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的臉
作者:哼哈一笑      更新:2021-09-28 15:56      字數:10147
  小雅這幾天一直沒來,沒出現在我33號的小屋裏。我有些浮躁,她卻告訴我要冷靜下來,別跟個孩子似的。我就憋著吧,有幾天我去她公司樓下等她,接了電話她便很快下樓來了,我見了她淺淺的笑著的臉,還是那麽好看。

  “怎麽不來找我啊……”

  “我爸媽都在呢!”

  “他們不回泉州,不陪蔡老爺子和周奶奶了?”

  “暫時不回泉州了,我爸媽說我一個人,他們要和我一起。我爸把他的車開來廈門了,一般我上班他們就去陪蔡爺爺他們。晚上我就去蔡爺爺家和爸媽一起吃晚飯,再一起回小區。我爸媽有時候就住那邊,還非得要我也住蔡爺爺家。”

  “怕你再遇到危險了啊。”

  “哎……煩。”小雅嘟著嘴,臉上寫著無可奈何的不開心。我趁機摟著她肩頭,她便歪著頭倚在我肩膀。

  “沒事的啊。我好幾天沒見著你,我就忍不住來看看你。”

  “嗯—嗯—,”小雅很小女人的撒著嬌,聲音裏都是令人骨頭酥軟的味道,眼裏都寫著柔柔的溫暖,我看著她的眼神,想著下一秒可就會自然而然的以吻封緘她微微顫抖的紅唇。

  小雅卻瞬間坐直了身子,剛剛臉上的好看的小女人模樣,已被瞬間收了起來,藏匿在了她素白光潔的臉龐之後。迎麵而來的是金招娣和另外個人,招娣對我不陌生,大方的和我打著招呼。我也有段時間沒見過她了,也便笑著和她點頭示意。

  招娣的另外個同事,看起來應該四十多歲的大姐了,眼神裏滿是打量地瞟了幾眼我,小聲嘀咕問招娣,招娣便拽著她走開了。

  小雅還那麽挺直身子坐著,我伸手摟在她腰間,那感覺便瞬間回來了,小雅像是被招娣和她同事的走開帶走了這僵硬的力氣,柔軟了下來,靠在我肩膀,喃喃地和我說起這幾天的事。說那晚的事,對方找了個很厲害的帝都的律師,找到了些突破口,現在爭取保釋。

  我很氣憤,心裏很惱火的是那派出所所長竟然不再那麽熱情地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情況,我當初就真還以為那渣已經就是鹹魚一塊決計不能翻身了。

  小雅看出了我困惑的不滿,說:“一直在和我溝通的啦。我爸媽也知道,我哥也知道的。警察隻讓我本人和家屬知道的。”她聲音平穩地沒有一絲波瀾。敢情,隻有我這幾天是不知道這案子的進展情況的。

  “哦,難怪。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哥讓我不要告訴你太多了。”

  “哦,可那總不能便宜了那家夥呀!”

  “放心了,臭狗熊,我哥還沒調動呢,這裏的事應該不至於掌控不了。”小雅一改剛剛的平淡,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俏皮地說“瞧你這擔心的,我還真不忍心告訴你太多了。”

  我聽她這麽說,便也輕鬆了很多。

  “那個律師是我大哥大學上下鋪的兄弟。接到案子的時候,就和我大哥聯係上了。”

  “那個律師就不再幫那家夥了嗎?”

  “哈哈,不,他們一起陪他們玩玩。”小雅說這話的時候,像極了一個滿腹陰謀的家夥。

  “原來這樣的呀”我就徹底放心了。

  按照安排,一審會因為證據不足疑罪從無,大律師會得到一筆不菲的酬金。接下來,檢察院會抗訴,補充偵查,啟動二審程序。於是,那位我都沒來得及好好給個出場介紹的色魔——這位澳大利亞留學回來不到一年的寶湖地產的二少爺徐階年,一審脫罪後大概逍遙不到一個星期,便會被重新羈押,這一次他便再難脫逃了,會以強奸罪(未遂)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到三年不等。

