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人護送上轎車後，雪莉才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拿著槍，至於珍珠包，已經在亂中不知掉到哪裏去了。

  雪莉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袖珍槍，把它放進了風衣口袋，才扭頭看向布魯斯。

  他的臉色已經恢複正常，正在整理自己在動作中被弄歪了的衣領。

  也對，畢竟這種事在哥譚也挺常見的，隻是雪莉心中還是稍微有些對不起他，畢竟，他是被自己連累的。

  車廂裏很寂靜，雪莉原以為這沉默會持續很久，出於一個無辜被卷入黑幫事宜的富家少爺，即便他脾氣再怎麽好，想必還是會有些後怕甚至埋怨的。

  雖然他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那些人是誰？”

  但他卻以遠超於雪莉想象的速度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雪莉抬眸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的臉上少有的沒了笑意，他皺著眉頭，露出一種擔憂的，而的確有些煩惱的表情。

  她和他對視，可布魯斯寸步不讓，最終，還是雪莉退了一步，敗下陣來，往前探身，敲了敲司機的座背，看他機敏地升上擋板，而後，選擇告訴布魯斯一些他本來不該知道的事情。

  她也知道，她和他的相處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純粹隻基於感情，她有所圖謀，他也知道她有所圖謀，所以，這本質上是一種交鋒，一種交易，而交易，就必須給出一點誠意。

  更何況這誠意，對雪莉而言，要付出的實在無足輕重。

  “為首的是穆勒，我的手下，聽命於我和麥克，至於那些襲擊者，大概都是馬羅尼的手下，我父親向來和他交惡，他大概是忍無可忍，想殺死我來報複我的父親。”

  雪莉有意隱瞞了之前那場宴會劫持案，這種事情是不能作為籌碼向外說的，她希望布魯斯永遠不知道這件事，其實，她也不願回想起它。

  而在說話時，雪莉腦中閃過穆勒以及他所帶一隊人的樣子，全副武裝，訓練有素，完全超出了普通黑幫的水平，並不是烏合之眾，甚至，甚至，她懷疑他們是軍隊或者警校出身，至少穆勒一定是。

  擁有這種手下是她的榮幸，也是她的幸運，但是，當他並不是她真正的手下，而隻是幕後者派給她的助力者，監視者的時候，便令她有些不寒而栗了。

  雪莉吐出一口氣，察覺布魯斯並沒有回應自己，於是再度抬眸，看見他正低著頭若有所思，但即便他在思考，他對視線的敏感度也超乎她想象。

  他下意識追尋視線，和雪莉對視，隨後問：“你一開始就知道嗎？”

  雪莉一愣，搖了搖頭：“按道理，衝對方子女下手是很齷齪的行為，我知道馬羅尼要報複，但其實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不過，防患於未然，畢竟你和我在哥譚都挺顯眼，我的確是叫人安排了幾個保護我們的。”

  這話倒是真的，不過雪莉沒想到跟著她的是穆勒，事實上，這還是雪莉第二次見他，依舊連臉都沒有看清，但她已經記住他的身形，下次見麵，大概能認出來了。

  “你，一直隨身帶著槍嗎？”說著，布魯斯下意識看了一眼她放有袖珍槍的口袋，忍不住問。

  雪莉聳了聳肩，而後，極其放鬆的靠上座椅，抬手繞了繞自己胸前柔軟的金發，垂下眼瞼，道：“是，就連那次宴會我也帶著，但是，你知道的，沒有我能用的時候，畢竟我的槍法和身手都，很一般。”

  很一般。

  但要雪莉·法爾科內這個年紀再去練身法，其實有些為難她了，她的身材並不特別瘦削，比起模特演員稍胖，在常人間是偏瘦的類型，也的確比常人靈敏。

  但想要利用這種靈敏，變得更強，則不是朝夕之間可以練就。

  所以，她也並不打算在這方麵下功夫，自然，也沒有時間給她下功夫。

  畢竟黑幫大佬一般都是幕後人物，有幾個親自上場？子彈可不長眼睛，也不是每個人都是蝙蝠怪人，能輕而易舉躲過子彈。

  布魯斯聞言，吐出一口氣，抬手拍上他自己的額頭，藍眼睛瞥向雪莉，感慨道：“我現在才真的發現，你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

  雪莉早知道他會這麽說，真的聽見了，也不覺得難過，畢竟她的確不是雪莉·法爾科內，當然，就算是真的雪莉，和他之前記憶裏的那個喜歡童話的女孩也一定截然不同了。

  “人總是會變的……誰叫我現在是，雪莉·法爾科內呢。”她笑了笑，“我可不像你，大名鼎鼎的布魯斯·韋恩，好像什麽都隨心所欲。但是，其實，你做有些事情的時候，也是因為，你是布魯斯·韋恩是不是？”

  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發現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臉上露出那種驚訝的，疑惑的，甚至有些驚慌的情緒，這種情緒很淡，一般人甚至沒法察覺。

  他其實很善於掩藏情緒，雪莉之前就隱約有感覺，現在，這種感覺被證實了。

  在觀察方麵，雪莉甚至算得上天賦異稟，能輕而易舉捕捉到他的情緒，也突然由此，她腦海突然間開始閃過十分鍾以前發生的一切。

  比如，一些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就好像時光倒回，像是在放電影倒膠片，雪莉的眼前浮現出進公園時那些乞丐的臉，每一張，三三兩兩，或坐或臥。

