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薩森訥王國的角度看，參與半島內戰的初衷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積累實戰經驗（蹭兵種經驗），增強空降兵部隊的戰鬥力。

  而於蓋文和亞當他們來說，此行更是為了證明軍事改革的必要性，為下一步更徹底的新軍建設做好鋪墊。

  截止到目前，因告死鴉大隊出色的戰鬥表現，這兩項目標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推進。

  於是在度過了缺乏資源供給，更缺乏統一管控的野蠻生長時期後，各方麵都迫切需要一份整理成文的指導性意見，作為下一步安排軍事工作的依據。

  鑒於此，作為新戰法實際使用者和理論先驅的亞當上尉便理所應當的成為了這片論文的主筆者。

  雖說與心懷國仇家恨，目前一切與實用優先的赫默阿方麵相比，薩森訥的官僚習氣決定了亞當這片論文在正式提交國防部之前還需經過層層審核修改後才有機會得見天日。

  但科研類論文因其基本的邏輯要求，總歸與“開局一支筆，過程全靠編”的娛樂新聞有所不同。

  從實驗數據、操作流程到最後的結論分析，其中可供第三方修飾潤色的部分其實相當有限。

  甚至限於科研結果的可重複性要求，文中提到的所有數據都基本無法更改…

  這意味著作為這篇文章的主要撰稿人，亞當有能力、也有義務把握住王國新軍建設的大致方向，而其他身份地位比他高得多的大人物，卻隻能在他框定的範圍內進行選擇、取舍。

  …乍聽之下，這似乎是件能夠攪動風雲的“大買賣”！

  仿佛上尉隻需大筆一揮，所有縈繞在軍事改革事件上的陰雲就能一掃而空，繼而帶動王國全軍在備戰態度上完成180°大轉彎！

  可實際上，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雖然軍事改革的方向盤暫時被亞當·貝克握在手中，但真正決定車輛能否發動的車鑰匙卻仍被老紳士們牢牢藏在懷裏！

  換句話說，即使上尉目前的確是薩森訥國內唯一熟悉新式作戰的專家，可到底是否推進改革的最終決定權依然不由他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亞當文中提到的改革舉措過於激進，又或者實現他所描繪的目標需要消耗的資金成本太大，那麽國防部完全有可能將目前剛剛打開的改革契機重新封閉，甚至做得更徹底一點，直接把所有具備改革傾向的軍官全部冷藏…

  誠然，在赫默阿行事愈發肆無忌憚，半島內戰還沒塵埃落定的當下，這種自廢武功的做法聽起來著實有些荒唐，但綜合國內外形勢分析，亞當的擔憂並非無跡可尋。

  就像之前提到的，薩森訥王國目前正全民籠罩在前次大戰帶來的傷痛後遺症中，殖民體係的動搖又讓他們本就纖弱的神經變得更加敏感…

  這些人並非看不到大戰將近的種種跡象，隻是因為經曆過一次慘痛的損失後下意識地選擇逃避現實。

  就像亞當前世某本腐國著名作家創作的奇幻冒險類的兒童文學——其中對於黑魔王東山再起前政客們的描述，簡直與當下議會中某些*****的反應如出一轍！

  哪怕是在亞當上尉於前線與赫默阿人生死相搏的那段時間裏，王國依然在外交層麵積極撮合，企圖與帝國簽訂一份用來限製雙方空降兵部隊規模的雙邊軍事協定。

  盡管我們都知道，在此之前赫默阿已先後打破了前次大戰後對其陸軍數量、海軍數量及空軍數量加以限製的協約規定，但薩森訥的高層們仍然相信…或者說，他們強迫所有人民相信，這份正在商談的文約能夠阻止戰爭再次爆發。

  於是老套的劇情又一次上演…

  人民黨領銜的赫默阿帝國利用協約達成前的這段空檔期大肆擴大軍備，利用拖延戰術為進一步恢複上次戰敗後凋敝不堪的軍事建設爭取時間。並且從其長期計劃分析，完全看不出半點按期履約的跡象。

  此消彼長之下，如果薩森訥因為在半島取得的階段性勝利誌得意滿乃至故步自封，那麽幾年後勢必要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亞當不願意成為那份被付出的“代價”。

