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在蝙蝠怪人出現之後被完美解決了。

  那時，一片漆黑中，人群騷動異常，就連劫匪也手足無措，朝上的槍口-爆出一瞬間的火花照亮周圍一片，同時，子彈打碎吊燈，卻沒法阻擋那個人的行動。

  蝙蝠怪人好像能夜視，或者習慣黑暗，又或者，在斷電之前將所有人的位置都牢記於心，總之，在劫匪還沒反應過來，還沒適應黑暗之前，他就已經將他們逐一擊敗。

  而雪莉，雖然自詡於常人有所不同，但這不同卻與肉-體無關，常人無法適應一瞬的黑暗，她也無法，隻能凝神靜聽，捕捉一片喧嘩中的風聲，卻又因為她四周人群擁擠，自身難保，難免所獲寥寥。

  不過，雪莉卻知道，常人適應黑暗的速度大概在半分鍾左，快的話二十秒，甚至十秒也並不難見。

  而蝙蝠怪人，雖說是怪人，到底還是一個人，再怎麽快，三十秒，二十秒，放倒位置不同的二十三個人，可能嗎？

  說到這，她的言下之意應該昭然若揭了。

  她是說，有人在幫蝙蝠怪人，幫著他放倒劫匪，當然，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想必非富即貴，而且，說些也許稍帶著一點歧視的話，她覺得，這個人八成可能也是個男人，畢竟很少有人能踩著高跟鞋做到寂靜無聲。

  不過，這些都是臆測，雪莉自己都沒有太當真，也無意去探尋蝙蝠怪人和他盟友的真身，因為，麵前等待著她的事情有很多。

  海倫在襲擊事件結束的當晚便連夜離開了哥譚，而在她離開之前，準確地說，在大廳還處在一片騷亂之中之時，她湊近了雪莉，以非常微弱的含混的聲音，跟她說了一個詞，雪莉沒怎麽聽清，但大概是——“moller”

  muller

  穆勒。

  她沒來得及細問，這位模特本人便像是暴露了什麽不能多講的事情似的，匆忙逃離了。

  而她的離開，無疑告訴所有人，布魯斯·韋恩身邊的女伴又要換人了，雪莉知道，這個人一定得是她。

  至於海倫本人留下的謎團，她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暫時草率地將其歸結於“這件事是有穆勒參與的”，甚至大膽地猜測，也許一開始海倫就是他們這邊的人……

  但這樣卸磨殺驢，似乎並非明智之舉。

  總之，在雪莉還沒搞明白海倫留下的謎題，也沒開始籌謀怎麽成為布魯斯的女伴之前，卡邁恩·法爾科內先召開了家族會議——為了慶祝這場宴會襲擊計劃的成功，

  雖然原定的一箭四雕隻成功了兩個半，但也足夠了。

  這樣的宴會，雪莉·法爾科內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用餐的長桌上坐了近二十人，卡邁恩坐於正中。

  在簡單寒暄之後，葉夫根尼先克製不住麵上的喜色，舉起麵前放著紅酒的玻璃杯，衝他道：“這場襲擊死了好幾個馬羅尼的支持者，想必他正在為資金鏈發愁，無法顧及他邊緣的盤口了！”

  於是雪莉就知道，這場襲擊的主力是他手下，但設計並非他一人設計。

  因為她的目光正看向麥克，本來她隻想打量他的神色，卻發現他麵容平靜，可此刻，在場半數人的目光卻都默契地和她一起投向他。

  於是她知道，麥克理所當然這場襲擊的操縱者之一，海倫說‘穆勒’，似乎也可以說得過去了。

  就這樣草率的下決斷並不是坐了的風格，可在死活找不到頭緒的情況下，也隻能這樣草率的歸案。

  因為現在，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思考。

  雪莉想，既然這場計謀牽扯甚多，像卡邁恩這樣的頭目，就絕不會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他手下的勢力來做，他一定有第二手準備，或者，在一群人當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線。