  可以想象的是,財大氣粗的徐家對一審勝訴,那肯定是欣喜無比,自以為從此高枕無憂了。而他們不知道這個遊戲,已經是貓鼠遊戲的終極版了。他們是鼠,而且他們麵對了兩隻貓。兩隻貓,在捕鼠場周圍碰了個頭,相視一笑,便約好了在吃掉這隻鼠之前,如何一起戲耍逗樂它一番。又或者,隻是徐家人他們大意疏忽了受害人的背景。

  小雅跟沒事人似的和我說了一堆內幕爆料,我聽得有些出神,但在他們那裏這就是遊戲,

  隻是很嚴肅很複雜的事了。

  我卻想著她這幾天都跟沒死人似的,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明知道我很想她。

  “阮小雅!”我突然正色叫了她名字,這家夥就有些懵一臉茫然的看著我。

  “啊——?”

  “我這幾天長擔心短擔心的,結果你跟沒事人一樣。上下班一樣不落,你就不會來33號跟我打個招呼,打個照麵嗎?”

  她見我這般爆發的怨氣,沒忍住笑開來小聲跟我撒嬌嗲嗲地說:“我知道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發短信告訴你了,我沒事的了。隻不過爸媽一起,不方便嘛!”

  “你還是個有良心的人嗎?”

  “我沒良心?”小雅起身,靠著我肩膀的頭便移開了,“那誰有良心,你找誰去呀!”

  這話懟得我我話可說,便嘟嘟囔囔地說了些無所謂的話,小雅忍俊不禁笑嗬嗬地掐了掐我,疼得我“啊——”地叫出聲來。

  我們沒有一起吃午飯,因為她有事要處理。我就坐了公交車回去公司,那裏應該一派祥和,快要過年了嘛,都等著放假呢!

  快過年的那段時間,空氣裏都彌漫著年的味道。想起了小時候,差不多也就這時,過年前的那一個月時間裏,大人們會給孩子們買新衣服新鞋子,買一些平常都不怎麽有的零食。公交車上電視廣告裏也是各種新年促銷廣告,不時有上上下下的人們手裏提著的是新買的東西,可能是因為這時節的緣故,我總覺得那時為了新年準備的。

  公交車上的年輕三三兩兩不時說起過年回家的話題,誰家公司老板給員工發了多少年終,哪個公司要提前放幾天或者是外省的員工可以提前回家,火車票還給報銷的。也有人羨慕又嫉妒地無奈歎了口氣說自己公司老板什麽也沒給員工的……這些都我們這些外來打工仔過年前的五味陳雜的心理了。夢裏依稀的家鄉在幾千裏之外煙波浩渺的長江邊,兒時夕陽下熟悉的人影、層層疊疊青翠的大山、長江上大聲鳴著汽笛的江船、冬日裏迷蒙整天的霧氣,江邊有人撒網捕魚,又肥又大的落網之魚會成為夜晚酒肆食客們桌上美味的碳烤魚。

  公交車廣播裏提醒我:“湖裏建行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提前做好準備。”說完後邊還緊跟著一句閩南話報站廣播。後來離開這座美麗又令人悲傷的島城,偶爾會搭乘白鷺航空,再聽見閩南話廣播時,眼前就飄過曾在廈門的時光,小雅、胖妞、麗麗、黃姝她們的身影便漸次開始清晰又模糊開來。

  我第一次有了翹班的想法,就想在離開那格子間,在街邊在公園裏在海邊,自己一個人走著走著。於是,我轉身朝湖裏公園的方向走去。

  那年的冬天冷得有些特別,沒想到後來會成為號稱幾十年一遇的冰災,湖南湖北貴州粵北的的鐵路運輸一度因為電纜被冰凍,而中斷了交通。那一年,多少人的回家之路變得漫長加曲折,網上新聞圖片裏滿是擠滿火車站的打工仔,眼裏盡是等待的焦灼。