  因此在執筆寫作時，他為了保證能夠通過“甲方爸爸”的審核，在論文中提及的大部分觀點都顯得極為克製。

  其實要是依著上尉自己的想法，他本打算直接從魔紋術式的基本分類上動刀！

  前段時間學習光學投影術式的時候他就明顯的感覺到新舊魔紋之間的分歧。

  那種一段代碼中混雜了兩種不同編程語言的感受讓上尉本人在實戰中異常別扭，隻是考慮到目前畢竟隻有光學投影術式這一個特例，這才沒有勞煩工作繁忙的羅根·埃文斯博士繼續深挖。

  可隨著高地研究所對新魔紋的研發愈發深入，這種割裂感已逐漸變得棘手起來。

  特別是對他這種作戰中同步維持的魔紋數量超出常人的個例而言，打到一半切換輸入法的做法既提高了失誤率，也造成了反應速度的延遲，顯然不能滿足高強度作戰的需求。

  因此亞當希望能將舊時代的術式重新整理，借助魔力指示器的幫助，以嶄新的眼光解構那些傳統魔紋，徹底改變原有的魔法師作戰理論體係。

  ——但這顯然是一項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大工程。

  與此前公器私用研發達烏裏步槍時的情況不同，想要實現上尉的計劃，至少需要動用高地研究所六成以上的專家共同協作，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獲得成效。

  而考慮到實驗過程中各種耗材的價格、新領域實驗失敗的風險以及史密斯主任本身肩負的各種科研任務，亞當自知這個想法恐怕很難獲得上級的認可。

  於是他果斷從論文大綱中拿掉了這部分內容，轉而著力於其他更容易實現的內容開始大書特書。

  …經過大半年的磨礪，上尉在不同氣候條件、不同敵我力量對比的情況下積累了豐富的實戰經驗。

  比起簡單直觀的火力強弱，亞當意識到飛行機動能力的高低往往在決定戰爭走向的過程中占據著更大的權重。

  一般情況下，如果己方序列核心的性能明顯優於敵軍，那麽在進入相對混亂的狗鬥環節後自然有無數機會放大優勢。

  但如果雙方動力背包的各項數據相近，那麽各種靈活多變的空中機動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在過去的數十年中，人們對於空戰的理解從最初的“幾何路線”分析，逐漸向“能量機動”分析轉變。

  遵循“單位剩餘功率（specific excess power，SEP）=（推力-阻力）*速度/重量”的基本公式，大家一致認為在飛行包線裏任何一點，SEP 較高的一方占優。

  從實際應用層麵看，這套理論放在戰機格鬥中並沒有什麽問題。

  但隨著魔能裝備的進步，以及飛行類魔紋術式的優化，現代魔法空戰已經與傳統的能量機動理論不相匹配。

  “單項斥力發生術式”與依靠發動機及螺旋槳配合的戰鬥機完全不是一個體係的產物，死抱著空軍的作戰經典不放，其實大大限製了當代空降兵的能力邊界。

  基於這種認知，亞當總結了三條更適合現階段王國魔法師的飛行準則：

  “一、優先以團隊配合取代單對單決鬥；”

  “二、優先以攻擊性魔紋術式為導向（而非單位剩餘功率）判斷使用機動動作的時機；”

  “三、優先使用新式機動動作取代傳統機動動作。”

  以上三點隻是總括式的提法。

  在論文的主體部分，上尉還根據實際的實驗訓練數據，針對此三條準則逐一展開，進行深入探討。

  值得一提的是，亞當在論文中並沒有像某些極端學者那樣，為了拔高新理論的地位，偏執的否定現有理論的一切科學依據。

  他在論述中指出：“現有的能量機動理論對於實戰中戰術運用的價值在於其提綱掣領的指導思路，空戰本質上是非完全信息動態的微分博弈，單一變量的微小波動就有可能對整個體係造成巨大的影響。

  因此，能量機動理論自發現之初就是一種近似理論，而非萬能理論。它本質上是降階過的數學模型，這些模型都隻能確定一部分容許的最優軌跡。

  筆者無意質疑這一理論的正確性，本文著重討論的是幾類不能套用這套傳統模型的特殊戰例。”

  …可別小看這段免責聲明。

  鑒於亞當現在的年紀，他發表的這片論文在學術性上本就不能和多年浸淫此道的大牛相提並論，且因為在針對嶄新領域的研究中缺少足夠的理論模型作為支撐，上尉在論證中大量使用了不同對照組多次重複試驗的方式驗證自己的猜想，而非通過理論推理，歸納出一套縝密嚴謹的新方法論。

