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蜀幾日流連(一)
作者:哼哈一笑      更新:2021-09-28 15:56      字數:10905
  這一夜我們睡得很香,沒有夢境的雲霧寥若。被早晨5:40鬧鍾叫醒的時候,我幾乎有沒延遲,從床上彈了起來,很快地完成洗漱。拖著兩個行李箱,小雅迷糊著眼睛跟在我身後,提著她的包包,像一個從酣睡中被抓起來的還在半睡半醒中的小嬰兒一樣。

  清晨時分的環島路,時不時飛馳過一兩出租車。我們很幸運,幾乎沒有等待,便搭乘上了一輛出租車,師傅看我倆拖著行李,背著背包,就笑著說:“回老家過年了啊?”

  我開心地回答道:“是啊。”

  “老家哪兒的?”

  “四川的。”

  “哦,那也挺冷的。”出租車師傅挺了挺身子,握著方向盤,繼續說道:“我稍微繞一下,不過保證不會耽誤你們趕飛機,我要交班,就在機場附近的村子。”

  “好的,沒事。”我想反正也沒什麽的。小雅沒睡醒很不舒服地靠在我身上,睜著眼發呆。

  “還好,沒聽你們成都的機場關閉。湖南、湖北的幾個機場,一會關閉一會開的,我送去機場的客人好幾個湖南湖北的,悶得不行,隻好改簽退票。”

  “都想回家過年,誰知道這冰災鬧得。”

  “火車也中斷了。不曉得這老天爺是咋了。”

  …………

  我和出租車師傅有搭沒搭地閑扯著。兩個師傅交了班,不過5分鍾的路程,我們便到了機場。

  機場擠滿了回家的,出差的人。小雅和我穿梭在人群中,辦好值機,過了安檢,在候機區等著。而坐這一片的人,幾乎都和我一樣說著四川話,川東的,川南的,川北的口音都比較普遍。

  小雅靠著我不出聲,卻冷不丁的發出一聲笑來。我很是好奇:“笑什麽呢?”

  “背後啊,那對情侶說的話啊,是不是你們那裏的髒話啊。”小雅壓低聲兒問我。

  我扭頭看了看背後的情侶,大學生模樣,估計是我們那裏在廈門上學的孩子吧。“我都沒注意呢,你聽到什麽了啊?”

  “尼瑪批……”小雅拗口地說出來,她剛撿來學到的一句川罵。

  我聽她說完就忍不住笑開了,想跟她解釋,閩南話裏怎麽說呢,好像我沒學到過。

  “知道啥意思不?”

  小雅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猜到啦,就是……”她聲音很小,還沒說出來就自己先笑開了。

  “羞羞羞……”我在她耳邊隔著她頭發說道。

  總算等到了登機廣播,小雅跟我說:“我要吃東西,肚子餓了,你那份早飯給我吃,你就不吃了……”

  “好好好。”我一邊摟著她在廊橋上走著,一邊答應著被早起和旅途折磨的她。

  飛機轟地一聲,帶我要回道家鄉了。我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我在想著待會到了成都要不要加一件衣服,身旁的小雅已經又睡著了。飛上平流層以後,我看見棉花一樣的雲朵,雲上鑲著太陽給鍍上的一層金光。這金色陽光透過舷窗,灑在小雅臉上,睫毛都閃著好看的亮亮的光。

  我毫無倦意,想著兩小時後,我牽著她在寬窄巷子、在錦裏徜徉,給她買了糖葫蘆或者糍粑,或者肉串,她一邊吃,一邊被我拖著左手,往前走。看著玲琅滿目的好玩的東西,我們會駐足圍觀,當很多次吃瓜群眾。

  我無所事事地等著空姐推著小車車過來倒飲料,分發餐食。

  口袋裏有一隻筆,是我昨天接電話時候,拿出記事情的,用完又順手放進衣服口袋裏了。還有一頁被我折了好幾下的A4紙。那一年,手機還沒什麽好玩的東西。我在紙上亂塗著,隨手寫了:

  我問小雨,小雨淅瀝作答。

  我問青山,青山沉默不應。

  我問湖水,湖水寂然如鏡。

  我問白雲,白雲卷了又舒。

  我問你,你無言也無笑。

  空姐輕聲問我:“先生,您需要喝點什麽?”

