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厝垵33號
作者:哼哈一笑      更新:2021-09-28 15:56      字數:10646
  出門來的是一位銀發老奶奶,看起來要比蔡老爺子年輕些。老奶奶看著小雅和我,想叫什麽又不知道如何稱呼,直笑著說道:“快請坐,進屋坐。”

  蔡老爺子大嗓門說道:“老太婆,這姑娘是老阮的孫女兒。”

  老太太一聽就滿臉驚喜地看著小雅,拉著小她的手:“哎呀,你爺爺那會和我們家老蔡,那是過命的交情。哎,可惜了,要是你爺爺在啊,我們一起打打牌泡泡茶什麽的,多好啊!可惜了啊……你爺爺要是知道有這麽俊個孫女兒,得美死了!”

  小雅被老奶奶這麽熱情地握著手,臉都快笑僵了。這長輩的愛啊,有時候真是來的太猛,令小雅有些不知所措了。

  蔡老爺子招呼我坐下來,一邊給他老伴兒介紹:“小熊啦,後生仔,小雅的朋友。”老奶奶忍不住稍微尷尬了下,看那神色,此前的那一時半會她應該還納悶著:“是阮家丫頭換老公了?還是……”幸好,沒問。

  老爺子拿水壺接了一壺水,放在電磁爐上煮了起來。順手從茶葉盒子裏拿出一包鐵觀音,撕開包裝放進蓋碗裏。就等著水煮好了。

  在這樣一位有著鐵血經曆,又有多年隱秘戰線鬥爭經曆的長者麵前,我更多的是局促不安。我心裏更不安的是,和小雅這樣的關係,老爺子夫婦肯定多少有些懷疑和不悅,心裏惴惴不安,我想小雅也是和我一樣的煎熬著吧。

  燒水壺的小嘴吹著口哨,是水開了。老爺子那開水將茶具淋了個遍,熱水衝進蓋碗裏的時候會,茶葉就翻滾著開始舒展開來,水汽霧騰騰地彌漫在屋子內。看著這一幕,我想起了去年夏天,

  老爺子打破了這沉默氣氛:“小熊,中午那服務員是你們的朋友?”

  “嗯,是的。”我笑著答道:“她和她朋友一起廈門打工,我和她們是隔壁鄰居。他們現在的工作還是小雅介紹的呢!”

  “哦,原來如此。難怪你今天對那熊孩子發火了。”老爺子一邊將蓋碗裏的茶水通過茶濾倒進公道杯裏,一邊和我說著話。

  老奶奶插話了:“你一天天的就停不住,在北京也是成天到處轉的。回到福建,你還是這樣子。”

  蔡老爺子就大聲回道:“我說你這老太婆啊,就知道窩裏蹲。出去走走看看,透透氣啊。”

  “老不死的,這屋子裝不下你還是怎麽的!”老奶奶笑著罵老爺子,還說了句吳儂軟語,我不懂,就問:“奶奶,你是上海人啊?”

  老爺子搶著說:“就是,就是。你看這一身資產階級大小姐的毛病,都幾十年了,還改不掉,改不掉。”

  “蔡崇禮,你這不破壞革命統一戰線。我中學那會就跟著黨走了,你這是在汙蔑我的信仰。”老奶奶嚴肅地說著,瞪著蔡老爺子的眼神滿是怒氣。

  蔡老爺子見自己點燃了老伴兒的無名火,又開始笑嘻嘻地打著哈哈:“哎呀,我的大小姐呢,你的信仰忠貞不渝,對黨對革命比對我都好……”

  小雅和我聽了就開始嗬嗬嗬地笑起來。老奶奶見我們在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老不正經的……幹了一輩子革命,還是這樣子……”

  蔡老爺子將斟滿滾燙茶水的茶杯一一遞到我和小雅麵前,我們用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點了兩下,表示感謝老爺子的茶。

  老奶奶笑著說“我和我們班幾個同學,一腔熱血的背著家裏偷偷地參加地下黨活動。那會很需要我們有文化有知識的革命青年參加革命……”說到有知識有文化的時候,老奶奶刻意地看了幾眼老爺子,我知道了,蔡老爺子和小雅爺爺一樣從小就跟著革命隊伍參軍入伍,沒接受過啥文化教育,看來這些年沒少被老伴兒擠兌。

  蔡老爺子就裝作沒聽見似的,給我們斟茶。老奶奶還在喋喋不休著……

  小雅說:“蔡爺爺,你和奶奶太恩愛了。看得我都覺得好甜蜜啦……”說完還裝作不經意的用腳碰了碰我,眼神裏就是居高臨下地碾壓的意思:“學著點兒!”