  這種經驗性的結論往往容易引起學界的非議，更別說亞當在大多數人眼裏根本就是個理論研究領域的外行人…

  為了給軍事改革的計劃盡可能減少阻力，亞當隻能一再放低姿態，確保高層拿這篇論文去找相關領域的權威谘詢時，盡量別出什麽幺蛾子。

  當然，寫論文不是寫小說，上尉也不指望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能一蹴而就解決問題。

  他按照在軍校訓練時養成的習慣按時趕到食堂，用餐的同時從其他戰友手裏借來了一份詳述半島戰局的晚報特刊。

  聽過他威名的空降兵滿臉激動的遞過報紙，看那架勢就差讓上尉在飯盆上簽下自己的大名。

  出於禮貌，亞當隻能又拿出一些時間與對方寒暄了幾句，等到食堂裏的騷動逐漸平息下來後，他這才憂心忡忡地拿起報紙，仔細閱讀。

  …理論上講，換馬之後的地聯與獨立第1大隊已沒有任何瓜葛。

  伊麗莎白少尉、娜奧米少尉、布萊克中尉等人目前統屬著各自的中隊，重新回歸到王國空降兵作戰序列，但仍屬蓋文準將麾下。

  而上尉本人因為即將赴威斯敏斯特軍大學深造，組織關係被直接轉到了學校。

  但不論如何，離開前線後亞當失去了從情報部門了解卡斯蒂利亞各方內情的權限。

  可自從回國以來，亞當其實一刻也沒有放鬆過對半島戰局的了解。

  通過報紙、雜誌以及空降兵司令部內不時傳出的某些隻言片語，亞當從不同側麵描摹著卡斯蒂利亞的戰況。

  對外，他以自己畢竟在半島奮戰了半年為借口，替這種不同尋常的行為打掩護。

  而實際上，亞當是在根據戰況的變化判斷赫默阿帝國是否已經對鬆博特地區施加更大的影響。

  雖然理論上講，薩森訥、凡賽和赫默阿對卡斯蒂利亞內戰的投入都還維持在代理人戰爭的程度，但隨著凡賽方麵雷鳥自行火炮嶄露頭角，薩森訥在比斯開灣南部投入皇家海軍，這場戰爭的規模已經超出了各方最初的預計。

  麵對預料之外的強力抵抗，內外交困的西西裏人主動撤出戰鬥，等於是在外交博弈層麵主動投子認輸。而赫默阿人則從禿鷹軍團受挫後一直保持沉默，遲遲不曾發表意見。

  於是，彼此角力的西大陸政局也因此迎來了重要的轉折點。

  …某種程度上來說，赫默阿下一步的動作實際上就是帝國整體作戰意誌的體現。

  如果他們像西西裏一樣退縮，那麽薩森訥一直堅持的綏靖政策倒真有取得成效的可能；相反，如果帝國的鐵蹄繼續向前，那在亞當看來幾乎可以等價於發出了一條“二次大戰必將爆發”的信號。

  而根據目前的國際形勢，赫默阿鋌而走險的概率明顯更高…

  亞當的結論主要基於兩點依據。

  其一

  從半島內戰的走勢看，蓋文準將策動的那波冬季攻勢可謂是耗盡了安那其聯盟在北方積聚的最後一點兒家底，雖然幫助各自治區收回了大片領土，但短時間內也失去了對坎塔布裏亞以西地區繼續進兵的能力。

  至於南方政府軍組織的瑪格立特防禦圈…

  在意識到佛朗哥絕不可能放下武器乖乖投降之後，當局正著手重新組織攻勢，企圖收複拉曼恰至穆爾西亞的敵占區領土。然而錯過了雷鳥計劃引起的大麵積混亂，南方的叛軍在這段緩衝期也已經憑借深溝高壘築起了堅實的防線。

  此前輕易放棄的塔霍爾河至莫塞利一線的陣地成為了政府軍反攻的濫觴…

  缺少重火力裝備的政府軍吃著地形懲罰連續發動了幾次強攻、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但結果卻都不甚理想。

  無奈之下雙方再次進入相持，原本風雨飄搖的佛朗哥政府此時搖身一變，竟然顯得如此固若金湯，完全看不出吃棗藥丸的架勢。

  其二

  則是因為fxs主義者惡意操縱民族情感的特性決定了這個政黨的生存規律。

  ——這是個基於掠奪其他民族維係自身存續的畸形團體，從它出生的那一天起，它的生命就是建立在進攻上的，進攻一完結，它的生命也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