  由於是工作日,公園裏人煙稀少,偶爾會迎麵走來幾位牽著狗的老人,我會朝那些可愛的狗狗們吹聲口哨,有的乖狗狗便朝我跑來,在我的腳邊嗅一嗅,舔一舔,我蹲下摸摸它們的腦袋瓜兒,毛茸茸的柔軟還有暖暖的味道。牽著它的老太太朝我笑著,和藹地說它的名字,然後牽著它繼續走開了,像是團毛毛球扭著屁股跟著主人跑了。

  湖邊有一張凳子,還挺幹淨,我坐了下來。湖裏有幾隻黑的大鵝,聽不遠處帶著三五歲小孩的夫婦說黑天鵝,我才知道這長得跟鵝一樣的家夥,就是天鵝,黑的天鵝。經濟學裏,黑天鵝可不是個好詞呀!

  這麽多年,我都覺得自己當時的那個中午,神經似的的默了那麽一小下,是不是引發了幾個月後那場金融危了。哈哈,怎的就感覺自己就像隻車軲轆上的蒼蠅發現車開動了:“我的力氣原來這麽大!”

  而這些,從小接受的理想教育、正直人格,都在現實的權力與金錢麵前,顯得那麽柔弱,不堪一擊。徐階天家,寶湖地產,在那時候,廈門除了建發、聯發、特房幾個本地國有地產公司外的民營企業,其勢力也是了得的了!可在與權力的杯葛之中,明顯處於下風,當然富而不仁,確實該治理。而,作為蟻族的我,還在夢想裏掙紮,還在捷徑和奮鬥中搖擺。

  多年後的我,回頭看自己年輕時的模樣,有些覺得好像,甚至還會有些許後悔,如果當時自己讓步一些,放下那些所謂的尊嚴,學得像TONY老師們一樣的識時務,或者我不如現在這般更加忙碌而無為。再回當年,已不可能,我或者還是那個倔強的自己,執著的念著自己以為的是。

  我看帶小孩的夫婦拿出口袋裏的麵包,撕成小塊,遞給小孩,小孩接過來朝天鵝扔去,兩隻黑天鵝像是高傲的紳士,慢吞吞地遊過來,慢吞吞地銜起來落在湖麵的麵包。小男孩在爸爸媽媽的鼓勵下,使勁用稚嫩地聲音朝天鵝們喊著:“快來呀,來呀,吃麵包啊!”小手小腳不停的亂舞著,乖巧的臉上滿是欣喜。

  幾隻鴨子快速地朝這裏劃水而來,它們永遠都這麽拚。就像我們大多數蟻族一樣,不努力,那就會餓肚子的。

  小朋友沒有歧視沒有嫌棄這群土不拉幾的顏色的鴨子,激動的叫喊著,朝他們扔去麵包塊。孩童的眼裏,沒有太多的愛恨嫌棄憎惡,這世界原本五彩斑斕,隻是我們都去看了好看的顏色好看的模樣。

  電話鈴聲將我拉回到坐著的凳子上,我感覺到接觸著這石凳的肌膚有涼意,我一看是招行那個馮經理打來的。

  “喂——”

  “你好,熊經理,我是招行小馮。”

  “馮大美女有啥指教啊?”我站起身來,走在繞著湖的鵝卵石小徑上。

  “什麽指教啊!哪敢呀!”

  我知道她不會貿然和我打電話,應該有什麽事,是不是來了美元或者英鎊的外匯,應該是的,德國老爺子的10個貨櫃已經從廈門港發運十來天了,應該可能是他打了尾款了吧,可是馮經理應該通知小陳去結匯才對啊!

  馮經理沒留給我想多一些的時間,快速地說道:“德國來了一筆款子,你問下你們黃總是要結匯不。”

  “哪好,我問問啊!”

  沒等我掛電話,電話裏的馮經理便笑笑的說:“熊經理,我們銀行有個小酒會,推介一些新的產品,邀請你和阮小姐一起參加哦!”