  “小雅,你大哥還真不錯,這幾年進步很快啊!”蔡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眯眼說道。

  “嗯,我不大懂的啦!反正我大哥那人有時候太老實了,我爸爸前幾年還說他來著。要他多拜訪下您,向您老人家學習……”小雅說起她大哥,也是滿心的敬仰的。

  “說曹操,就曹操來電話了。”老爺子拿起電話接了起來,:“哎喲,你小子,怎麽想起你蔡爺爺了啊!……對啊,中午一個人轉街,在酒店吃午飯結果碰上你妹妹了,你說巧不巧……對,你爸媽一會下來廈門。你忙,不急這一時半會的,你改天來都行,或者我和你周奶奶來福州看你。……”

  掛了電話,老爺子說:“老伴兒,大孫子晚點會到廈門。準備幾個家常菜,我們有好幾年都沒在一起吃頓飯了。”

  我心裏有些發毛,我和小雅的關係,讓我有些不能那麽泰然自若的麵對他們這一大家子。來不及和小雅悄悄說一聲,我便站起身說:“蔡爺爺、周奶奶,我先回去了,我晚上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吃飯的。”

  小雅看了看我,有無奈的神色。

  “別走,就在這兒和我們一起吃晚飯。”老爺子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眼睛看著我,我好像是被他看穿了似的。

  周奶奶也說:“小夥子,也挺有意思的,難得我和老蔡的地方這麽熱鬧,留下來、留下來一起。”

  小雅也笑著說:“爺爺奶奶都叫你留下來吃晚飯,你就留下來啊,再說了,那麽多人想巴結蔡爺爺都未必有機會呢。你小子得知道這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開始敞開話匣子和蔡老爺子聊天了。從三大戰役到抗美援朝,再到金門炮戰,九二共識。老爺子不時的糾正我的一些觀點:“這麽說是不對的,現在這個社會輿論氛圍有問題,有問題……不能這麽去評價的。”老爺子一邊搖頭一邊說。我見了就趕緊改口換方向,說他喜歡的他認為對的。

  周奶奶就微笑著聽著,時不時的插幾句:“過去的曆史,現在看是這個樣子,再過那麽些年,說不定你又會另外種認識了。年紀、經曆、眼界、位置都會影響你的看法的,不急著下結論。”

  蔡老爺子就直接得多,我理解,他們為了革命和理想,最好的青春年華都在革命,身邊的戰友同誌們死的死傷的傷,他們有太多的堅定,說至死不渝也不為過。

  周奶奶拿出謝零食來給我和小雅,我也就不在客氣了,實在有些餓了。

  警衛打進來電話,應該是小雅的爸媽到了。老爺子夫婦就站在屋子門口,看著小雅爸媽的車開進院內,熄了火。

  小雅的爸爸下車就和蔡爺爺拉住了手,叫了聲:“蔡叔!”看著周奶奶叫了聲:“周媽!”周奶奶隻是輕輕地拉著小雅她爸爸的手。那時候的我感受不到這樣子拉手的情深義重,直到後來我外婆快不行的那幾年,每次我去看她,她就會顫微微地起身伸手拉住我的手,傳給我溫暖和愛意。

  小雅的媽媽也跟著叫了聲:“蔡叔、周媽!”

  他們像是一家人一樣,親親熱熱地走進屋裏,激動地說這話。坐了下來,蔡老爺子重新打開一包茶葉,泡起茶來。

  小雅的爸爸看了看小雅身邊的我,頓了下說“你是,你是小熊?上次到我們家的那個……?”

