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與盧書記會麵的消息雖然隱秘，但在軍情局經營良久的哈米爾卡，總歸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

  為了替小記者打掩護，安那其聯盟這邊通過私下渠道放出的消息是：為了確保薩森訥的合作誠意，所以暫時請D先生留在工團作為雙方溝通的橋梁。北方軍司令部承諾會保證王國情報人員的安全，希望雙方能盡最大努力保護哈米爾卡不受敵對武裝的侵害。

  ...可想而知，當這個消息傳回軍情局總部時，部門內負責半島事務的高層自然大發雷霆。

  這其中既包含了對MR.D魯莽行事的不滿，也有對安那其聯盟私自扣押重要情報專員的憤慨！

  尤其是目前正負責總覽地聯一應事務的芬·考克斯少將，更一度向國防部提交報告，希望薩森訥通過外交途徑向北方工團施壓，用更嚴厲的態度解決此次事件。

  按照他的說法：“王國不應該容忍在鬆博特半島親手培養的盟友以這種要挾的形式向地聯索求援助，如果在這個問題上讓步，就等於變相鼓勵王國海外的利益代言人們今後使用類似的方式對抗薩森訥的意誌，繼而樹立起一個非常惡劣的榜樣。”

  很快，少將的私人信件與軍情局的正式報告被緊急抄送給了國防部參謀長委員會，並提請外交部對卡斯蒂利亞專員共同討論。

  然而在一番商議之後，白廳的大人物們最終隻象征性的通過內部渠道表達了將持續關注此事的意圖，同時囑咐各一線負責人提高警惕、隨時跟進，保證每一位特勤人員的生命安全...除此之外，根本沒有提及任何實際的反製措施。

  更奇葩的是，在得到如此敷衍的反饋之後，不論是考克斯少將還是軍情局在半島的下屬機構竟然都出奇的平靜。

  大家就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按部就班的推進著原先安排好的計劃，除了增派幾個倒黴的一線情報人員體現自己沒有放棄小記者之外，完全沒有采取任何其他措施的跡象。

  這倒不是習慣了仗勢欺人的三島紳士們突然轉性變成了佛係帶善人，被人騎臉輸出還能安之若素。

  究其根本，主要還是經過半年多的征戰之後，薩森訥方麵認為自己已經完成了參戰前預定的戰略目標，沒有精力也沒有動力再計較這種無關痛癢的局部得失。

  從整體上看，梅利利亞易手、薩屬直布羅陀輻射範圍擴大，海峽航道重歸安穩；

  冬季攻勢落幕以來，安那其聯盟為回報王國部隊的大量投入也利用抵押貸款的方式，以本地資源的開采開發權一次性換購了大批物資，讓國內經濟壓力階段性緩解，有權有勢的路燈掛件們賺的盆滿缽滿；

  與此同時，由地聯贏得的巨大軍事聲望和力量投射也開始在外交談判中發揮作用！

  薩森訥駐國聯的代表在最近幾次與赫默阿代表的秘密會議中已經取得突破性進展：原則上，帝國已經同意在戰後維持並尊重地中海沿岸目前的力量平衡，不再縱容作為盟友的西西裏隨意擴張勢力範圍；並承諾保持佛朗哥政府的自主立場，放棄在鬆博特半島建立傀儡政權。

  以此為前提，王國短期內繼續增派部隊在半島燃燒軍費已經看不到任何額外收益，於是高層對地聯組織的期望也悄然從贏得戰爭變成了盡量維持現狀...

  更進一步說，盡管亞當、蓋文等人在半島內戰的第一階段取得了輝煌的成果，但以沃裏克首相為核心的政府高層還是將削減財政開支，恢複國民經濟作為現階段主要目標。

  ——他們對帝國方麵在半島地區卷土重來的可能性心知肚明，但隻要赫默阿沒有膽量直接對薩、凡屬地動手，卡斯蒂利亞的安危並不在王國的戰略規劃之中。

  因此，哈米爾卡的存亡安危根本無關痛癢，更遑論一個情報專員的死活。

  隻要握有直布羅陀兩岸的重要據點進而扼住地中海西部出口，他們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對卡斯蒂利亞內戰局勢的威懾，區別隻在於工團聯盟的日子可能會過得更拮據一些而已...