  可是好像，在座的各位察覺到這一點的，卻好像很少，或者說，知道了，卻並不說。

  這有一點點奇怪。

  而在此時，卡邁恩露出了一點笑容，拿起酒杯衝葉夫洛根揚了一下，他舉杯，在座所有人便必須跟著他舉杯，隨著他的動作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其實，雪莉並不喜歡喝酒，事實上，甚至算得上厭惡，但在此時此刻，並不由得她胡來，即便再不喜歡，也必須硬逼著自己喝下。

  隨著葉夫洛根的開口，長桌上的氣氛逐漸活躍。

  雪莉坐在靠椅上，紅酒的澀味在口腔裏蔓延，她卻不能皺眉，隻能舒展神色，帶起一點符合氣氛的笑。

  同時，她不住地觀察麵前她所能看見的所有人的神色，看他們真情實感的得意，虛情假意的附和，看他們都掛著笑容的臉，輕而易舉的看出他們每個人隱約含著的心思，看出他們在這個家族的地位。

  而從他們握著酒杯的手，從他們握著刀叉的姿勢，從他們用牛排的動作，從他們的言談舉止，從他們的著裝，發型，雪莉甚至能勉強判斷出他們的出身，看出他們握槍、搏鬥的頻率，以至於能看出某些人的產業。

  情報販子，總是巧言令色虛與委蛇，在這種場合裏，他們總是笑的最燦爛，但並不令人討厭，而令人心生歡喜，不禁想跟他們說更多話的那種人。

  做毒-品交易，其實不常能看出來，因為販-毒者往往並不吸毒，但因為做事總需避人耳目，所以出落成一副鬼祟之態，即便在此時，也會克製不住左顧右盼。

  至於軍-火，這方麵大多都讓男人幹，且體格健壯，為人脾氣不會柔和，臉上總有一種凶狠，因為握住了軍-火就等於握住了大部分權力和金錢，因而他們，是所有勢力裏底氣最足的。

  再多的，雪莉也看不出了。

  麵前的這麽多權勢逼人的頭目，在她麵前卻如同被剝了衣服的幼兒，雖然也有一部分是現在所處環境無需他們隱藏的緣故，但，她也合該為自己的聰穎稍有雀躍。

  但，卻沒有。

  她隻感覺疲憊。

  她的魂靈與肉-體似乎割離了，她的肉身在這宴會中虛與委蛇，察言觀色，她的靈魂卻飄在半空，俯瞰這一切虛情假意。

  直到卡邁恩將目光投向她。

  用那和善的，仁慈的，期待的，縱容的目光看向她。

  “雪莉，現在你麵前已毫無阻礙了。”

  他說。

  多麽像一個仁慈的，慈愛的父親，真像一個開明的，全心全意支持女兒愛情的父親啊。

  假如他為女兒掃清障礙的方法不是欲將無辜者殺之而後快，假如他是真心希望女兒幸福而不是為他的家族獲利。

  然而，他的感情又不像作假。

  畢竟，人心總是如此，誰也看不透。

  雪莉隻能笑，露出她所能露出的最真摯的笑容，那麽快樂，那麽甜美，那麽愉悅，像一個即將撲進愛情懷中的少女，她舉起早已被重新添上的酒杯，說：“我愛您，愛您如此為我著想。”

  說完，雪莉抬手，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在她將空玻璃杯放到桌上的時候，她眼前浮現出海倫的臉。

  說實話，她沒看過海倫幾眼，卻能想象出她那時是多麽恐懼，隨即臆想出她在自己背後瑟瑟發抖的樣子。

  而後，她麵前又浮現出布魯斯·韋恩的笑容，聽見他在耳邊說“放心。”

  雪莉微微合了一瞬眼，覺得現在的她簡直荒謬的可笑，因為這不該有的仁慈和柔情隻會讓她遭人厭棄，在這家族裏舉步維艱。

  人可以失敗，但不能因為‘心軟’失敗，因為這實在是太侮辱，太荒謬。

  想到這，雪莉又打起精神，應對這不知何時結束的晚餐。

  ……

  在晚餐結束後，麥克叫住了她。

  “雪莉。”他這樣叫她，聲音卻並不繾綣溫柔，不熟稔，不親密，好像他們倆並不是兄妹，而是共事的普通同事似的。

  但從來時他就一直這樣，加之雪莉·法爾科內本人的確要比麥克在卡邁恩那裏受寵很多，所以，兄妹隔閡也並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更何況，這也算不上隔閡，隻能勉強算是疏離。

