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女王的年紀，對國家大政、外交環境之類的話題還缺少一些基礎層麵的知識儲備。

  作為王室成員，她固然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懂得更多，但過於高貴的身份背景也決定了維多利亞的視界相對受限。

  可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姑娘，因此雖然在個人情感上更偏向福克斯伯爵，但陛下仍然沒有忘記母後的囑托，避免對時政類話題直接發表意見。

  因此麵對爭執不下的兩位家庭教師，她沒有貿然充當仲裁者的角色，反而直接以皇家事務的借口打斷了愈演愈烈的論辯。

  “兩位，母後此刻應該正在起居室休息，我不希望她被人打擾。”

  維多利亞兩手交疊按在裙擺上，並沒有像普通孩子麵對成年人爭吵時那樣小心翼翼地縮到一邊。她的語氣清脆且鎮定，看向斯賓塞和福克斯的目光也沒有絲毫閃躲。

  “用過下午茶之後母後會檢查我今天的課程，我想兩位是不是應該把分歧留到議會解決？”

  “抱歉陛下。”福克斯伯爵微微彎腰，恭敬地行了一禮“恕臣失禮了。”

  而另一邊，斯賓塞勳爵撇了撇嘴，但也同樣躬身示意——出身貴族家庭的他對於宮廷禮儀自然也不陌生，這套動作做的非常流暢。

  隻是要他挺著臃腫的肚腩像福克斯伯爵那樣俯首帖耳多少還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抱歉陛下…但我現在既沒有公職，更沒有議員席位。”

  老爺子嘴裏嘟囔著，順手扶正了眼鏡。

  “像我這樣的‘閑人’平時連麵見伯爵大人的機會都不多，也隻能在您這裏發發牢騷了。”

  “...”

  小維多利亞確實天賦異稟，但和某內心住著成年人靈魂的偽少年相比總歸還是因為缺少閱曆導致臉皮厚度相對有限…

  女王陛下顯然沒有料到斯賓塞勳爵會用這樣的方式做出回應，措手不及之下隻能尷尬地笑著，麵露難色。

  幸好，老爺子雖然成天懟天懟地，但也不是存心給自己的好學生找茬。

  相反，他對自己這位新任弟子的學習進度非常滿意，連帶著日常相處時也更願意收斂自己的壞脾氣。

  “當然，臣下不應該為了一己私欲耽誤教導陛下的公務，請恕臣剛剛君前失儀之罪。”

  “啊…當然。我是說…沒關係斯賓塞卿，我理解您對國事的擔憂。”

  小維多利亞愣了一下，接著很快找回了狀態。

  她重新端起女王的架勢和兩位老師交談起來，西敏宮裏的鬧劇也因此暫時落下帷幕。

  貴人們手搭著蕾絲桌墊，嘴裏喝著甜得發膩的特供紅茶，一切又恢複了貴族式的上流、體麵。

  此時負責侍奉王室日常起居的仆人適時地為他們送上一份果脯，溫暖的壁爐將這份冬日裏難得果香醞釀的更加誘人。

  …

  而在數公裏外，丁塔格爾市郊的修道院又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再次回到出發點的亞當看著皚皚白雪中的教堂，一時間不由得感慨萬千…

  薩森訥王國作為獨立於西大陸主體而存在的島國，其自然氣候從遠古時期開始就一直不太理想。特別是對於那些掙紮在社會底層的普通市民而言，生活在緯度如此之高的國家最先要克服的就是秋冬季節的嚴寒！

  在日不落帝國鼎盛時期，剝削全球殖民地給三島輸血的薩森訥倒是一度有過全民奔小康的太平盛世。

  但隨著前次大戰對殖民體係產生的動搖愈演愈烈，再加上這一波席卷全球的經濟大危機，無依無靠的孤兒們顯然不可能期待日常生活優渥到哪兒去…

  猶記得亞當幾年前進行魔力檢測時曾靈活利用誇張的修辭手法，對史密斯主任袒露過對自己能否順利越冬的擔憂。從策略上看，這固然是亞當博取同情的手段，但如果換個角度看，也不能完全看做危言聳聽。