  至於所謂“樹立一個極壞的榜樣”，那更是僅限於內部書麵辭令的無稽之談。

  首先，按照已經論證過的邏輯，地聯逐步撤編的決心不會因為一個外籍間諜而動搖，壓根兒談不上什麽妥協。

  再者，有關MR.D的情報本就屬於機密，王國軍情局和安那其聯盟都隻能將其作為暗中斡旋的籌碼，而將事件公開化對雙方皆無增益，自然更扯不到什麽公眾影響了。

  隻能說這種在戰爭中與敵人單方麵媾和的行為無疑是對盟友的背叛，可惜不論人民陣線還是安那其聯盟，他們的聲量都不足以引起國際社會的注意。

  …

  迫於形勢，小記者與盧書記那邊已經開始正式運作有關轉運黃金的計劃。

  而在薩森訥本土，告別了斯賓塞老爺子的亞當也沒有閑著…

  帶著從勳爵大人這裏得到的新情報，他火速趕回駐地準備尋機和蓋文準將針對托馬斯與布裏斯托爾的私人關係進行重新謀劃。

  然而由於明麵上偽裝的人設，兩人現階段不能表現得太過親密。

  因此，當上尉得知蓋文正在處理有關格裏琴代表團的相關事務之後，倒也沒有通過特殊途徑強行製造碰頭的機會。

  他明白在微妙的zzdz中，有耐心、沉得住氣也是相當重要的個人素養，一有風吹倒動就盲目出動反倒成了驚弓之鳥，平白露出破綻。

  於是亞當並沒有像格林上尉仔細說明內情，按照正常流程留下口訊之後便打算回到自己宿舍繼續整理論文。

  反倒是格林那邊一反常態，似乎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對此，亞當起初還有些意外，但略一咂摸還是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雖說裘德·保羅·格林上尉曾在鬆博特半島與地聯的同僚們並肩作戰，但他最初來到卡斯蒂利亞卻是出於查爾斯上將的私人安排。

  換言之，盡管這位鍍金的公子哥在工作中表現優異，平時相處中也完全沒有傳統貴族那種目空一切的傲慢氣場，但在這場改革派與保守派之間的博弈中天然立場上就屬於“敵對”陣營。

  …更何況他畢竟也是“格林”家族的一員。

  即使與托馬斯閣下屬於不同分支，但以蓋文準將的謹慎也不可能再讓他參與到任何具體的事務之中。

  於是，與還在地聯工作時相比，格林上尉和曾經的戰友之間難免要多出一層壁障。

  這樣的變化無關信任，更多的還是出於避嫌的考慮…但不論如何，格林上尉的確在事實上受到了大家的疏遠，長此以往甚至可以看成一種無言的冷暴力。

  從這個角度看，蓋文準將安排他暫時遠離權力爭鬥的中心，未嚐不是對格林上尉的一種保護。

  而且以亞當對老上司的了解，相信要不了多久這位同事就會在各方協調下將調離目前的崗位，由查爾斯上將安排到國防部參謀處任職。

  ——從規劃個人職業生涯的角度看，這簡直是最安全的升遷路徑，屬於普通軍官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理想待遇。

  隻是在經曆了與蓋文準將的合作之後，本就懷有進步思想的格林上尉究竟願不願意接受這份命運的饋贈恐怕還很難說…

  “亞當上尉…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

  “很抱歉格林上尉，命運從來沒有如果——沒有人能幫你做決定，我們隻能對自己的命運負責。”

  “我…不想當‘逃兵’。”

  “沒有人有權利把你當成逃兵！你也在鬆博特半島勇敢的戰鬥過，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事實。聽著裘德，如果你是因為別人的評價而苦惱，我勸你大可不必杞人憂天，但如果你是在與自己為敵，那我能給你的建議就隻有一條——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亞當從對方的閃爍的目光中看到了猶豫，他也很清楚對方心中的糾結。

  作為軍人，多少都會對曾經服役的部隊懷有一份特殊的留戀，又何況是地聯這樣充滿傳奇性質的特殊隊伍。

  當普世價值認可的利益與個人純主觀的情感認知發生衝突，格林上尉理所當然會產生動搖…在這個特殊時期，外界給予的任何刺激都有可能對他今後的人生產生無可估量的影響，但亞當卻不願意主動成為那個改變一切的變量。

  ——fxs主義者主張抓住這種心靈脆弱的漏洞煽動極端情緒，從而操縱人心達到邪惡的目的。而自前世繼承而來的理念則不允許亞當與惡魔同流合汙…他可以提供幫助、給予鼓勵，但不會帶有目的性的將對方往有利於自身的方向牽引。