  我明白了,這電話敢情是瞄準著小雅去的,於是回答道:“哦,這樣啊,那你和她打電話說嘛。”

  “哦,打了呀,她沒怎麽具體說啊,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我想著邀請你們倆一起嘛。”

  哈哈哈,這馮經理是走迂回路線了,我不好拒絕便樂嗬嗬地說:“哎,可能她忙得很吧。我回他碰到她的時候,幫你問問她。”

  “那太感謝你了哦!我可把名額留著的啦,一定要來哦!”

  馮經理掛了電話,我便給小陳打電話問要不要結匯,結果小陳說她已經和小劉都快到了招行了。

  竟然這麽塊,馮經理早和小陳電話過了,然後拿著這個來和我套近乎做開場白而已,我心裏就嗬嗬嗬了。

  對小陳說:“哦,知道啦!”

  “你去哪兒了啊,怎麽不在公司?”

  “樓下呢,打了幾個電話給親戚,時間長了點。”

  “我說呢,不然還以為你翹班了。”

  哈,我心裏想著說:就是翹班了!竟然得意地說了出口,小陳在那頭聽了就笑哈哈地說要給老黃說我翹班,老黃要扣我工資。

  “你敢,你說了,我工資扣了,我就跟你吃跟你喝去!”

  “有什麽不敢的,你敢跟我吃跟我喝,我也敢帶你回去,反正我和我男朋友缺一個打掃清潔衛生的。”

  “不說了,不說了,快去結匯。”我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那麽熟悉的模樣,急匆匆的掛了電話。

  “胖子,麗麗,你們怎麽在這呀?!”我聲音裏帶著欣喜又很驚訝。

  “我們今天休假啊!”胖妞也是聲音都高了八度,這偶遇得真是令人驚喜,“你不上班怎麽逛公園來了啊?小雅姐呢?”

  “哦,我一個人啊。隨便走走。”

  “喲,心情好呢!”胖妞就是陰陽怪氣的點著頭,一邊說:“是發財了,還是遇到喜事了?”

  “都遇到了,羨慕嫉妒不?”

  “屁!”胖妞朝我白了一眼,便扭頭不看我。

  麗麗笑著和我打招呼:“熊哥!好久不見了呢。”

  “對啊,你們現在感覺更忙了似的。”

  “哎,就是。酒店規矩又多,都偷不到閑的。”

  “工作還開心吧?”

  “還不錯,我和胖子一起,跟以前一樣。”麗麗看了看胖妞,笑笑地說著。

  “挺好的呀,你看人陪吃陪喝陪睡的,你這待遇不低啦!”

  “你才你陪吃陪喝陪睡!你才三陪呢!”我話沒說完,胖妞便劈頭蓋臉朝我嚷著,還順手給我兩拳砸我背上。這悍婦,一準是誰遇到誰倒黴。

  正好午飯時間,我對她倆說:“走,一起吃個午飯吧。”

  麗麗有些猶豫著想要推卻,胖妞就說:“不吃白不吃!誰讓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話說得我聽起來很是好氣又好笑,心裏卻是很樂嗬樂嗬地走在最前麵,去附近的餐飲街。不過這胖子的性格,確實很招人喜歡,直來直往,明明是生氣的事,她的攪和下,都讓你生氣不起來,還開開心心帶著些許不滿抱怨去答應她。

  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隻聽胖妞說:“熊哥,我們得攢錢啊,好把借你的錢還了,不還我心裏可不安得很。”

  “不急啊,我又不急著用的。”我平平的說,盡力讓她倆感覺舒服些。

  “切!你是快有家室的人啦,這不好的。對了,小雅姐呢?你咋舍得讓人家一個人呢,不綁著別在腰上了?”胖妞嘿嘿嘿地諷著我。

  “她最近忙得很,我都好多天沒見著她了呢。”

  “哦,不是吵架了吧!或者被甩了?”胖妞說話或者就是純粹的起哄,聽起來會讓我覺得難受,便瞪了她一眼,狠狠的。

  胖妞邊不說了,嘴裏嘟囔著:“要不是小雅姐人好,對我和麗麗有恩,我早把你和麗麗給關一間屋了……”

  麗麗急的直跺腳:“胖子,你閉嘴會死人嗎?!你胡說八道什麽啊!”