  “一杯咖啡,一杯熱水。”我示意空姐還有我身旁睡著的小雅。

  小雅嗯了下,伸個懶腰,睜開眼來:“吃飯了嗎?”

  空姐微笑道:“您好女士,還沒呢。現在是提供飲品。”

  “哦!”小雅揉著眼打著嗬欠,一臉朦朧倦意看著我發呆。

  “先喝點熱水。”說著我將熱水遞給她。

  小雅鬆開安全帶,做起來身子,踢掉鞋子,盤坐在座位上。“咦,你寫的啊?”

  她看見了我那會寫畫的幾行字,伸手拿了過去嘟囔著讀了起來。

  “哎呀——”我急忙伸手要搶過來,以阻止她這樣給我念了出去,令周遭人莞爾。

  “什麽不能看的啊?”小雅跟我爭搶著這張寫了字的白紙,我鬆開手,朝她說:“別念出來啊。”

  “哈,哈哈,你這人,害羞了?”小雅看著我眼神裏有了玩味,“這個還不好意思啊?”

  “哎呀——”

  小雅不再讀出聲來,而是靜靜地一字一字地默讀,嘴唇跟著字句在動。“喲!臭狗熊,可以哦,還會寫些花花文字來著。”讀完一遍,她就揪著我問:“上學那會兒,沒少給女同學寫吧。”

  “沒有,那會兒我都會很老實。沒那膽子的。”

  “真的?”小雅轉著眼珠子,盯著我眼睛看了很久,想找出我眼裏的謊言痕跡。

  “真的。”

  “我大學那會寫了很多。想著投稿出去,可以掙點稿費來著。”

  “掙了多少稿費啊?”

  “零塊。”我想了想,告訴她:“網絡興起後,傳統文學式微,衰落了。也沒什麽人看書,看雜誌,更別說看這種東西了。”

  “所以,就沒市場了。”小雅看著我的眼睛眨了眨。

  “對啊。就是這樣的。”

  “你不寫小說什麽的嗎?”小雅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追問著我。

  “啊?”我有些驚訝她這麽問,“那個啊,可不是簡單的事。”

  “很難?”

  “沒故事,怎麽寫啊!”

  “我有啊,我有故事啊!我不就是你的故事嗎?”小雅來了興致,不顧周圍人的存在,聲音大了些。

  “寫小說,很費事的啊。你想,除了故事,還是構建人物關係,還得改編這些故事,還得……寫起來可不容易的。”

  “哦——”小雅好像理解了這是不那麽容易的事,轉頭又說:“我們初中老師說了,男作家都沒幾個好東西,好色又泛濫得很……”

  說起來好像是那麽回事,金庸還拿他遠房親戚徐誌摩的筆名雲中鶴,把雲中鶴還給安排了淫賊的角色,不知徐誌摩泉下有知的話,會作何感慨。

  “好像是吧。”我說道,表示讚同她說的她老師的說法。

  “那你不準寫小說。”

  “哦,我不寫。再說呢,這苦差事,我才不願意呢。不然,我大學專業早選文學什麽的專業了。”這哪跟哪兒啊,剛還要我寫,現在又要我不準寫。不過小雅的故事,她身邊人的故事,還有我,都是別人眼裏的旁人的故事。我記得後來,小雅和說過,我和她會成為別人眼裏的遺憾故事。

  “哦。原來,你還考慮出路的。”

  “那不然呢,四年時光,我媽給辛苦的。不過,感覺出來也沒學到什麽,好像有學到了什麽似的。”

  “哎喲,瞧你這說得,你感覺愧疚啊,那回去把錢全給你媽媽唄?”

  “我給她幾萬塊。還有的我自己留著。”

  “不能亂花,留著娶媳婦兒。”我抓著小雅的手說。

  “切——”小雅笑話我,“自己留著零用吧。存著也好,萬一你未來媳婦兒不像我,就喜歡用你錢呢!”

  我聽她這麽說就表情凝固了:“什麽呢,你說的。”

  “逗你呢,開個玩笑。”小雅將她往座椅上一靠,仰著頭:“這飯要多久才發過來啊!”

  “快了吧,我聞到米飯加熱後的味道了。”我看了看她餓極了的樣子,說:“我的那份也給你吃好了。”

  “吃不下。”小雅閉著眼百無聊賴的說道。

  “你不是說了要吃我的嗎?”