  總之，雪莉被這一聲叫住，駐足，等他朝自己走近，又跟著他走到附近的僻靜地，此時她和他站在別墅的二樓走廊，往外看能看見夜空，花園，以及很遠處的大門。

  雪莉把視線從外麵的景色上收回，抬眸看向麥克，他也在凝視她，用一種打量的，審視的目光。

  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吹動雪莉長長的金色卷發。

  這本是很美的景色，但它的主人心情不好，一切美好在眼中也不過是煩人事，她抬手把麵前的金發撩到耳後，與此同時，她聽見麥克說：“雖然我沒資格置喙你的行動，但你最好不要有多餘的同情心。”

  他在告誡她，以兄長的身份？但這話說的未免太公事公辦了。

  雪莉挑眉，正欲回複，卻又聽見他說：“那位大人不喜歡心軟的手下，不要讓他失望。”

  ？！

  雪莉心中猛地竄過一陣電流，不是說他的話給她造成了什麽本能反應，而是，他這句話帶出的信息讓她感到了危機。

  原來，卡邁恩最寵愛的女兒並不為他所用，正相反，原來他們兄妹背後另有其人。

  那位大人是誰？她不知道，如果不是麥克提這一嘴，她甚至還要好些時候才能發現這個人的存在。

  他虛無縹緲，甚至幾乎沒有蛛絲馬跡，但假若她知道背後有這個人，那麽有些事情就能解釋了。

  比如，實力強勁卻甘願屈居人下的穆勒，十有八九是那位大人的耳目。

  而那幕後之人看來也是想讓雪莉·法爾科內接近布魯斯·韋恩，從中得到些什麽的。

  更深的事情雪莉沒有再去想，因為在他人麵前走神實在太愚蠢，於是她隻迎著麥克的目光點了點頭，很平靜地回他：“我知道了。”

  麥克顯然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想法，衝她揚了揚下巴，便轉身要走。

  而雪莉，則站在原地看了他的背影兩秒，隨後，快步跟了上去，和麥克並肩而行。

  在向前走的時候，雪莉感覺自己走向的不是這棟豪宅的出口，而是一片她尚未看破的迷局。

  她所麵對的謎團越來越多，像是纏在一起的毛線團，就現在她所掌握的信息來看，要解開它們似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雪莉胸中，卻因此燒起了一種難言的欲=火，迫使她迎頭向前，逼迫她迎難而上，即便撞到頭破血流，屍骨無存，這結局，好像也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

  回到臥室之後，雪莉胸中的那股情緒已經被完全壓散，連一點影蹤都沒有了。

  關燈之後，臥室裏除了透過窗簾的一點隱約的月光外一片漆黑，在這一片漆黑中，她開始籌謀打算未來，想著如何解開這謎團，而也許是這兩日過程實在驚險，在思考中，她竟然閉上了眼睛，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睡著了。

  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九日早上，伴著報紙來的是布魯斯·韋恩花裏胡哨的請柬,當然，按道理，請柬起碼是要隔日發的，可對布魯斯而言，這大概隻是起到通知作用的一張紙。

  女傭站在雪莉身邊，拿著托盤遞上請柬。

  女傭臉色並不好，時不時還側過身咳嗽兩下，引得雪莉側目，但她也絕不是那種尖刻的雇主。

  “如果身體不好的話，就休息幾天吧。”雪莉這樣說。

  但女傭卻搖了搖頭，見她堅持，雪莉也沒再繼續說，隻把目光重新投向那份來自布魯斯的請柬。

  在她準備動身去找他之前，他竟然先一步朝她發來了邀請。

  這也好，他自己主動選擇她，總比從別的女人手上把他搶過來的好，要知道，現在這種情況，除她之外，誰要被他中意，誰就要倒黴了。

  那麽，就讓她看看，這在哥譚揚名的花花公子，布魯斯韋恩，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