片刻，才接著道。

  “不過，我這雙眼卻並非別人所傷，而是我自己親手刺傷！”

  “你！”

  “娘！”

  司影和唐斯年不約而同驚呼出聲，兩人俱表情震驚地盯著沈挽月。

  真相太過出乎意料，饒是聰慧如她倆，都斷想不到沈挽月竟然親手刺傷雙眼。

  “娘，你這，這是為——”

  唐斯年心尖刺痛，情緒激動地跪到親娘麵前，顫著手撫上親娘雙目，欲語還休，卻哽澀難言，再問不出話來。

  他早該猜道，親娘不肯單獨告知他實情，事情斷不會如此簡單，定是因為真相太過殘酷！

  沈挽月輕輕握住他手，柔聲道。

  “我就知你會這般激動，故不敢提前說與你聽，就怕你控製不住顫自跑去找董胖子報仇。”

  說完，側臉朝司影的方向請求道。

  “司姑娘，還望你千萬替我攔住年兒，別讓他做那以卵擊石之事。”

  “放心！”

  司影點頭保證，又朝唐斯年道。

  “此乃是我家仇，這擄母之仇我定要親自報之，誰跟我爭，我就找誰算帳。”

  唐斯年張了張嘴，想著司影救了親娘一命，最終沒和她爭。

  沈挽月聞言卻鬆了口氣，笑道。

  “還真讓我猜對了，你是那司娘子的孩子。”

  司影詫異，挑眉道，“你認識我娘？”

  “嗯。我曾和你娘有過一麵之緣。”

  沈挽月點頭，簡單把認識原主母親的經過說了遍。

  她雖隻給錦繡閣做繡活，但閑時亦會在巧繡坊領些繡活多賺些銀子。

  當時原主母親也去巧繡閣交貨，她見原主母親繡工實在是巧，便忍不住拉著聊了兩句，請教一翻。

  也在交談中得知原主母親夫家姓司，是位獵戶，且有一雙兒女。

  “阿年和我說你姓司，我當時便大膽猜測你是她孩子。”

  沈挽月說完，感歎了句。

  “若非如此，我焉敢道出實情。若讓那不相幹的人聽了去，我母子焉有命在。”

  這才把事情娓娓道來。

  原主母親被擄當日，沈挽月正好去錦繡坊領繡活回家。

  剛跨出門，就見一輛豪華馬車恰巧停在巧繡坊門口，董胖子領著一位錦衣華服男子從車上下來。

  董胖子在交州城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幹，惡名在外，是城中響當當的惡霸。

  但凡在城中生活久一點的百姓，都知道他的惡名，也認識其人，見著他都饒路走。

  沈挽月當然也不例外，且更怕他！

  原因無它，隻是因為她曾在巧繡坊兩次撞見董胖子去找巧繡坊掌櫃巧娘，兩人言語曖昧，而董胖子更曾趁巧娘不注意，對她動手動腳過。

  故，她一見董胖子就像老鼠見了貓，隻匆匆掃了一眼，便就低頭疾走。

  隻是，這一眼卻掃到那華服男子腰間係的一個荷包，繡工精巧，樣式也極好看。

  沈挽月沒忍住回頭多看幾眼，惹得那華服男子感受到她的視線，回頭睨了她一眼。

  這一眼，就種下禍端。

  就在沈挽月行至街頭拐角後，那豪華馬車便從後麵趕來。

  待趕超她時，原主母親突然毫無征兆從車窗跳了出來，跌落在地。

  沈挽月當場就驚呆了。

  腳步一頓，定定站在那不知該作何反應。

  當然，也輪不到她做反應。

  那華服男子緊接著便從馬車上跳下來，迅速把原主母親提溜上車。

  橫眉掃了眼僵屍般站著的她，冷聲吩咐趕車的黑衣男子。

  “既然看見了，那就不能留！”

  沈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