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陛下，平遼大軍預計今日返京，臣已吩咐下去，命人備好酒菜，犒勞將士。”

  魏忠賢站在門外匯報著朝廷政務。

  “進來！”

  這一道聲音傳來，魏忠賢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從那次殿前被罰禁足起，他就再沒有聽見過陛下的聲音。

  若不是新年伊始，大赦天下，而且洪承疇近來公務纏身，不在皇城之內，魏忠賢哪找得到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出現在朱由檢麵前。

  深吸一口氣推門而進。

  魏忠賢卑微的弓著身子，微微抬眸，看向精神威嚴的朱由檢，心中一驚。

  驚歸驚，反應倒是挺快。

  “陛下聖安！”

  魏忠賢噗通一下跪倒在朱由檢身前，言語神情之間充滿悔恨，眼眶泛紅，愣是擠出了幾滴眼淚。

  “起來吧！”

  朱由檢嘴角抽了抽，忍住鄙夷，正色道：“若今後再犯，朕定不饒你！”

  “臣不敢！”

  “朕問你件事，你如實回答，若有半份虛假，殺無赦！”

  “臣不敢！陛下英明，臣哪敢有半分隱瞞，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陛下您盡管問了便是了！”

  “平遼大軍是勝了，還是敗了？”

  平遼軍隊本不應叫這名字。

  這支軍隊不是去平定遼東內亂，而是去抗金援遼。

  但平遼軍將領氣王化貞硬是要將軍隊這樣命名。

  “啟稟陛下，此次平遼軍是勝！王將軍在遼東各據點布陣，製定六萬人滅後金的計劃，全麵征討女真族人！”

  “第一路為三岔河布陣，第二路為西平堡布陣，其餘人等於第三路廣寧城布陣，其中兩路布陣被識破，都以失敗告終。

  不過，在王將軍的英明指導下，熊廷弼將軍斬敵數千人，最終得以全身而退，班師回朝。”

  匯報軍情對於魏忠賢來說不是難事。

  說話嘛，他最會了。

  太真的話別人聽不進去，不中聽。

  太假的話，又容易被拆穿，不可信。

  入宮這幾十年，魏忠賢別的沒學到，最懂的就是該如何同陛下說話。

  半真半假都是別人玩剩下的了，魏忠賢頗為得意，說話喜歡九真一假。

  布了三道防線是真的，熊廷弼很厲害也是真的。

  至於，是不是王化貞的功勞，重要嗎？重要的是，王化貞是他魏忠賢的人！

  魏忠賢不動聲色摸了摸藏在袖中深處的金錠子，笑得皺紋都快出來。

  “若如你所言，王化貞指揮有效，熊廷弼斬敵有功，確實應該犒勞。”

  說完，朱由檢停了一下，似笑非笑瞥了魏忠賢一眼，視線停留在他懷中某個微微凸起的位置。

  罷了，此事他暫時不追究了。

  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此人！

  “外敵說完，說說內亂吧!紫荊方才得以平定，洪承疇那邊可有消息？”

  “回稟陛下，洪大人心思縝密，處理紫荊餘下底盤財產定是遊刃有餘。

  今日寅時，洪大人清點的首批珠寶銀兩已放入國庫。

  此外，洪大人來信言明，紫荊總部餘下的底盤均已登記入庫，不日之後地契將可流轉於市，供人買賣。”

  “好！好！辦得好！”

  朱由檢絲毫不掩飾對洪承疇的欣賞。

  可魏忠賢卻沒有這麽好的心思。

  被貶期間他一直禁足，一直沒有機會侍奉在朱由檢身邊，倒是讓這個洪承疇抓住機會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

  他日，這人豈不是會取代他的位置？

  他可不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

  “洪大人耐心細致，能從一個小小的地方官變為錦衣衛指揮使，定是有過人的本領。臣聽聞，早朝之後各位大人都要去找洪大人好好討教一番！”

  挑撥離間！

  朱由檢看破不說破。

  他其實知道魏忠賢想表達的是什麽，無非是想說洪承疇功高蓋主，搶了他的風頭。

  “朕記得，你未禁足之前，每次退朝之後，東廠都是最熱鬧的。”

  真是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

  這下魏忠賢老實了。

  朱由檢麵無表情，擺了擺手道：“宣王化貞，熊廷弼入宮見朕，朕想聽聽平遼軍的一些事。”

  “臣遵旨！”

  魏忠賢躬身退下。

  ……

  乾清宮。

  朱由檢盯著眼前躬身站著的這兩人，打量著兩人的忠誠度。

  首先是熊廷弼。

  85！

  尚可，明知自己會被問責，卻還能有如此的忠誠度，不錯！

  然後是王化貞。

  70！

  這個忠誠度就有點低了。

  而且此人看著賊眉鼠眼的，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

  “此次平遼，二位愛卿覺得如何，是勝還是敗？”

  “回稟陛下，是……”

  王化貞搶先開口，還暗自給了熊廷弼一個警告的眼神。

  “朕要聽到真話，話想好了，再說！！”

  朱由檢麵無表情道。

  對於答案，他心中有數，之所以說這些，不過是想再為給他們一個機會罷了。

  熊廷弼這才緩緩抬起頭，剛好迎上皇帝帶著些許鼓勵的目光，輕聲一歎。

  他既慶幸又有有些悲哀。

  慶幸的是，他們的皇帝真的如世人所說的一般，不再荒淫無度。

  悲哀的是，自身犯下這樣的大錯，日後怕是不能再為國效力了！

  他無顏麵對皇帝，有愧於大明！

  熊方瑞噗通一聲跪下，身板卻是挺直。

  他放下手中物件，摘下管帽，解下官印，對著朱由檢三叩首。

  “陛下，臣有罪！”

  王化貞在旁邊眼睛都要瞪瞎了，熊廷弼愣是沒理。

  “此次平遼，臣判斷錯誤，錯信於人，同意分兵布陣之策，使得我大明六萬大軍損失慘重，兩處布陣據點被後金占領，遭遇慘敗！”

  熊廷弼是個不會拐彎抹角的人，不懂得言語上的“修飾”之道，和魏忠賢這種人不同。

  不過他說的都是大實話，事實就是如此！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算是敗了。

  朱由檢挑了挑眉，打量著眼前官帽官服脫了一地的大個，忽然覺得這人有點憨態可愛。

  “接著說，朕還聽聞你們殲滅了不少後金軍隊，這是怎麽回事？”

  從熊廷弼口中說出來的話，定是要比魏忠賢說的真實。

  但和魏忠賢同流合汙的王化貞怎麽敢讓這傻大個繼續說下去，再說下去自己就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