  “我有那麽能吃?”

  “沒事,反正你不長肉的嘛。”

  正說這話,空姐推著小車到來了:“女士,請問你需要牛肉飯還是雞肉飯?”

  “牛肉,兩份都是牛肉。”小雅說這指了指我。

  “好的。”空姐說著遞給我們兩份牛肉飯,“小心燙。”

  小雅打開盒子,邊開動起來,這家夥餓得不輕。

  “對了,你說麗麗,那邊情況怎樣啊?”小雅一邊用勺子舀米飯,一邊跟我說。

  “不知道啊,昨天過了她也沒跟我電話過了,短信也沒有。”

  “哦,沒有消息應該就是好消息了。”

  “希望是吧。”

  我心裏不僅想起關於這個麗麗的很多點滴,羞澀、不多話,漂亮。自我搬進那個她和胖妞的隔壁,第一次看見她的模樣,她和毛小強分手後哭鼻子的樣子,被日本老男人圍堵在KTV被灌酒的無助,接下來就是台巴子陳豪台無恥下三濫地玷汙了她……

  這一年,她怎麽就是這麽一波接一波的多舛磨難。

  除了她父親的意外事故,其他的,難道都是人美是非多?

  “小熊,小熊……”小雅叫了我幾聲,我才從混沌中醒了過來,答應著她:“啊?——什麽?”

  小雅盯著我,奇怪地問我:“想什麽呢,那麽入迷,我都叫了幾聲了。”

  “沒想什麽啊。怎麽了?”

  “飛機在開始下降了。”小雅說。

  “嗯,很快就落地了。”我將手放在她腿上,摸了摸。

  走出機場,成都的天是灰蒙蒙的,跟我年少時候經曆過的冬天一樣,霧蒙蒙,整個冬季都是。有太陽的天,有些少,顯得很珍貴。

  “冷!”小雅說。的確這冷,還是比較深刻的,福建怎麽都沒這麽冷的感覺的。

  “肯定比廈門冷了啊!”

  “冷得感覺要鑽進骨頭的那種味道。”她說的這感覺倒是很真實的。南方的冬天,濕度大,覺得比北方其實還要凍得入骨些。

  “哈哈,這不算什麽的,晚上更冷。”我故意嚇唬她。

  “啊?真的啊,那我晚上不出去了。”小雅說著話,我們坐上一輛出租車,直接到了總府路皇冠假日酒店。

  “你怎麽選這麽貴的酒店呢?”小雅問我。

  “我就知道這個,再說了,到我老家,我總不能讓你住7天吧。”

  “你要沒錢,還不是隻有住7天了。”小雅看了看我又笑著說:“不過肯定沒五星酒店舒服呀。”

  出租車師傅聽了就搭話了:“皇冠假日和那個7天,啷個一樣呢?肯定差別很大的仨!嘿嘿嘿……”司機說完就自顧自笑了起來,順手摸出一支香煙,往嘴裏一塞,準備那打火機點燃。

  “師傅,麻煩你等會抽……”小雅皺眉頭說道。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個煙癮大得很經常搞忘,嘿嘿嘿”師傅笑著說□□,把煙放回去。

  出租車把我們送到了酒店門口,門童便過來取了行李,幫我們推進大堂。

  “一進來就暖和了,打開車門那一下也冷。”小雅把兩隻手握成拳頭,放嘴邊哈著些熱氣。

  這豪華酒店的香味好像是統一的,一進大堂,就聞到了那種熟悉的香味兒。辦好入住,我和小雅拖著行李到了房間。窗外已經開始下起來小雨,那種熟悉的冬天的感覺就撲麵而來。

  “我們這兒,冬天很少晴天的。要麽陰天,要麽小雨綿綿的。空氣中濕度也比較大,容易感覺很冷。”我說道。

  “不說都知道,我下飛機就覺得冷了,還打了哆嗦。”小雅說著話,就把手伸進我衣服包裹下的小腹。

  “啊——冰!”

  “嘻嘻嘻,我冷。”小雅臉貼著我後背說道。

  “那我們明天去峨眉山,你會受不了吧。”

  “我要去。我要去看峨眉派小尼姑。”

  “沒聽說那裏還有尼姑啊。”我說道,“紫竹林寺那些小尼姑你不是都見過的嗎,峨眉山的尼姑和她們都差不多吧。”

  “周芷若。峨眉山的肯定不一樣。”

  被金庸小說電視劇給洗腦的小孩子哦!

