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後，他們沒有去車庫提車，而是直從大廳出去，在哥譚的街道上並肩而行。

  哥譚在美國版圖上偏北，今日又是半陰不陰的天，四月末的風還帶著點涼意，正是適合穿風衣的好日子，微風甩動綠色的裙擺與衣擺，吹動發絲，鞋跟一步一步叩在磚地上發出脆響，四周人來來往往，時不時朝他們投來目光。

  布魯斯·韋恩的臉也許太出名了些。

  雪莉不禁想，一邊想，還一邊忍不住看向他。

  而這位從小就生長在聚光燈下的花花公子大概已經養成了對人視線的敏感程度，在雪莉看向他下一秒，他就偏過頭，用那帶著詢問的目光垂問她，藍色的眼睛眨了一眨，看上去很多情，叫人不忍心移開看著他的眼睛。

  而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的雪莉隻是笑了一下，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布魯斯好像早料到她會忍不住出言，又或者一直都在等待著她詢問，可真當她問起來之後，卻還特地要跟她賣關子，隻玄而又玄地回一句：“是你非常喜歡的地方。”

  “那看在我這雙鞋的份上，可最好不要走太久。”雪莉頓了頓，在邁出下一步之時，略抬高了自己的小腿，讓他能看清她腳上的那綠金配色的高跟鞋一秒，而後踏下，“我可不是一雙鞋隻能穿一次的名流，何況我還很喜歡它，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子了。”

  這當然隻是客套的，嬌嗔的假話。

  布魯斯自然聽出了她的惺惺作態，暗含醋意，隻笑了一聲：“那請告訴我這雙，我們的雪莉小姐最喜歡的鞋是什麽牌子的，然後，再請允許我好好向你獻獻殷勤。”

  說話間，那種為美人一擲千金的隨意便衝著她撲麵而來，之前隻是知道，現在親身體驗，她就更加明白為什麽那些女孩會前仆後繼的衝向他了，假如她今日告訴他這雙鞋的品牌，想必明天別墅的一樓就會擺滿高跟鞋了。

  雖然有點心動，但她還是得拒絕。

  “別拿對付普通女孩子的手法來對付我，我可不是她們。”雪莉搖了搖頭，用不算溫柔也不算尖銳的話頂了回去。

  而後，她聽見布魯斯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很無奈，又有點縱容，為這笑聲，雪莉忍不住抬眸，卻發現他不在看自己。

  這可難得。

  而順著他的視線往前，雪莉終於看見了那所謂‘她最喜歡的地方’的真容。

  是一座公園。

  是一座看上去平平無奇，仔細一看也看不出什麽出什麽特別的公園。

  但布魯斯既然這麽說，就一定有理由，如果把這件事情飄飄揭過而不去細想，隻等著謎底揭曉，那雪莉也不是雪莉了。

  當然，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很難猜想的謎題，充其量隻能算是益智遊戲。

  他如此篤定，又出於雪莉·法爾科內和他曾有過的童年情誼，那麽這座公園裏就該有她所愛好的東西。

  從雪莉現在所知的開始推測，那隻有一個答案，‘童話’。

  可此處看上去和童話卻好像並沒什麽關聯。

  雪莉的視線掃過公園入口處或坐或躺的，三三兩兩，衣衫襤褸的乞丐，突覺他們兩好像於此格格不入。

  被那樣不算善意的視線盯著，讓她都忍不住捏了捏一直不離手的珍珠包。

  鬧市區的公園裏也有這麽多乞丐，看來哥譚的治安的確差到了一種地步，即便是白天，走這一條路，竟也能讓人心中惴惴不安。

  但倒也不必太害怕。

  雪莉沒再將視線停留在四周乞丐的身上，而是看向了麵前不知通往何處的磚路。

  她並不知道這裏是否埋藏有二人的童年回憶，而單從布魯斯的臉上又還看不出什麽懷念之色，於是隻能出言試探：“你怎麽想到來這裏？”

  這是很含混不清的一個問句，要引出布魯斯知道而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最好的就是模棱兩可。

  才來這裏短短幾天，這方麵，雪莉已經學得爐火純青。

  “之前偶然來這裏一趟，正好看見它，我就想你也許會喜歡。”這麽說著，他伸手拽了拽雪莉的手臂，拉著她拐進了公園的小道，道旁的枝頭才堪堪長出一點嫩芽，並不蔥鬱，但走在小道上，卻自有一種風味。

  穿過這條小道，雪莉也終於見到了布魯斯從開始到現在就想讓她見的東西。

  是不算太大的人魚噴泉。

  水柱從美人魚雕像手中捧著的水瓶中傾瀉而出，落入她身前的池子裏，泉水並不清澈，甚至還有點汙濁，池底有不多硬幣，噴泉周圍有零散的鴿子停歇。

  說實話，並不是什麽特別的。

  普通的噴泉，普通的樣式，普通的景色。

  唯一不普通的，大概隻有他的心意。

  還記得雪莉·法爾科內喜歡童話，特地帶她來看這無奇的噴泉想討她歡心。

  那麽，她該怎麽回應呢？

  他的確很算得上用心，雪莉想，即便是雪莉·法爾科本人內，也會更喜歡他這樣，喜歡他送上的，雖然算不上什麽，但起碼用了巧思的小驚喜，而非是什麽一擲千金，簽下幾張支票就能解決的禮物。