  對修道院裏的孩子們來說，炭火暖爐之類的加熱器材基本隻能出現在夢裏，絕大多數情況下隻能撿些附近工廠用剩的碎煤渣補貼家用。

  至於食物方麵，有混著碎木屑的黑麵包和熱土豆果腹就已經算是好年景，真正經濟拮據的時候迪特林德修女隻能每天給大家分發一些奇形怪狀的食物，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樹根、樹皮、野草或其他一切看起來能吃的東西。

  假如如果某天運氣爆棚，找到了某隻鬆鼠或其他什麽野生動物貯藏起來準備越冬的堅果，那麽所有“繳獲”的食物必須帶回修道院由修女進行平均分配，私下貪墨的人將受到嚴厲的懲罰，甚至直接趕出修道院，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冷世界裏求活…

  可以想見，如此惡劣的生活環境之下，孤兒們的夭折率簡直高得驚人！

  在寒冷、饑餓、疾病三方的夾擊中，每年都會有至少三成的孩子撐不到冰雪消融的暖春——事實上，這還要感謝迪特林德修女對主的信仰足夠虔誠，平日裏不遺餘力的為這些孤兒們籌集善款。

  要是遇上某些托庇於宗教名下的犯罪分子，死亡比率還將進一步提高！

  從這個角度看，亞當無疑是幸運的。

  而隨著他加入空降兵部隊，甚至一步步成為王國的戰鬥英雄，這裏的情況改善了嗎？

  很遺憾，答案並不如想象中美好…

  雖說作為精銳的王國魔法師，上尉每一次執行任務都會消耗掉大量的丹氏晶體，如果將其換算成等值的貨幣，那簡直可以看成名副其實的“燒錢”戰法。

  但具體到個人收入層麵，亞當目前的工資也就是每月500普利特左右——這還是算上了各種津貼與榮譽勳章獲得者額外補助之後的結果。

  考慮到在前線著實沒什麽花錢的地方，亞當就像當初在工廠打工賺零花時一樣，每月拿出收入的一半委托軍方寄給修道院。

  按理來說有了這份額外收入，迪特林德修女與其他孩子的日子總該過的寬裕一些，可事實上饑寒交迫的窘況根本沒有多少改善…

  “是有人騷擾您嗎？”

  身著軍裝的亞當試探性的開口，打聽其中的因由。

  “不…”

  迪特林德修女搖了搖頭，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您不用擔心，如果有什麽為難的地方，不妨直接說出來，我會想辦法解決。”

  他倒沒有打算仗著魔法師的破壞力當場報仇雪恨——端著達烏裏步槍把混混們趕盡殺絕這樣的情節固然爽快，但可能帶來的後續影響卻太過惡劣，以亞當的性格斷然做不出這種自毀前程的事情。

  但這並不意味著上尉對此就無計可施了。

  以他今日的社會地位，相信隻要和當地警局打個招呼很容易就能解決這種地痞鬧事的問題。甚至如果亞當不怕麻煩，還可以在征得上級的同意之後向某些媒體雜質透露一些小道消息，利用正米字旗紳士們好麵子的性格，引入公眾監督的力量解決困局。

  然而讓人絕望的是，在這個故事裏根本找不到一個具體的有名有姓的壞人…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迪特林德修女搖了搖頭，這位慈母般的女士露出了一抹苦笑。

  “這裏地處偏僻，根本沒有什麽幫派份子會特意來這裏打劫。隻是當我們采購了一部分用來過冬的生活物資之後，更多迷途的羔羊也慕名而來，投向主的懷抱…”

  說到這兒，修女直接十指交錯拱在胸前，微閉雙目虔誠祝禱起來。

  “起初隻是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再後來一些殘疾的、失業的工人也來了這裏…我不太懂，但大家都說這兩年經濟不景氣，所以…”

  “是這樣…那我明白了。”

  亞當默然。

  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他應該責備迪特林德修女不顧管理成本，肆意擴大救濟規模嗎？

  當然，作為主動捐獻善款的出資方，他有權利在資金的具體使用方式上挑挑揀揀…但有過從更高視角縱覽全局的經曆之後，這些看似至關重要的囑咐竟也變得寡淡且沒有營養。

  ——很明顯，在這個時代，工薪階層甚至中產階級破產而引發的人道主義危機並不是個別現象。

  隨著薩森訥逐漸讓出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經濟秩序的崩潰與重建勢必帶來難以想象的陣痛。