  我也被胖妞的雷人言語給驚呆了,張著嘴吧,動了動還是說出口,心裏嘀咕:“她今兒是吃了什麽東西,怎麽感覺說話不經過大腦呢!”

  胖妞得意洋洋地笑著說:“怎麽了,開個玩笑都開不起了啊?沒勁!”

  “大姐,這是拿來開玩笑的事嗎?”我帶著哭腔討饒道,“小雅知道了,你可以說是玩笑,我怎麽說去啊,我……”

  “怕得要死了,哈哈。你們四川話裏叫什麽來著?”胖妞皺眉使勁記憶著。

  “耙耳朵!”我不加思索脫口而出。

  “對,說得就是你!”胖妞抱著麗麗,趴在她後背笑得肩膀打著顫。

  我說不過你,我就啥也不說了。麗麗看了我一眼,尷尬地說道:“熊哥,你知道她就這臭嘴愛亂開玩笑……”

  她的耳朵有發燙的紅,眼睛很飄忽著尷尬。

  其實我知道,胖妞一半玩笑一半卻是她心裏執著的認為,以為。麗麗,是挺好看的膚白貌美,淳樸,和我一樣的簡單。我也曾暗自心動,暗自喜歡了些,隻是止於此。喜歡歸喜歡,離臭味相投惺惺相惜,還有些距離呢!

  胖妞嘴上說著要恨恨宰我大餐,點菜的時候卻和麗麗拿著菜單菜單看了又看,選的都是便宜的。看她倆這樣,我拿起菜單,讓服務員推薦了幾個特色菜,結束了她倆的猶豫不決。

  吃飯的時候,胖妞喊了聲:“熊哥。”很鄭重其事的表情,弄得我以為有什麽重大事項要宣布了。

  “嗯——”我抬頭望著她,嘴裏還嚼著菜。

  “對不起啊!”胖妞來了句對不起,我還真懵了,啥情況?她喝了口茶杯裏的水,放下筷子,兩手一攤,一臉無辜:“不該老拿你開涮。”

  “哦,沒事的了。反正我也不生氣。”

  “真的,可我就喜歡那你開涮,看你幹著急說不出一句話。特別是回頭一看我身邊這頭,一臉羞得要鑽地洞似的,老娘我這心裏頭啊別提多開心了!”

  “胖子……”

  “會不會叫?懂不懂禮貌?”說著說著胖妞便拿手上的筷子敲我,“好好叫姐,姐還能接受。”

  “胖姐!”

  “這就對了,要有禮貌。”

  “切!你是不是心理變態,喜歡那人開涮尋開心。”我話剛說完,麗麗也跟著說:“熊哥,胖子就是有點變態的傾向。一般不要不搭理她!”

  “你信不信我今晚不陪你睡了?”胖妞此言一出,我便感覺鄰桌四周光芒一片齊刷刷射向我們,空氣瞬間凝固了。

  我那個親娘啊,我簡直了,我就想找什麽東西把自己給蓋起來了。

  也不知道這些聞聲看過來的人們,究竟是被這句話給震懾了吸引了,還是好奇於他們以為我們仨的關係。幾個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帥哥,便低著頭呲呲呲地笑著,那聲音比指著我發問還具有殺傷力。

  胖妞知道自己大嘴巴說錯話了,尷尬的圖這舌頭,將臉貼在桌子上。麗麗抓起她來,胖妞滿臉通紅,慌亂地用手捂著自己臉。

  感覺過了好一陣,這四周的好奇目光才開始逐漸淡了下來。胖妞也從尷尬中回到了往常的樣子,隻不過不再多說一句話了,隻顧低、頭專心吃飯。

  買單的時候,服務員看我的眼神也是相當的友好,隻差問一句:“兄弟,你們不是開玩笑的吧?”