  我局促地說:“阮叔叔好,我是小雅朋友,熊秉中。”說完又看著小雅她媽媽叫了聲:“阿姨好!”小雅媽媽笑著和我說:“你好。”說完,邊起身對小雅說了句閩南話,然後就見小雅笑嘻嘻地起身和她媽媽取了廚房,原來是她媽媽要她去廚房幫忙。

  周奶奶見了便起身去廚房,被小雅給攔住了:“哎呀,周奶奶,你就歇著了。我和我媽媽做菜。”周奶奶笑嗬嗬地回做沙發上來,和老爺子、小雅她爸爸一起聊天。一會閩南話,一會普通話,我也參與不進去。別人也算是家人似的聊家常了,我在那杵著有些不合時宜,於是我起身走進廚房。

  小雅就朝我擠眉弄眼,意思讓出去。我卻偏偏不幹,自告奮勇地說:“阿姨,我來吧。”

  小雅媽媽就很驚訝的看著我:“真的?你會做飯?!”

  “嗯!”我使勁點著頭。

  “哈哈,那真好。我做菜沒啥味道,不過我們本來也吃得清淡。小雅說過你是四川的,那你得味道最合適就好了啊,別太鹹了。”她媽媽一邊準備菜一邊和我說道。

  “放心吧,阿姨。那個——”我差點說出口,說小雅就貪吃我做的菜。

  小雅媽媽問我“那個什麽啊?”

  “哦,沒什麽。我就是說,要不我做幾個菜,你做幾個菜。”我說道。

  “嗯嗯,好的。這樣比較有特色。”小雅媽轉說完,轉頭就拍了一巴掌在小雅身上:“從小就隻知道好吃懶做,連個飯菜都做不好!”

  “誰說的!我會做菜了,我都會做回鍋肉!”小雅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我現在沒事就在網上學菜譜。”

  小雅媽媽沒說什麽,隻是看了小雅,很嚴肅的,帶著審問的信號。作為母親,我想她總會從自己女兒的眼神裏、笑裏看出端倪來,她知道小雅生命裏的快樂和不幸福,她知道她的向往。她看得出、聽得出,小雅和我的可能的故事。

  而小雅,她笑了笑躲開了她母親的眼裏的問詢。

  而我隻是擔心自己的難堪,擔心著這不為世俗所容、卻成為人群指指點點的談資的關係,一旦被扯掉麵紗後,麵對她父母的斥責,麵對同事朋友們在背後的議論指點。我怕自己會成為身敗名裂的那個人。

  小雅不擔心,不怕這個嗎?她,其實也怕。她說,與其絕望和麻木的苟延殘喘,還不如博一把,愛拚才會贏。

  我們在廚房忙的時候,小雅的大哥到了,那兩黑色閔A拍照的小號車。我聽見他們在客廳裏熱情的喧嘩著,小雅和她媽媽也出去了,一大家子人熱鬧、溫情。廚房隻剩下我,和冒著熱氣的鍋灶,砂鍋裏燉著小雅母親做的晉江特色牛排骨。

  周奶奶走了進來,她笑著和我說:“哇,難得啊,現在的男娃娃還能做飯。”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周奶奶拿出一個飯盒來,自言自語地說道:“警衛們也很辛苦,大冬天的,雖然南方比北方好很多,可是今年感覺是很凍的。夾點熱菜,幾個年輕人也吃點,暖和。”

  原來她是進來給門口的警衛戰士們夾一些熱的飯菜,我也上前去和她一起夾著飯菜,裝進盒子裏。我說:“周奶奶,天黑了,我替你去送吧!”周奶奶開心地笑著說:“好好,就同天黑了,我這眼神兒不好了……去吧!”

  我端著盒子,走過客廳。小雅大哥坐在蔡老爺子和他父親對麵,一臉的笑意,跟我印象裏的高官的麵無表情模樣,差異太大。或許也隻有此時,和親近的人在一起,位高者才會放下端著的麵具,喜形於色起來。

  小雅的父親正說著她大哥不該抽煙,蔡老爺子就說:“他需要思考問題啊,抽煙可以釋緩情緒。”

  “蔡叔,那你咋不抽煙啊?”