  “我就這麽說說而已。誰不知道似的。”小雅抽走了他伸進我衣服的手,“待會我要買副手套,不然可受不了。”

  “嗯。買副手套。”

  我和小雅走出房間,這午飯還沒吃呢,不過也還好,還不到12點的樣子。我想了想,要不直接去錦裏、寬窄巷子,那裏有很多逛吃逛吃的地方。

  “我們直接去錦裏吧”我牽著小雅,“那裏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嗯,我聽我們同事說過的,很多小吃的,我們走吧。”小雅鬆手,挽上我胳膊。

  我們出了酒店大堂,我看見了街上熙熙攘攘,空氣裏彌漫著快要過年的味道。

  “餓得很嗎?”

  “還好!”

  “要不,我們附近逛逛。我聽我同學說,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小館子,我們試試吧。”

  “好呀,好呀,隻要不辣,我都可以。”小雅笑咪了眼說道。

  沒走幾步,我倆看見很多人走進一家紅色大門,古風建築裝修的店鋪,店招上寫著:“賴湯圓”。我想起小時候過年買了賴湯圓心,媽媽自己磨了糯米粉,自己做的湯圓心怎麽都沒賣的賴湯圓的湯圓心那麽香甜。

  我們站門口朝裏看,各色小吃菜式琳琅滿目,一種小吃就那麽小碟,算是一份,跟自助餐差不多,不過卻是可以一次嚐遍各種不同小吃。

  小雅吸了吸鼻子,說:“看起來挺好吃的。”

  “那我們就吃這個,先填下肚子再說。”

  我不打算告訴小雅我拿了些什麽菜,有些肯定會有些辣味,但川菜的辣確實比不得湘菜的辣。而這辣,卻是必須的一味。

  夫妻肺片、兔丁、泡椒雞爪、一份玫瑰湯圓,一份黑芝麻。我想差不多了,待會去了錦裏會有很多小吃呢。小雅看著我端來的小吃,癟了癟嘴:“你是要辣死我啊。”

  “不會啊,你嚐一下嘛!你沒看很多人到成都來都要吃火鍋,才算到了成都似的。所以,你也要嚐試下啊!”

  我夾了夫妻肺片喂她嘴裏,她小心翼翼地咬了口,隨即就吐了出來:“辣啊!”一邊吐著舌頭,哈希哈希地吹著氣,小手還扇著風,想吹散這辣。

  “快吃口湯圓啊,甜的,快——”小雅聽了我的話,趕緊舀起來一顆圓圓的湯圓,瞬間她又眯了眼,一臉滿足的模樣。

  “試試這個。”我遞給她一隻泡椒雞爪,“這個總不怕了吧。”是啊,我有時候見她也會買一袋泡椒雞爪吃的,一邊辣的吐舌頭哈希哈希吹氣,一邊又接著啃這美味。

  小雅說:“這個,我要。就是還是辣。”說著還做出來一副為了美食,忍受痛苦的慷慨無畏模樣。

  而那圓圓的彈彈的亮晶晶的湯圓,用小雅她們閩南話說:好Q啊!

  小雅把精致小巧碗裏的湯圓和不多的湯,剩在了最後,她說這鳳爪好辣又好吃,吃完了,用甜甜的湯圓來時釋緩泡椒的辣味。

  吃完東西的我們隨著人流的方向,朝前走著。人流湧向的地方,肯定就是熱鬧好玩的地方。五分鍾不到,我們來到一座過街天橋腳下,看著對麵街和這邊一樣地熱鬧,小雅問我:“要不要過街呢?”