  出了餐廳大門,胖妞捶胸頓足啊,就一聲嚎開了:“啊——”

  我和麗麗,看了這胖妞的囧樣啊,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胖妞伸出兩隻爪子,按在麗麗肩頭上,使勁晃啊晃一邊哇哇大叫著,我感覺麗麗都快給她搖晃得快骨頭都散架了。

  哎……風一樣的胖妞。

  我不想回去公司,於是就問她倆,一會要不要去看電影。她倆卻不大樂意,問她倆想幹啥,結果是想去逛逛街。

  呃,好吧,逛街女人的最愛。買不買或者不重要,重要的是逛逛看看。

  我心裏有些為難,本來這翹班就有些心虛,想要小雅出來和我一起走走,然而她卻急匆匆回到公司事務上去。我有些失落和不安,還很單純幼稚的我多少有些覺得這樣子對不住老黃家給的工資。

  幾番猶豫掙紮,我還是決定和她倆去逛逛街。我建議說:“要不,我們去SM吧,近點兒。”

  “不,SM的東西太貴了。”胖妞搖著頭說道,“還是中山路適合我們。”

  “中山路的店也不便宜啊!”

  “那是你在步行街正街上,還有大同路啊,鎮海路的街道,那些店鋪店租便宜多了,自然衣服就不那麽貴了。”

  於是我們攔了一輛出租車,朝中山路出發。快過年的街道,氣氛都那麽不一樣,掛滿了國旗和象征吉祥如意的中國結,而我幾小時前還從這裏經過了,是去找小雅。

  麗麗和胖妞,很難得放假,這一天的輪休,對服務行業的人來說,都是那麽難得的幸福時光。年輕的女孩子,誰不喜歡好看的衣服呢,她們當然不例外。好在廈門這地方,背後便是諾達的服裝加工廠聚集點——泉州。有一些好的品牌,也有質優價廉的親民貨。

  胖妞拽了下我,看了眼我夾克左胸上的標誌說:“我和麗麗就去看看小服裝店好啦!”

  “隻要眼光夠好,會挑選,肯定會有好貨的。品牌嘛,有一些保障,但未必都是那麽如你所願的哈。”

  “你當然這麽說了,不過也是這道理。”胖妞點著頭表示同意我的觀點,麗麗則笑了笑,不說什麽。

  我想告訴她倆:“盡管選自己喜歡的衣服,當作我送她們的新年禮物。”想了想,始終還是覺得有些不大合適,便也將話咽回了肚子裏。

  看著她倆走進一家店,看了看,摸了摸,沒發現感興趣衣服,便轉身離開,進入下一家店內。我跟在身後,像個多餘了些的尾巴。好在這中山路有足夠多的選擇給不同的人群,功夫不負有心人,胖妞和麗麗在一家叫做“林北”的鋼鐵風裝修的小店,發現了不錯的衣服。

  老板是個中年男子,穿這迷彩褲軍靴,上衣黑乎乎的一件皮夾克,紮著長發,像是街頭畫人像的藝人,他的聲音倒是很低沉有磁性,看胖妞和麗麗拿起好幾件衣服,大量了很久,於是淡淡地說:“都是些外貿尾單,質量這個你眼見為實,親手可觸的。價格當然比專賣店便宜多了。”

  “為什麽這褲子的商標給剪了一半?”我拿著一條女牛仔褲問道。

  “哦,剪標啊。”

  “剪標?”

  “外貿尾單,又是品牌貨,不剪標工廠也不敢搗騰出來賣啊。這個就叫剪標貨,兄弟你要做外貿的話,你就一下都清楚了。”

  “哈哈,我做外貿,可是沒做過服裝。”

  “沒事沒事。你看,這質量沒得說吧。”

  “確實感覺不錯,做工細致,布料手感也是很棒。”

  老板聽了我的話,還是很開心,掏出煙和打火機來,給我一隻,我沒多想便伸手接了過來,男人嘛,煙是個交際工具,套近乎的。

  我吸了一口煙,看著麗麗和胖妞已經在試衣服了,出出進進角落裏的試衣間好幾次了,看起來應該算是比較滿意吧。

  “林北,為啥你把店名叫林北啊?”我不解地問道。

  “林北,閩南話的詞語。就是你爸爸的意思。”老板說完抽了口煙,吐出幾個眼圈兒,朝我看了眼。

  “……”我張大嘴巴,驚訝得不行,隨即笑著說:“你這名取得太個性了吧,不怕引起誤會啊?”