  “我啊,工作性質不一樣啊!很少有機會抽煙。工作紀律有要求,執行任務的時候啊,也得克製下來。”老爺子提高了個音調說,急著為小雅大哥辯解,“再說了,後來閑下來的時候,又給你周媽管了起來……哈哈哈。”說完大笑起來看了看周奶奶。周奶奶恨了一眼沒有理會老爺子。

  小雅大哥的領導頭型梳得錚亮,抬頭見我拿著飯盒,開口說道:“小熊——”有點點驚訝,隨即又說道:“你做飯?”

  “嗯,阮書記見笑了。周奶奶夾了些菜給警衛戰士們,我送過去。”

  他點點頭,沒在說什麽。

  老爺子大聲說:“都餓了吧,走,吃飯!”,見我正出門便朝我說道:“小熊,你快點送過去就回來吃飯。”

  門口警衛崗亭裏一位戰士正坐著,崗亭外還有位站崗執勤。我將飯盒遞給崗亭裏的戰士,告訴他:“周奶奶給你們送的。”小戰士笑著說謝謝,看起來他比我還年輕,看肩章是新兵。從小戰士的反應來看,周奶奶應該還是經常給他們開個小灶來著的。

  我小跑著回去,小雅她爸爸正拿著一瓶五糧液斟酒。蔡老爺子、周奶奶、小雅大哥、小雅媽媽、小雅、還有空給我的位置都滿上了一杯酒。空氣裏都是白酒的香氣。蔡老爺子左邊是小雅爸爸,右邊是周奶奶,周奶奶身邊坐著小雅的母親,小雅挨著她媽媽,我挨著小雅,我的右邊是小雅大哥。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不時地傳出來一陣陣笑聲,其樂融融,好讓人喜歡這種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蔡老爺子端起酒杯,看了看所有人,說:“今天在一起,我很開心。以後呀,沒事多來我這裏坐坐。來來來,我們先幹一杯……”

  眾人喝了第一口酒,放下酒杯後,周奶奶也笑著附和說:“老太爺發話了,你們都聽見了啊。多來坐坐,陪我們說說話。”

  小雅的父母聽了,連忙笑著答道:“既然,蔡叔和周媽回來了,我們肯定會經常來的。上個月小雅,還要我們到廈門生活算了,現在我們更得來了。”

  小雅也搶著說:“反正我工作不忙,我就過來了哦,隻要周奶奶你們不嫌我煩。”

  阮書記端起酒杯,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對蔡老爺子說:“蔡爺爺,謝謝你一直對我的關心,你現在回來了,我們當然會經常來。我工作忙,沒辦法和我爸爸媽媽們一樣經常來,先給您賠罪。”說完,他幹了酒杯裏的酒。

  老爺子端起酒杯正要喝光似的,被小雅爸爸攔住:“蔡叔,您隨意就好,隨意就好。”周奶奶也管教起老爺子來:“老頭子,今天倒是個好日子,元旦,新年第一天,喝三杯,隻能三杯啊!”

  蔡老爺子笑哈哈地說:“工作那會吧,工作紀律管著,不能隨便喝酒。現在又被這老太婆管起來了……反正是不得自由。三杯,就三杯,我不喝多,不喝多……”老爺子這一番自嘲的話,惹得我們都笑了起來。

  “哎,都餓了,吃菜,吃菜……”周奶奶使勁地勸著我們多吃點菜。

  小雅的爸掌管著酒瓶兒,給我斟酒的時候問了句:“小熊哦,感謝你對我們小雅、陳銘泰石材工廠的的關照啊!小雅倒是沒跟我講多少你的事,但是看得出來,你這小夥子實誠、善良,不然老太爺哪裏會留你一起吃飯啊。”

  我慌亂起身:“哦,叔叔,不好意思。上次匆匆忙忙的,因為小陳車禍的事,我去泉州看他。小雅剛巧也要回廈門,就順便載著我。兩手空空地到你府上,實在慚愧。”

  “哪裏哪裏,你說得太嚴重了。”小雅爸爸客客氣氣的回我。我知道,他可能是故意提及小陳,提醒著我,提醒著小雅吧。

  我看見小雅正低頭專心吃菜,裝作沒聽見這些話。小雅的大哥,他最早知曉了我和小雅的關係,心疼自己妹妹的他,對我也是寬容了些。我看不出他對我的好惡各占幾分,但我知道他應該不討厭反感我。