  “走吧。過去看看。”我也沒在這城市逗留閑逛過,和小雅一樣,我對這城市的了解僅限於道聽途說。

  “這商業街啊,感覺哪兒都一樣。都是這些店鋪,都是這些商品,沒什麽好逛的。還不如現在就去錦裏了。”小雅嘟囔著抱怨道。

  我倆在天橋上遲疑了下,決定過了街,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去了錦裏。

  我們很驚喜,居然隔壁就是武侯祠。小雅雀躍地拉著我買了票,跨進那扇厚重的大門,我說了句:一入侯門深似海。

  小雅噗地笑開了:“酸死了。”

  “切,不懂風雅。”

  “你說誰呢,你讀書多就風雅了啊?還不窮酸樣子……”小雅對我說話很多時候都不會客氣,別說這真戳中我的內心。是啊,半年前,剛畢業的那段時間,全身上下不過一百塊錢。小雅送了我幾套衣服,算是衣裝,後來做成了德國老爺子和Brint的訂單,口袋裏有了些錢,於是更改善了些。

  “哎,風雅不是說衣著。”

  “我知道。可我就說你衣著了,不服啊?”小雅趾高氣揚地看著我,眼神裏都是挑釁。要不是這武侯祠莊嚴肅穆的公共場合,我,我不一吻宣示主權,我就不姓熊!恨得牙癢癢的我,隻好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雅一聲尖叫,惹來幾人側目,換來她在我胸口好幾粉拳,又羞又憤怒。

  我倆牽著手靜靜地看著祠內的文物古跡,那東漢石棺,著實令人費解。那麽重,運輸安葬都很費時費力的。

  小雅被兩女孩子請幫忙拍合影,於是剛好,也請那女孩子幫我們拍了好幾張合影。那女孩子對小雅說:“哇,美女你好漂亮呀!”小雅聽了就嗬嗬笑著說:“謝謝誇獎呀!”

  女人喜歡聽誇獎自己漂亮的話,雖然很多時候,那些都是恭維的話,虛假得令自己都不需多加思索的,卻還是滿心歡喜地接受著。

  我也對著這倆美女笑了笑,算是感謝她們剛才幫忙給我和小雅拍照。武侯祠的隔壁是錦裏,我和小雅徜徉在古色古香的街頭巷尾,看著這裏琳琅滿目的小物件。白日裏,沒有那麽些燈紅酒綠的映襯,所有的一切便是那樣的本色原貌,沒有絲毫修飾。如同,沒有化妝的女人,不妖冶也不是那麽素麵朝天,原本這錦裏也是精致而柔美。

  隻是這兩千多年以來,成都一直都名叫成都,而錦裏的街巷一直都在這裏,湮滅或者重生。市井裏的人們,從沒放棄對生與活的堅持,於是,就到了今天。

  小雅說這巷子逛起來,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隻不過她們泉州的古街是石頭路,石頭房子,紅瓦。不一樣的味道,不一樣的味道。

  我問:“那你喜歡哪種?”

  “當然是我們泉州的呀!難道是你們這兒的。”

  “也是,肯定都喜歡自家鄉的。”

  天空裏飄著些小雨,很細很輕,毛毛細雨,密密麻麻落在地上,地上是四川盆地的青石頭打磨成的鋪路石,粗糙,不平,卻因為很多人這麽多年來的接踵而至,踏平了,磨亮了的地方泛著雨水的亮光。

  “我們要不要買把雨傘?”小雅拿著她的包包,很精致的小包包,我以前沒見她挎過。雨落在上麵,密密麻麻,很快就鋪滿了一層珠子。

  “我喜歡淋雨,這雨本就不需要躲避。”我喜歡在這斜風細雨下淋著,那樣會舒服,感覺我自己也像是那一顆種子,一棵渴望雨露的野草。

  “怪胎!”小雅見我揚著頭,好讓雨霧沐麵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笑。

  我看著池子裏的錦鯉悠閑又自得地遊來遊去,好似無所思無所慮。轉身的時候,小雅已經撐著一把粉色的小雨傘站在我身邊了,我牽住她,漫步在巷子裏。似乎每個小店鋪,都有好看的吸引人的地方,足足讓我們在那裏流連一番。

  我媽打來電話,問我啥時候回去老家。說我小時候好幾個玩伴都回老家了,都在問我啥時候回去。我也想老家,想他們了,可我這回就盡想著配小雅在街巷裏遊玩,我想了回答我母親,我大概後天回去。我沒告訴她我帶了小雅,以前也沒告訴過她小雅,這樣她會很驚喜的。

  小雅興致勃勃地看著小玩意兒,見我打完電話就問:“你媽媽打來的?”