  “誤會?”老板無所謂地看了眼我,“有什麽可誤會的,就那意思,吸引人氣而已。”

  “哈哈哈,太有個性了。”

  胖妞和麗麗差不多各自選了想要的衣服,拿在手裏,似乎在做取舍。我勸她們:“質量確實不錯,而且款式也挺好的,要不都拿著吧,想要的話。”

  胖妞問:“打折嗎?”

  “價簽上寫地都是實價。”老板自顧自地走過去整理她倆剛才翻亂的衣服,言語裏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胖妞聽了一臉地失望。麗麗不說話,卻也是難掩失落。

  我朝老板點了點頭,他隨意地笑了笑:“沒辦法,生意不好做。你去專賣店買,怎麽一件也得六七百,我這個除了商標剪掉外,其他絲毫不差,賣你不到兩百多一件,你怎麽買都不會虧的啦!”

  “那這樣,我們買,你多少給點折扣唄!”剛抽過一隻煙,我以為多少說話會好說些。

  “兄弟,你做外貿的,你知道這個價格其實也就那麽回事了。我不可能不管我的水電費房租,對吧?”老板使勁猛吸了兩口煙,把煙蒂插進一個還剩了點飲料的飲料瓶,隻聽得輕輕“呲”地一聲,熄滅了。他抬起頭,看著我繼續說:“這樣,我送你們幾雙襪子。”說完,便彎腰從身邊的紙箱子裏拿出兩雙襪子。

  透過塑料包裝,我看見那些襪子的顏色挺可愛,關鍵是——竟然有五個腳指頭的?

  老板見我們三個的眼神裏竟是驚奇,說道:“分趾襪啦!穿著舒服,更透氣。”

  “還有這樣子的襪子?”我禁不住這麽驚喜地說出口來,一高興我就忘了形,對老板說:“好,多少錢?”,說著就摸褲兜掏錢準備付款了,還一比劃意思是胖妞和麗麗選的衣服。

  “一共,一共,200+260+320+190,一共970塊啦!”

  胖妞和麗麗聽了就要扔下衣服不要了,說:“熊哥,這樣不好。我們自己買。”

  老板見狀就笑了起來,“有男士要送衣服,你還不樂意呢!”

  我就說:“你們倆的新年禮物哈,別推遲了。下回,你們給我買套唄!”她倆才算勉強接受。麗麗一個勁兒地說:“不行,這樣不行的。”胖妞拉了拉麗麗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句悄悄話,麗麗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了。

  我很喜歡這分趾襪,顏色可愛乖巧,我也想穿,我也想給小雅買兩雙。於是問:“老板,這個分趾襪怎麽賣的?”

  “10塊一雙。”

  “那好,再買三雙,剛好一千塊。”我說著掏出錢來付款。呃,隻有600多塊錢呢。我得取點錢,采購付啊。

  “可以刷卡不?”

  “哦,還不行呢,沒裝POS機。前幾天銀行的人說來裝,可一直沒來。”老板有些無奈地說。

  “那我去取錢。”我望著對麵的建設銀行,對老板說道,“別收她倆的錢,不然就不買了哦!”