  但是，如果說要高興，也不至於那麽高興。

  那麽，要如何回應他，才能不那麽假？

  “我小時候的確最喜歡這些。”在思考中，雪莉沒有讓布魯斯再等下去，她想，即便知道一點點冒險，但她還是忍不住讓他窺見一點真，反正對現在的雪莉而言，這點真在後期也可以彌補，無傷大雅。

  她看向布魯斯，正對上那雙藍眼睛，他也在看她，而後，補上了未完的那句話。

  “可你現在不那麽喜歡了，為什麽？”他問。

  “因為不是真的。”雪莉望他，說出內心所想，“難道不是嗎？人到了年紀，自然而然就該放棄這些幼稚的想法了。”

  布魯斯向來紳士，按道理，他是很少否認，辯駁女伴話的那種男士，即便心有不讚同，往往也不會當麵反駁。

  但這一次，他卻搖了搖頭：“我可不覺得，你現在不還是喜歡吃甜食嗎？為什麽卻不能喜歡童話了？”

  雪莉料到他會否認。

  如果他不否認，才叫雪莉奇怪。

  然而，即便是她，有的時候也不能料到有些人的下一句話。

  因為人心，向來是很難揣測的。

  “如果你想，我可以在哥譚建一個迪士尼。”

  布魯斯·韋恩略作思考了一小會兒，隨即毫不猶豫地拋下驚雷，如同對付其他女伴一樣對雪莉一擲千金，藍色的眼眸裏盛滿輕快的笑意，把之前的一點苦惱一揮而空。

  他理解雪莉的話，卻故意不願意去深究，不去和她探討年紀，探討她現在麵對的一切，不去探究她的苦難，她所背負的一切，而執意要建造一個無論多大年紀都可以相信童話的烏托邦。

  闊氣，豪氣，一擲千金，是難以料想的解決方法，卻的確有用，也討人歡心。

  雪莉一時間竟有些愣神，而他看她沒有表情，卻以為她好像沒懂，忍不住滔滔不絕向她獻寶似的訴說他的想法。

  “我聽說人在迪士尼樂園裏可以盡情把自己當作公主，盡情享受童話，雖然聽起來像是廣告詞，我也沒去玩過，但是……”

  雪莉看著他得意的，像是在尋求誇讚的一張臉，不禁想，這看上去可真不像是個二十歲環遊世界的人，他好像還沒長大，好天真，好放肆，又的確很可愛，很討人歡心。

  雪莉忍不住觀察他每一毫秒的表情，想從中看出一點虛假，因為她和他關係好像也不是太近。

  但很可惜，他竟然是真心實意的。

  雪莉近乎要被他感動，被他說服。

  “你看，隻要你願意，童話是可以——”

  可打斷他的話的，打斷雪莉的綺思的，是驟然出現的一聲槍響。

  那麽突然。

  他臉色驟然一變。

  而在雪莉神經反應過來，身體還沒來得及動的時候，他便扯著她的身體一偏，幾乎算得上半抱半拽地，拉她竄進了身後的小樹林。

  而在雪莉被布魯斯拉著躲在樹後的下一秒，耳邊還槍聲不斷，好幾枚子彈擦著他們身邊過去，打到周圍的樹幹上，而雪莉則毫不猶豫地舉起手，衝著一開始槍聲響起的地方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砰——”

  直到把子彈打空，雪莉另一隻手快速從珍珠包裏摸出彈匣迅速換上，餘光掃過布魯斯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想象出他的心情。

  事出突然，雪莉雖然之前考慮過這個情況，但其實沒想過它會真的發生，因為正常人一般都不會這麽做才對。

  但大概哥譚的高位者腦子大多都是有點問題的也說不定。

  總之，現在發生了，她接下來的計劃就必須重來了。

  對麵的槍聲斷了一瞬間，而後又卷土重來，正在雪莉準備在朝那邊繼續開槍時，身後突然傳來不小的腳步聲，從聲音判斷，來的人不少，體重不輕，都是平底鞋。

  她回眸，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人衝雪莉趕來，而領頭人在她回眸的那一刻，就鎖定了她。

  他一揮手，拿著透明防彈盾的手下便穿過小樹林擋在了雪莉麵前，阻隔了可能從那邊射來的子彈，而後，領頭人才走近雪莉，他帶著麵罩，隻露出棕色的眼睛。

  純棕色的眼睛，雪莉見過他。

  雪莉認出了他，也知道他是誰，她看著他衝自己和布魯斯頷了頷首，用帶著一點德音的英語和雪莉說：“雪莉小姐，這裏交給我，我派人護送你出去。”

  雪莉沒猶豫，沒遲疑，什麽也沒問，看了布魯斯一眼——他竟然還很鎮定，隻是臉色有點不好，這讓她心中有些愧疚，但現在顯然不是解釋的時候，她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在手下的掩護中離開了此處。

  在他們離開的幾秒後，身後重新開始交戰，聲音不歇，但那不再是雪莉·法爾科內和布魯斯·韋恩需要經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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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複隔日更了！一般零點/中午十二點更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