  “是哈。”

  “哦——”小雅哦完就鼓著腮幫子,似笑非笑地等我說什麽似的。

  “我媽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我,我有些想回福建了。”小雅低著頭,右腳小靴子鞋尖輕輕地反複踢著牆邊的一個陶罐子,發出輕輕地咚咚聲。

  “為什麽啊?不是說好了的嘛!”

  “人家害怕嘛!”

  我攬著她走出這間店鋪,在街邊停住:“不用怕啊,我媽又不吃人的。”我試著哄著她。

  小雅笑著說:“還是不敢嘛,害怕,擔心……”

  哦,我算是明白了,這家夥害羞。不對呀,又不是第一次,小雅她有過經曆的。我在她耳邊很小聲地說:“又不是第一回,怕什麽……”

  我還沾沾自喜為自己這剛才的話,卻被小雅的一巴掌給打得瞬間清醒。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小雅便氣騰騰地撐著傘,一個人朝前快步走去。我趕緊追上去,她又掙脫我的手。我又追上去,她又掙脫……

  我跟著她,在她身後兩三米遠的距離。

  不知什麽時候,雨沒了,下雪了,雪花一片一片從天空墜落,掉在地上化為無形。掉在樹上很快也不見了,掉在行人們的衣帽上,也跟著消失了。

  雪越來越密,雪花越來越大片大片的掉下來,我跟著小雅的距離不知不覺的縮短了很多,就在她身後,她轉身的時候就會發現我。

  我幾乎快貼著她後背的時候,小雅兀地轉身,幾乎與我四目相接。那毫無準備的零距離,帶給人的是奇怪地突兀感,我不禁往後推了半步。小雅笑靨如花,在潔白飄飛的雪花裏綻放著,我看清了,真真的清晰著,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丟了廉恥和羞澀,捧著她臉用力親了一口她的小嘴……四周卻響起來幾聲口哨和掌聲,起哄的聲音:“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這下輪到小雅害羞了,她將腦袋瓜藏在我胸口,還不顧,趕緊將衣服的帽子給蓋頭上,小聲噌怪我:“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不生氣了?”我隔著她的衣服帽子揉了揉她腦袋瓜兒。

  “還生氣。”小雅不依不饒,在我腰間揪了一把。

  “對不起了,我沒想那麽多,就一下,就說出來了……”我笨拙又老實地說著自己的犯錯經過。

  “哼!”小雅氣哼哼地推了推我,我鬆開她來,並肩走著。“本來也是不該生你氣,可聽你那麽說,我就很生氣,忍不住想讓你滾得遠遠地!”

  聽著姑奶奶這麽說話的口氣,我已經深深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怒火。

  小雅不看我,伸手挽著我,接著說:“我剛剛就想直接回去廈門的啦!。懶得跟你說。”

  “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

  “幸好這雪下來了,我就開心了,忘了你剛說的話。”小雅說著停下了腳步,仰頭朝天,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嘴唇上,鼻尖……她張嘴試著感受雪花在口腔裏融化的感覺。有片雪花似乎滿足了她的想要,小雅睜開了眼,笑得很開心。

  “我外婆家的那隻大黃狗,我小時候就看它下雪天跟你一樣張嘴咬雪花,在雪地裏開心的汪汪叫,還會轉圈圈咬自己的尾巴……”

  “那我可愛還是你外婆家的大黃狗可愛?”小雅站地端端的,雙手背在後背,歪著頭,笑意在嘴角一邊掛著,眨著眼盯著我問,很認真的樣子。

  “你怎麽能和阿黃比啊,哈哈哈……”我是真的取笑她了,怎麽能和一直汪汪比可愛呢。

  一陣換腦後,還是會回到那話題,我先說的:“對不起,我不該那麽說,可是我沒別的意思……”

  “我知道,隻是我敏感了。其實,人家是有些擔心,擔心你媽媽不喜歡我。還有些,真的有些害羞……就是害羞。”小雅嘟著嘴,小嘴上掛著都是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也是想和你說說玩笑的話嘛。”

  “我知道,可你那麽說我,哪個女人會高興?”