  “好好,你去取錢。”老板笑著說,又聽見他讓胖妞和麗麗再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款式。

  紅綠燈總是亮起來在最需要過馬路的時候,我等了足足一分鍾,公交車轟轟地跑過去後邊跟著一串小轎車,總算可以過馬路了。我走過馬路的時候,與我同方向的車流中有一輛鮮豔黃色,黃得刺眼的法拉利跑車,那聲音轟轟轟的,真得很吵。我心裏揣著屌絲的憤怒咒罵著這富家少爺,不是嗎,那開車的帶著墨鏡,臉龐冷峻,穿得確實很周正,筆挺的西裝,差不多應該是奢侈品牌的吧。副駕駛上坐著的,是小雅!她和那看起來很俊朗的冷峻臉龐有說有笑,沒有注意到路邊的我。

  我心裏咯噔一下,像是從六月的烈日底下,正汗流浹背,卻瞬間墜進了冰窟窿裏,心髒都驟停了半分鍾。

  當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到店鋪裏,胖妞和麗麗還沉浸在淘到寶貝的喜悅中,瞧見我一臉喪的神色,問:“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哦——”我說不出來別的,心裏堵地滿滿的,隻剩下一個縫隙留給呼吸。

  我將錢遞給老板,老板笑著和我們說慢走,下次再來。我的耳朵裏卻是像塞了一團棉花,腦子裏隻有他張嘴的動作,卻是沒一點聲音,像是卓別林的無聲電影。

  胖妞見我神魂散落的樣子,便拽了拽我,說:“熊哥,我和麗麗休假,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

  “嗯,好的!”

  “叫上小雅姐,我打電話請她。”胖妞說著拿出電話,要打給小雅。

  我叫她停下:“她忙得很,最近。”

  “我請,又不是請你。”胖妞不依不饒,堅持打給小雅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胖妞又打了一次,卻被掛斷了。

  我心裏就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子一樣,不呼吸不跳動,更不敢一下子拔出來這把刀,就這麽梗住了。那一刻的臉色,應該是最難看的,如死灰?

  胖妞似乎察覺了我的不對勁,和這不對勁的緣由,有些尷尬地說:“看來確實忙,待會再打給小雅姐。不過不管她來不來,我和麗麗都熱烈誠摯邀請熊哥今晚一起吃飯。”

  我笑著回道:“好啊。就這麽定了。”那笑肯定比哭還難看。

  麗麗從胖妞的眼神裏,讀懂了什麽似的,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於是她倆不再多問我話,提著衣服包裝袋,我們仨走在人流如織地中山路。我看向剛剛小雅坐著的黃色跑車遠去的方向,一無所有。

  冬天的夜晚比較早來的,麗麗和胖妞說:“我們逛著逛著到了晚飯時間,我們就在這中山路找個小菜館吃了晚飯吧。這樣,我們各自回去都不會太費事。”

  這熱鬧的街,我卻怎麽都感覺到逼仄,孤單,被世界遺忘和拋棄的難受。

  174小炒,一如既往地蒼蠅館子,還是那麽火爆,排隊的人太多,幸好我們到地早,沒有排隊太久。胖妞叫來了啤酒,服務員開了瓶蓋兒,她就拿著酒瓶各自給我們三倒滿滿的一杯酒,我卻還沒等她說完“謝謝熊哥的新年禮物!”,便仰脖子一飲而盡。

  麗麗看在眼裏,便輕聲說:“菜都還買來呢,慢點喝熊哥!”

  我笑了笑,雙手捂著臉抹了一把,說:“渴了,先喝一杯,解解渴。”

  吃完飯,不到七點,天已經黑了。我和她倆說再見,便自己跳上一輛剛剛開來的805路公交車,回去33號。

  我想要再喝點啤酒,被胖妞給否決了,她知道我可能的心事,讓我早些回去休息好了。

  公交車停停走走,一些人上車,一些人下車,走過民族路、大學路的時候,老舊冷清的街道似乎已經都入眠了。卻在中華兒女美術館那轉角的街道,看見了拍攝電影的陣仗,車窗外,坐在監視器後的戴著鴨舌帽的導演,場記用力和上場記板,喊了一句:“Action”。一名騎手從角落裏衝了出來,雪白的大燈射在了車窗裏我的臉上,一瞬間又不見了,消失在後方。

  或許不久後,某部電影裏有這一幕鏡頭,我是過客,故事外的過路人。

  我看這戲裏的人,他們也是過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