  就像蓋文準將在特克斯科戰役後所做的那樣：他分享的人生經驗是綜合自身閱曆自認為最正確的理論，而非對自己最有利的理論…

  這細微的差別足以區分善惡的界限。

  亞當始終相信真理本身就具備令人折服的力量，那種內在邏輯自洽帶來的強大源動力會給人明辨是非的判斷力、一往無前的魄力以及創造奇跡的勇氣！

  正因如此，世界才會在吐故納新的循環中不斷向前，而真正有理想的人也會在這個過程中變成更好的自己。

  而對於這樣的回答，格林上尉也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天哪亞當，我從沒想過竟然會從比自己年幼的後輩那裏聽到這種人生道理。”

  “抱歉，但…是你主動找我解惑的。”

  “…是啊是啊，你說的沒錯。”

  格林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好像這樣能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從科學的角度看，亞當不覺得這種操作有什麽意義，但經過這番折騰，對方的目光確實比此前清明了幾分。

  “可能是因為我最近總覺得你和蓋文準將越來越像了。”

  “你這是在恭維我嗎？”

  亞當故意撇了撇嘴。

  “不不不，我隻是實話實說。”

  裘德這次終於笑得輕鬆了一些，他拍了拍亞當的肩膀，繼續開口

  “我認為按現在這個趨勢，你可能在25歲出頭就能升到將官。”

  “我認為按過去這段時間的戰爭烈度，25歲前不被追認為將官就好。”

  “哦！你應該自信點兒，大名鼎鼎的‘告死鴉’上尉現在可是整個西大陸單兵作戰能力最強的魔法師，連赫默阿的‘響尾蛇’都是你的手下敗將！”

  “在魔能科技飛速發展的階段，我認為短期內進行這種排名毫無意義——格林上尉，你該多讀點相關科研文獻，適當拓寬一下自己的認知邊界…說不定你現在的迷惘也能在書籍中找到答案。”

  “你小子！我雖然是從大學肄業參軍，但總比你這個全靠自學的強吧！”

  “話不能這麽說。”

  亞當擺了擺手，然後故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

  “雖然我平時不穿白大褂，但怎麽說也是高地研究所在職研究員，你怎麽能質疑我的專業素養？”

  “哈哈哈哈！好吧好吧！算你贏了。”

  在亞當有意識的引導下，幾句插科打諢的話說完，連日來心情陰鬱的格林上尉總算得到了些許寬慰，他好像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而見目的達到，亞當也沒有繼續在準將的辦公室門口浪費時間。

  他告別了格林，接著直接返回宿舍繼續進行論文撰寫工作。

  很快，學術向的研究模糊了時間的流速。

  等宿舍的大門被伊麗莎白少尉再次敲響，牆上的掛鍾竟然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傍晚6點。

  “叩叩。”

  “請進。”

  “報告！亞當上尉，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

  “東西放旁邊就行，我這裏還有其他事情要忙。”

  亞當沒有抬頭，隻是按照平時的慣例把桌上的文稿稍作收拾，空出一塊擺放餐盤的區域。

  按照以往的流程，伊麗莎白接下來就應該把總部小灶準備的餐盒放好，順便在旁邊擺上一杯用來替代湯品的飲料。

  但奇怪的是，少尉這次卻遲遲沒有動作。

  “這個…恐怕不行。”

  亞當一愣，這才發現今天的伊麗莎白兩手空空，什麽都沒帶來。

  “出什麽事兒了？”

  “是這樣上尉，剛剛接到消息…”

  伊麗莎白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像是舌頭和嘴唇突然失去了配合的默契，幾次開口都沒能繼續說下去。直到亞當打算開口追問時，她才又吐出了幾個單次。

  “白廳那邊…”

  她還是沒能一口氣把話說完，但這一次，亞當也打消了說話的意圖…

  作為國防部最高決策機構的所在地，王國對外軍事戰略的評估中心，上尉實在想不通能和自己扯上什麽直接關係。

  而由這份未知帶來的種種猜想，很快讓他聰明的小腦袋一秒過載！

  好在經過兩次停頓之後，伊麗莎白少尉終於調整好了心態，趕在亞當大腦宕機之前公布了正確答案。

  “是這樣，查爾斯上將希望與您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