  “嗯——我知錯了。”

  “笨!有時候給你快氣死了都。”

  “我請罪,我認罪。我晚上給你按摩好……”

  “滾,正經點兒。”小雅說著就要掙脫我摟著她的手,“哎呀,討厭的啦!不過,我就是真的有些羞了,真的會對……”

  小雅告訴我,跟以前不一樣,以前好像無知無畏地跟著陳銘泰就去了她家,她那時16歲,還紮著馬尾辮,穿著校服。這一次,她說,那不一樣的,怎麽都不一樣的。

  時間總在我們打打鬧鬧中,我們閑言碎語中流淌著。

  小雅問我明天去哪兒玩,我說要不就去青城山要不就去峨眉山,二選一。

  盆地的冬天,總感覺吃過午飯就到了天黑的光景,才四點不到,天已經昏暗得很了,大雪還在飛舞著,我和她的衣服上都積著些白白的雪花。

  “冷了吧?”我看小雅不時將手放在嘴前吹口熱氣。

  “有點冷了。”

  “剛怎麽忘了買手套了,額,就鼓著生氣了吧!”我拽著她走進路邊一間小店。小店的門口掛滿了手套,很多熊貓造型的毛茸茸手套。我還沒付完錢,小雅就已經戴在手上了,捂在臉上左右各一隻,擺出很可愛的表情,我拿起相機按下快門,連拍了好幾張。

  “喂,臭狗熊——”小雅超我喊道,“你說我們打個車去寬窄巷子吧。”

  “好啊,好啊,這就走。”我說道。店鋪的老板卻笑著插話說道:“沒得好遠,你們不趕時間,走過去就好了,還暖和,走路。”

  小雅就開心地叫著:“走過去,走過去,這雪下的,真舒服呀!”

  “從來沒見過雪?”我問她。

  “對啊,除了電視裏見過。”小雅眼裏閃著笑和甜,回答我。

  “哈哈,恭喜阮小雅女士,第一次見過下雪啦!”我大聲喊道。

  “去死啦!”小雅跺著腳喊道,說完就朝我跑來,打了我好幾拳。不過,不疼。她被我抱住,擁在懷裏,柔軟地,聽得見她的呼吸和咚咚咚的心跳。

  我們走到寬窄巷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燈下的雪華飛得像是鵝毛,那麽大片,那麽多。路燈昏黃的光灑在白雪花上,變成了暖暖的顏色。

  寬窄巷子掛著燈籠,新年快來了,都是過年的味道。小雅說餓了,我也餓了。中午吃的不多,一直到處走著逛著,體力消耗挺大。我說比□□還累,小雅就要踢我一腳的樣子,我很快地閃躲開了。

  燈光裏的寬窄巷子,顯得很曖昧,這應該都是有小雅作伴的緣故。巷子裏的建築,很多應該都有百八十年曆史了,有些則是兩三百年。青磚小瓦,像水墨畫裏的顏色。

  而小雅在意的是,吃晚飯。這巷子裏不少的咖啡館,茶館,還有青年旅館。我們被遠門口站立的戲劇裝扮的姑娘吸引住了,那姑娘穿著戲服,手裏耍著花槍,口裏念著:吃飯,看川劇變臉……

  “啊?變臉,變臉……”小雅高興地跺著腳喊叫,“我要看我要看。”

  跨過一道高高的門檻,我們進到院裏,服務員說這裏曾是清朝軍官的府邸,我很是感興趣。小雅東看看西看看,問:“人怎麽這麽少呢?”

  “才六點不到呢,包廂都預定完了都,隻是大堂了哦。”

  “沒事,沒事,都可以的。”我說。

  小雅追著問:“你們生意這麽好啊?”

  “嗯,當然啊。味道好,口碑好。”服務員召喚她的同事過來,把我們引到靠窗的一張桌子,那舞台上有個小生正在耍著川劇的行頭。服務員介紹著他們的招牌菜,多年過去我已經忘記了那些菜的名字,隻記得那菜品價格比肩海鮮,我從來認為川菜是普羅大眾的,可這價格已經有些離譜了。小雅說那是因為環境、品位上去了,所以價格低是對不起它的定位的。

  好吧,品位、定位。

  不過菜品卻是精致些,有些像粵菜一樣講究擺盤和色澤搭配,不過那味道還是我喜歡的川菜味道。小雅也很喜歡,她說,今晚的菜不那麽辣,很喜歡那開水白菜。

  開水白菜,多普通的一道菜,卻也那麽令人驚歎,很多人喜歡。

  可惜的是,直到吃完飯,我們也沒能看到台上的川劇小生表演變臉的戲法,我有些不甘心,小雅卻執意要出去,“出來玩嘛,要隨意漫步,有些遇不上和錯過的,才會有念想。再說了,我還要去體驗下茶館呢。那種電視裏看到的,很長很長嘴的銅壺,茶館的人會扛著它過肩,轉圈的那種。”