  觥籌間,小雅的大哥喜形於色地端起酒杯:“蔡爺爺、周奶奶,爸、媽,還有小雅,我跟你們報個喜,昨天ZHONG組部領導電話和我談了話,工作可能會有調動吧。”

  我沒有多少概念,對於官場的這些事。蔡老爺子聽了後,就來了精神,一下子端起酒杯,朝周奶奶說:“我說這孩子有出息吧,你看,你看……”

  小雅她大哥笑嗬嗬說道:“謝謝蔡爺爺、周奶奶,謝謝你們的幫助、關心。我會好好幹的。”

  蔡老爺子眯著眼說:“做好自己的事。原則和底線,不能丟啊,記住了啊!你注意看啊,下任一號,不會對這烏七八糟的ZHENGZHI風氣坐視不管的。這個,你要有敏感性!哦,對了,你最近去京城的話,告訴我聲,我把我的幾位老戰友、老同事介紹你,你去拜訪下他們。”

  聽完蔡老爺子的一番話,小雅大哥高興又謙遜地說:“我記住您老的教誨了,謝謝蔡爺爺關心。”

  小雅的父親提議我們一起幹一杯,這是大喜事。我才明白,小雅他哥應該是升遷了。於是我也舉起酒杯,特意和阮書記碰了一下杯:“恭喜您啊,芝麻開花,芝麻開花!”

  小雅爸爸喝了幾杯酒,臉紅紅的快到脖子了,朝我喊道:“小熊啊,既然坐一起啊,老爺子和周媽看來也沒拿你當外人,這都是緣分呐!來來來,喝一杯……”

  “叔叔,我不能喝了。”我推遲著。

  “年輕人,不能說不能。來來來……”小雅她爸紅著脖子大聲跟我說。

  “那好,就這一杯,我敬您!”我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小雅爸爸就開心笑了。

  我就隨口說道:“上次去小雅舅舅工廠驗貨,直接被她三個舅舅灌的爛醉,啥都不知道了,差點耽誤了驗貨。”

  “大晚上的,不驗貨的啦!今天元旦,都休假。”小雅爸爸明顯有點醉酒了。

  我說:“嗯,是的,叔叔。第一次去小雅工廠驗貨也是,被小陳給灌醉了……”正說著話,我的腳被小雅踩了一下,有點疼,我差點叫出來。於是,我心裏癢癢地說著:“今晚不驗貨,不驗貨……”

  小雅聽了,應該心裏癢癢了一下吧。是呀,乖,今晚,還要我“驗貨”嗎?

  阮書記似乎想對小雅交代什麽,猶豫了下,沒說出來。有些晚了,小雅媽媽帶著小雅在廚房收拾。小雅父親和他大哥還才蔡老爺子、周奶奶坐在沙發上聊著天,似乎永遠都說不完的話。

  我感覺自己是突兀的存在,說起身說:“蔡爺爺、周奶奶,叔叔,阮書記,我先回去了,還有事兒,你們也早點休息。”

  “那好,小熊我叫司機送你?”小雅大哥這麽說,我有點受寵若驚。

  “不用不用,我出去打個車就好了。”說完我去廚房和小雅媽媽道別,小雅站在她媽媽身後朝我擠眉弄眼的做鬼臉。我心裏恨恨地:“讓你囂張先!”

  小雅媽媽看著我地瓜腔普通話問我:“小熊,你有女朋友了吧?”

  “啊——?”我很驚訝她的問題,有些反應不過來了,默了下說:“有,分手了。”

  “哦,趕緊找女朋友吧。你看我們小雅都結婚好幾年了。”小雅媽媽話裏有話,我知道她的意思。

  “謝謝阿姨關心啊。我加油吧。”我慌亂地回答完她的話,便轉身往外走。

  走過客廳的時候,我朝長輩們大聲說:“那我先走了,早點休息。”小雅大哥卻邊起身便對我說:“我抽支煙,順便送送小熊。”