  身居高位的食祿者可以憑借豐厚的家底度過劫難，甚至找準目標抄底接盤博取更大的蛋糕，但本就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普通人卻不可能擁有抵抗風險的能力。

  迪特林德的行為的確是盲目且愚蠢的。

  但促使她做出這項決定的源動力卻是由宗教信仰帶來的善良，這讓亞當一時間竟有些不忍心展開說教，畢竟他自己當初能夠順利活下來，也要感謝修女的善意——盡管這種做法確實很蠢。

  “我理解您的好心，修女。”

  亞當一邊歎氣，一邊從軍裝口袋裏拿出幾張紙幣遞給迪特林德。

  “但凡事總應量力而行，每個人的命運主都已經提前做好了安排。牧草有限，您不能為了多救助一些落難的羊羔，就把羊圈裏的羊全都餓死。”

  “哦，小亞當，多謝你的好心…自那以後我就沒有再繼續收容其他難民，你已經幫助了我們很多，主會看見你的善行，這些錢你還是收回去吧。”

  “您能想通這一點我很欣慰，但除了限製人數我還必須提醒您，今後采購物資、分配食物時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亞當沒有接茬，反而沿著自己的思路繼續發散。

  “低調言行隻是最基本的要求，除此之外，您還應該注意每餐的供應量和資金的保管與使用方式：前者是為了避免饑餓過度失去理智的人過量進食，造成浪費；後者則是為了防止有人鋌而走險。

  至於今天這些錢…”

  亞當沒有把手收回口袋，反而拉起修女的手，堅持把紙筆塞給了對方。

  “您不必為我擔心，空降兵的夥食要比這裏好得多，日常起居用度也都由後勤負責，短期內我並沒有什麽消費的需求，倒不如拿出來幫您渡過難關。

  但我也必須和您提前說清楚，以我目前的財力，不可能繼續擴大捐贈的規模，所以如果您不打算減少修道院目前的人數，恐怕還要另想辦法渡過難關。”

  “我明白…我明白…謝謝你亞當，你真的長大了，願上帝保佑你一切平安。”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冬天還遠沒有過去，您現在有什麽具體的對策嗎？”

  習慣了被蓋文準將一路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生活日常之後，回到正常世界的亞當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盯著一臉茫然的德特林德修女瞧了好一會兒，眼見她幾次想要開口，卻最終沉默無言…直到確認對方的確拿不出任何壓箱底的妙計之後，亞當才再次主動發聲。

  “這樣吧，我留下的資金應該還能支撐一段時間，請您趁這段時間把修道院裏14歲以上，人品過關、身體無殘疾的住客的名單整理出來，也許我能想想辦法。”

  “可是…”

  看著眼前還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迪特林德修女本能地有些遲疑。但很快，她便驅散了心頭的不安，老老實實的點頭答應下來。

  而上尉這邊，在完成了私人交際之後也很快返回了獨立第1大隊在丁塔格爾的臨時駐地，重新恢複到往日的工作狀態。

  …是的，雖說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方案，但他沒有急於著手解決修道院財政窘迫的問題。

  因為在那之前，亞當必須首先搞定國防部就半島作戰的種種經曆對他提出的理論整理工作。

  比起專業不對口的經濟整頓，這項任務更切合上尉鑽研的領域，重要性也遠不是拯救修道院這個支線劇情可比。

  自回到國內以來，他已經通過書信或電話就論文的細節向史密斯主任和空鷲大隊的亞爾林上尉（測試設備時認識的）做了谘詢，同時整理了相當充足的參考文獻。

  從今日開始，亞當打算正式動筆，以兩篇不同領域的文章為新時期的魔法空戰畫出框架！

  對照著草稿紙上提前做好的思維導圖，上尉鄭重其事的開始撰稿。

  …

  《能量機動理論與魔紋運用之思辨》

  亞當·貝克空降兵司令部獨立第1大隊

  摘要：作戰理論的根基通常是放之四海皆準的自然科學體係，因此自然科學理論對創新戰略戰術有內在的邏輯力量和獨辟蹊徑的奇特“魔力”。為提高我軍魔法師部隊的實戰能力，針對現代魔紋體係與傳統空戰規範之間的矛盾進行了研究。

  關鍵詞：能量機動新魔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