  “你紮知道的?”我有些訝異,看來這家夥上網查了攻略。

  “哦,我看電視啊。前幾天上網看了些網上的遊記。”

  出了餐館的門,我回頭看了看那招牌“巴蜀映象”,好一個巴蜀印象,倒是走得好好的高端路線。我拉著小雅,請路人幫我們和這巴蜀印象合影。

  大雪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鵝毛般的雪花,真的就像鵝毛那麽大片的,在空中亂舞著墜落。從廣東和福建來的遊客們,很是興奮,我聽見了身旁路過的他們說著粵語和閩南話。

  小雅朝路兩旁的店鋪打探著,她再找喝茶的茶館。而其中有一個地方,巷子裏連接著幾家茶館,門口站著人吆喝:喝茶看表演,看變臉……門口望進去,屋裏燈光溫暖,台上有歌手唱歌助興。

  小雅和我跨過門檻,進到堂內,和屋外的寒氣逼人雪花漫天相比,瞬間溫暖了很多。

  遠遠的,我看見一個人,高高的帥氣英俊,坐在針對舞台的那一桌,身旁坐著兩個穿著西服的中年男子。

  “那不是丁一鳴嗎?”我扯了扯小雅的衣袖,問道。

  “哪兒呢?”小雅聽我這麽說,趕緊四處張望著找尋。

  “那兒不是嗎?”我指了下我們舞台中央正對的那張桌子,那幾個人正趾高氣揚地呼喊著服務員,掏出一塔錢,指了指台上正唱著《my heart will go on》的美女歌手。服務員端著小托盤,裝著丁大少爺爺剛給的打賞,不多時我便看見台上的美女歌手手上抱著一隻大熊貓。

  “是他。他跑成都幹什麽啊。”小雅嘀咕著,很快又說道:“哦,可能是他們家公司經銷商搞年終活動,他也蹭著跑來玩……”

  “不上課啊?”我自言自語道。

  “哼,上課?不用他操心,你也別瞎操心了……”小雅說完又把已經從頭上取下的衣服帽子重新套在頭上,身子也前傾著幾乎趴著桌子。

  我也學她,把夾克的帽子套在頭上,小雅不想被丁一鳴認出來。

  茶藝師傅提著長嘴銅壺,來到我們這桌,幾個炫技動作後,便將滾燙的開水注入蓋碗茶杯裏,一團熱霧便騰起在眼前。

  而舞台那兒傳來一陣喝彩地口哨聲,丁一鳴站起身來,那美女歌手朝他致意。那歌手的頭上多了一鼎金光閃閃的皇冠。

  靠!這小子今晚得花出去他媽多少錢啊,我想著在廈門的時候,聽小黃說過,送皇冠的話是兩萬還是三萬……對了,黃駟這家夥,還要給我五千塊新年紅包呢。不知道這家夥,這會在哪個媽咪懷裏快活。

  舞台音樂換了,燈光也變換著顏色,頻率很快,是了,是《變臉》。川劇小生穿著紅黑戲袍在台上走著步子,拿著盞燈,吐火,我遠遠地聞到汽油味兒。這川劇演員,一抹臉就換了麵具顏色,再抹臉一次又變了顏色,小雅瞪著眼睛看得入了迷,很是過癮。

  人生如戲,今夜的我們看著台上歌者和戲子,還有台下和我們一樣的過客。他們中也有眼睛,也有人看著那一對在屋裏都戴著衣服帽子的男女,他倆的戲,或許比這裏很多人還有戲,有故事可以長夜如歌如述。

  屋外,巷裏,雪下得正濃,厚厚地一層積雪鋪在地上。

  小雅拽著我,躲避著可能與丁一鳴的偶遇,我們攔下一輛出租車,回到酒店。滴的一聲,房門被打開,小雅踢掉了鞋子,脫掉外套,羊毛衫和打底褲緊緊地裹著她姣好身材,勻稱性感。

  窗外樓下,大街上人們在做今夜所剩不多的流連,公交車站擠滿了人群,路燈把雪裏的街景照射地冷淒又白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