  “抽一支?”小雅大哥遞給我一支煙。

  “哦——”我木訥接過來。“啪——”的一聲,他手裏的打火機冒出火苗來,我們各自嘴裏的香煙點著了,在黑暗裏忽明忽暗閃爍著紅光。

  “我妹妹犧牲了很多。你好好對她。”語調冰冷,卻透著護妹狂魔的一絲溫暖。

  “嗯,我知道。我會的……”

  小雅大哥和我握了握手,然後朝他的司機揮了揮手,司機發動汽車開了過來。

  “你把小熊送回去。我們今晚就不回福州了,你送完他就去休息。我在這裏和老太爺們住一晚。”說完,便朝我揮揮手,走了回去。

  司機開車送我回去,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吧,話不多,基本不說話。

  半路的時候,小雅發給我短信:“狗熊,我們今晚都都住蔡爺爺這裏。你早點休息哦!”

  “不行,你趕緊回來,我要驗貨!”

  “討厭!壞死了……”

  回到家的我,洗漱完就躺床上,不時電話騷擾下小雅:“回來唄,我要驗貨……”

  小雅被我煩得有些無力招架了:“那好吧,我一會說我還要加班處理下公司的事。滿意了?”

  “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我拿起新買的一本書來看,一邊等著小雅推門而入,我便去抱住她,扛進臥室,扔到床上。過了一會,小雅打給我電話:“快,收拾下你東西,鞋子,衣服什麽的全藏起來,我媽要來……哎,要死了,你快點收起來,去村裏民宿住一晚。快點,我求你了!”

  小雅雖然壓低著聲音,可那聲音裏的焦急,太迫人了,我感受得真真的。小雅害怕父母的責罵,我也怕。趕緊跳下床,穿好衣服,把我的東西收拾了起來,裝進櫃子最裏頭的格子裏,匆忙穿好鞋子逃下樓去。

  “真險!”我剛走到去曾厝垵村裏的小路上,小雅的車射出的雪白大燈光便出現在了小區門口。看來今晚驗貨,是驗不成了。我心裏那個不甘啊,哎,無可奈何。

  第二天起床,我接到小雅打給我的電話:“小熊,回來吧,我剛把我媽媽送到蔡爺爺家了。他們今天吃了午飯才回去,我媽安排我爸聯係人去把他們的房子打理幹淨,他們要搬來廈門住。”

  “不和你住一起?”我問。

  “我媽倒是想,被我給好一陣勸啊。”小雅說著。我想,沒這麽容易吧,估計她爸媽會和她一起住的。

  “那……”我還想說什麽來著,就被小雅打斷了:“哎,你快回來,回來再說。對了,小雨傘你沒收,差點被我媽看見,嚇死了……”

  回到家裏,我心裏充滿了不一樣的感覺。小雅媽媽來了過後,好像有種不一樣的感覺,當然隻是我的感覺。小雅看我奇怪的樣子,就說道:“昨晚住民宿,住傻了呀?”

  “哈,沒有。隻是感覺怪怪的……你媽媽看來懷疑你在廈門找男人了!”我戲謔她。

  “你當我媽笨啦。過來人,肯定都知道我們有關係,但是不知道到哪一步了。”小雅倒是毫不掩飾。

  “你爸媽好像不支持……”

  “你當了爸爸,你願意自己女兒這樣子嗎?”小雅帶著怒氣高聲說道。

  “不願意……”我說。

  “誰稀罕你回答啊!”小雅好氣沒好笑地看著我說。

  “不過,我覺得你爸媽回來和你一起住,肯定會的。他們明顯不放心你和我。”我說。

  “哎,煩死了,好不容易一起,他們非得來攪和。”小雅有些惱火,皺眉咬嘴著唇。

  “你不知道全他們和蔡爺爺、周奶奶住一起麽,反正都勝似一家人的呀!”我說。

  “當然說啦啊!你以為我那麽笨啊。不過我媽還是說那也得住一起,兩邊都要住。”小雅一臉無奈的樣子。

  “沒關係啊,我在附近村子裏租房子,你不回去的時候,就給你媽媽說加班或者出差什麽的,不就好了嗎?”我冒出個主意來。

  “嗯——”小雅想了想,便沒說什麽了,也算是默認了。

  “你爸媽什麽時候會來呢?”我問。

  “不知道,說來就來吧,反正又不存在搬家的。哎,本來想著今天和你去看電影的,看來得先和你找房子了。”

  “那我們走吧。”我說著就從沙發起身朝門口走去,小雅拉住我的手,坐著不起來,我轉過身來,她就抱著貼在我身上。我說:“好啦,好啦,起來吧,我們去找個偷情的小窩。”

  “去你的!”小雅錘了我一粉拳,“天天都在偷,你還沒偷夠啊!”