  【或臥】

  那花體字突然出現在她腦中，為她圈出兩三個人，在圈外畫出兩三條線，指向一個詞【槍】，再指出邊緣幾個人，告訴雪莉，他們與前麵的人並不是一派。

  而後，她腦中的電影繼續四倍速播放，停在槍聲響起那一秒，布魯斯和槍聲響起時幾乎同時停下的聲音，和他比雪莉本人快不少的反應。

  花體字沒有出現，那是說明布魯斯這樣做是沒有疑點的嗎？雪莉沒有細想，也來不及細想。

  麵前的景象快速播放，穆勒出現，他身後所有戴著麵罩的人眼閃動在雪莉麵前，麵罩材質，防彈盾牌子，外套下藏著的防彈衣牌子，手中拿著的槍械型號，體重，身高，鞋碼，被花體字一個一個寫出。

  最終是穆勒，他的眼睛和宴會上副手的眼睛重合，重疊。

  雪莉眨了眨眼，眼前與腦海中所產生的一切瘋狂褪去，耳邊似乎傳來秒針走了一格的滴答聲，她回神，看向已經將情緒完全收斂的布魯斯。

  他也在看著她，但現在，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雪莉笑了一下，這笑容是在安撫他，也在安撫自己。

  *

  車先帶著雪莉回到住宅，下車時，布魯斯和她道別。

  雪莉能感受到自己和他的關係因為此時反倒疏離了起來，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雖然有點失落，也大概隻是因為計劃被打亂而感到失落。

  她原來是這樣以為的。

  但看著那輛車帶著布魯斯離開，她卻感覺胸口壓抑的難受，當然，這種難受一定無關愛情，也許有關那不知道何時才會再次送到她臥室的請柬，但一定無關愛情。

  而不容她細想，那天下午，穆勒就來到了宅中。

  麥克不在，他單獨向雪莉匯報了有關襲擊事件的處理，死了一部分，抓了一部分，基本都招了，而後，詢問她是否將此事完全稟告卡邁恩。

  他非常恭敬，像一個真正的手下那樣看不出一點違和，做的也很好，然而，他詢問雪莉的事情，卻其實根本容不得她做決定。

  雪莉當然隻能同意，隻能讓他把這件事告訴卡邁恩，難道她還能瞞得住嗎？難道她有瞞住的理由嗎？

  他做的很好，也非常體貼，唯一帶給人的不適感常人甚至無法察覺，那就是，他雖然是手下，卻其實隱約在掌控他的上級，而事實也是，他並非雪莉的‘手下’。

  他是那幕後之人的‘手下’，也許本來和雪莉稱得上是平起平坐甚至更受信任，而時至今日，雪莉還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也不知道，是誰才能培養出這麽優秀的人才，也不知道雪莉·法爾科內為何受製於他。

  但雪莉什麽也沒有表露，隻很平淡地送走了他。

  晚餐結束時麥克才回來，帶著硝煙味，和雪莉說他帶著另一部分手下去爭馬羅尼實力邊緣的盤口了，他告訴她，接下來的哥譚不會太平，即便布魯斯邀請，也不要出去。

  那麽，現在的形勢是否在幕後之人的料想之中呢？如果在，那麽，他有什麽自信認為，隻憑一次約會，雪莉就能從布魯斯手中得到他想要的呢？

  也許是不知其貌，所以雪莉無端將那人妖魔化，不憚以最恐怖的思想去猜想他的計策，當然，最終是搞得自己疑神疑鬼。

  而直到洗漱完，雪莉坐在床沿，才終於有空去細想，也才明白一開始，自己看著轎車離去時，那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難受為何而來。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原來一直以來，她都在當雪莉·法爾科內。

  這其實不算什麽，因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明白，從來這個地方開始，為了生存，為了融入，她必須去適應這個混亂的哥譚，去適應黑幫，去無視警匪勾結，乞丐遍地，動輒死亡的社會。

  但是，她其實一直很壓抑，被迫去忍受，而布魯斯，雪莉和他雖然不熟，但正因為不熟，正因為他手上沒有於雪莉的生殺大權，她才能放鬆，不得不承認，在這樣緊張的形勢下，他給予了她一點慰藉。

  雖然在他麵前，她的確也還必須是是雪莉·法爾科內，但也可以有一部分是雪莉自己。

  是一種很難得的放肆，即便這放肆也顯得很卑微。

  隻是現在，因為馬羅尼，因為她自己，這難得的一點放肆也被剝奪，所以，雪莉開始難受。

  而正當她為自己的矯情而感到可笑，又感到可悲的時候，她眼前突然浮出一行字，熟悉的筆跡，熟悉的花體字，就是，內容並不那麽讓人快樂。

  甚至可以說的上是，恐怖。

  【你應該會在六天後的晚上死去。】

  雪莉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鍾表，指針正好指向0：00，這意味著現在已經來到了新的一天，如今已經是四月三十號零點。

  所以，她的死亡日期是五月五日的那天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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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思量的營養液，owo的雷，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