  我嘻皮笑臉的說:“不過沒事的,我到時候偷偷半夜摸進來。你爸媽都睡著了,不知道他們隔壁,我就在你床上……”

  “哎呀,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不正經。無藥可救的色狼……”小雅伏在我身上撒嬌,我撥弄著她的頭發。這女人味兒,真香,令人沉醉不能自拔。

  2008年1月2日,晴。我和小雅在曾厝垵33號別墅,租了一間屋子。一個月房租,650元,頂樓,風景好,有個大天台,很舒服。房東自己一家人也住裏頭,住二層。我們很快簽完合同,小雅便和我去沃爾瑪買一些床單被子的。她堅持著買了一套我覺得很貴的鴨絨被,她笑著說:“冬天,這樣暖和些。”售貨員使勁推銷,我摸了摸,確實手感不錯,看著眼前的小雅,我就想著和她在這被子下暖暖和和地相擁而眠,或者有些其他活動來著。

  小雅見我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伸手就掐了我一把,眼睛射出很多恨意。

  回到33號,安頓好,都已經一點過了。小雅說:“餓了,吃午飯去吧。東北餃子館就在樓下,倒還挺方便的。”

  我們下樓的時候,房東圍著餐桌吃水果,看樣子是吃完午飯不久。房東和我打招呼:“出去啊?”

  “吃飯去。”牽著小雅,我笑著回道。

  吃過午飯,我和小雅去她家拿回我的衣服鞋子襪子,還有電腦什麽的。兩個人嘻嘻哈哈的,很是快樂。看她從衣櫃裏拿出來我的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一件疊整齊了,再放進包裏。攔腰摟著她:“昨晚該驗貨的,結果……”我壓了上去,小雅被我壓得趴在床上,喘著氣說:“壓死我了,快起來,別鬧了,萬一我爸媽來了……改天,改天”

  “不許賴賬!”我啃著她耳朵,咬牙切齒地說。

  “求求你饒了我——啊!放過我吧,呀……”

  ………………

  冬天的太陽中午的時候都斜斜地掛在半空,懶懶地曬著疲倦的我們。

  “昨天你怎麽收拾東西的啊,幸好我媽沒注意,我趕緊收了起來。”小雅噌怪我的不小心,差點讓她在她媽媽麵前漏了餡兒。

  “怕什麽,我就不怕。”

  “你當然不怕啦!”小雅掐我腰上,“真不怕,你就別出去另外租房子啊,和我爸媽一起住唄。”

  “住就住,我不起來了。”我硬著脖子雄著腰板說道。

  “好,那我給我媽打電話,請他們現在就過來。”小雅說完就那電話撥了出去,我趕緊搶過手機來,電話裏已經有了她媽媽的聲音:“喂,小雅……”

  “嗯,媽,你們多久過來啊,我好買菜啦。……”然後她們就開啟了閩南話模式,我像是個聽不懂外國語言的人,隻能幹瞪眼,除偶爾騷擾下她,看她憋紅著臉的難受樣子。

  掛完電話,免不了被她一陣捶打,又被我以吻封緘,掙紮著她便身軀漸軟,緋紅著臉,眼神迷離地看著我:“壞蛋……”

  “我媽媽說他們吃了晚飯過來。我跟她說我和幾個朋友聚聚,晚點回來。”

  “這還差不多!”我親了下她說道。

  “對啦,蔡爺爺和周奶奶沒兒女嗎?”

  “聽我爸媽說,他們本來有的,因為戰爭年代,條件不好,沒養大成人。後來一直也沒再生養了。我爺爺去世後,就他們倆經常接濟我奶奶和爸爸。我爸一直拿蔡爺爺和周奶奶當父母的。”

  “哦這樣的啊!”

  “對啊,以前我們家條件不好的時候,我哥還在蔡爺爺北京家上學、生活了好幾年。老太爺早些年一開口說就我這大孫子,哈哈哈。”

  我們提著東西,到了33號,屬於我們的空間裏。小雅滿臉新奇的鑽進被窩,說舒服、暖和,整個下午直到九點過,我們都賴在被窩裏,溫暖的被窩,小雅潔白光滑的身軀,真舒服!我想起了小時候一些長輩逗我玩:“娃娃,等你長大了,我就給你介紹個漂亮媳婦,睡著暖和。”

  我在小雅臉上用指頭劃著,說:“羞!隻曉得賴在我被窩裏不走……”

  她羞得低頭藏在我胸口,緊緊的貼著:“你再說,人家再也不來了。”

  “那我不讓你走。把你綁起來,捆住手和腳……”聲音怎麽又低了下去,又開始纏繞在一起了………………

  晚上九點了,我和小雅下樓吃點東西,然後我送她到小區門口,看她上樓,我便回頭往33號走去。我正坐床上看著郵件,一邊看電視,樓梯上傳來陣陣高跟鞋的聲音,從一樓到二樓,再到三樓,越來越近,到了我門口,響起了幾聲叩門聲。

  “誰啊?”

  “我,房東。”門外的聲音答道。

  “咦,中午不是和房東簽了合同嗎,是個大爺啊,怎麽這會是個女的聲音呢?”我心裏嘀咕著,起身開了門。一個三十多的女人,大冬天的穿著黑絲襪,高跟鞋,站在我房間門口,嘴唇上塗著薄薄的亮粉色口紅,她開口一笑,牙齒整齊潔白:“不好意思哦,打擾了哈。早上和你們簽合同的是我爸爸。”

  哦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她沒等我回答,接著說道:“我爸爸搞錯了,本來我們這裏租的是650,不包水電寬帶的,但是既然簽了,我們也就認了。還有啊,你女朋友經常住這裏嗎?”

  “不,她偶爾來一下。”

  “哦,衛生棉什麽的不能扔進馬桶啊。”她的眼睛還挺大的,除了皮膚不白外,似乎還是很好看的,對了,很有味道,和小雅、黃姝、麗麗他們這般年紀不一樣的味道。怎麽好像有點勾人似的,我偶爾會瞄一眼她的黑色絲襪包裹的腿。

  “這個我知道,你放心哈。那謝謝你給的優惠啦!”我笑著說道。

  她笑了下,說:“哦,空調單獨收電費的,一塊錢一度電,電表就在空調旁邊,你看下讀數,我記一下。”

  我走進屋看了看牆上電表的讀書,一邊走一邊念著,這位姐就寫在本子上了。然後跟我說了個打擾,轉身就要走了。

  我這人嘴欠,有時候喜歡開玩笑,隨口就說:“洪姐,”我看她爸爸的名字猜的,“你二十五還是二十七啊?”

  “哈哈哈,都老了的啦!”笑的有些羞澀卻很開心,不做作的,“我三十六了,兒子都八歲了。”

  “哇,那你保養的太好了。”

  “沒保養啊。你看我都不化妝的,不護膚的。”

  後來有次我偶然看見了她姐姐,一個快退休的女人,竟然看起來不到四十的樣子。我就開玩笑說:“洪姐,你們家是吃了唐僧肉的麽?”惹得她和她姐都高興了很久。

  洪姐轉身下樓了,我看她臉上笑了又笑了,偷著笑的開心。

  十點過的時候,小雅打電話給我說,她爸媽今晚不過來了,她過來找我。

  “真的呀,那我來接你。”

  “不用,我都到樓下大門口了。”小雅掛了電話。

  我聽見開門的聲音,然後就傳來了高跟鞋一步一步上樓“噔噔”聲,一樓、二樓、三樓,我的門開了。小雅探頭進來,然後身子也進門來,關上門,我們相互看著笑了笑,我跳下床抱著她……

  ……………………

  不過幾日,我便習慣去等、去聽那高跟鞋上樓的腳步聲,門開了是欣喜。後來,變成了失落、失望,絕望,無休止的傷心。

  因為她消失了,我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