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國防部介入引起的小風波平息後，巴斯克地區的戰事便沒有再發生其他變故。

  在沒有外力幹擾的前提下，地聯空降兵的性能可靠到令人發指，潰退的國民軍部隊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1大隊、2大隊通力配合，仿佛驅趕羊群的牧羊犬，最大限度的發揮機動性及火力優勢，限製了叛軍部隊向西逃遁的動向。敵18師、22師及其他衛戍部隊總共兩三萬人，最終如計劃中那樣，被困在格爾尼卡以南的狹窄區域動彈不得。

  而隨著東邊的北方軍主力加入戰鬥，國民軍主力的毀滅也隨之進入了倒計時階段。

  連夜奔波的疲憊加上根本不存在的後勤補給，被圍困在巴斯克地區的部隊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突圍。

  唯一能期待的，隻剩下與坎塔布裏亞方向派出的援軍裏應外合，才有一線希望逃出生天。

  然而在損失掉最後一張空軍底牌之後，包括巴登將軍在內的國民軍北方司令部已對東北部的戰局不抱任何希望…

  自一次大戰中凡賽人首先在飛機上裝配機槍開始，地麵部隊防空力量的缺失從未如今天這樣致命！

  由告死鴉領銜的地聯空降兵在此前的戰鬥中已經展現出壓倒性的實力優勢，此時如果用添油戰術向前線派出援兵，萬一再被對方利用相似的方法左右包抄展開鉗形攻勢，那無非是給已經成型的包圍圈附贈一些添頭罷了。

  納瓦拉前線崩潰之後，坎塔布裏亞地區的兵力本就捉襟見肘，巴登將軍就是再怎麽上頭也不敢把自己總指揮部的安全賭在虛無縹緲的救援行動上。

  隻是如此一來，被困在格爾尼卡附近的國民軍部隊便連最後的救命稻草也失去了…

  戰爭進行到這個份兒上，剩下的就真的隻是機械的重複勞動。

  在斷絕掉所有出路、消耗完全部補給之前，18師與22師被迫投降，北方軍一手策劃的冬季攻勢也算是塵埃落定。

  至此，兵力上的倒錯讓攻守之勢發生逆轉。

  內戰爆發後一度被擠壓在加泰羅尼亞一隅的工團聯盟先後收複了阿拉貢、納瓦拉、巴斯克、拉裏奧哈及萊昂東北部的部分地區。

  從戰略層麵上看，卡斯蒂利亞整個東北地區暫時獲得了安全保障，與凡賽共和國的陸路交通也不再受到敵軍的威脅。海上運輸線路恢複，包括薩森訥王國、蘇盟聯合的船隊得以通過比斯開灣就近完成補給。

  從資源層麵看，半島重要的煤礦、鐵礦及部分丹氏晶體礦礦場大大提高了政府軍的戰爭潛力，加泰羅尼亞地區未曾遭到破壞的兵工廠也能全力運轉，源源不斷地為前線士兵提供武器彈藥。

  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到1733年1月中旬，西西裏人撤出戰爭的做法與國民軍在北方的慘敗一並開始發酵。

  這一係列的變故導致國民軍在南方發動的攻勢受到連帶影響，雖然總體戰線仍在緩慢北移，但距離攻入首都瑪格立特的最終目標卻顯得愈發遙不可及…整場內戰的局勢正快速倒向對當局有利的一麵。

  …

  隻不過，這些事已經與亞當上尉再沒有半點兒關係。

  冬季攻勢結束後，在鬆博特半島奮戰了近半年的獨立第1大隊被調回國內，連帶著地聯組織的負責人也從蓋文上校換成了國防部新派來的芬·考克斯少將。

  後者與保守派之間關係緊密，深得查德·沃裏克首相的信任，由此看來，地聯接下來的行動將更注重國內保守派的意見。

  與此同時，國防部這邊也沒閑著。

  雖然他們不會為蓋文·布朗這個難以駕馭的異類擊鼓鳴冤，但借助完善組織架構的名義，國防部還是為新上任的考克斯配備了一位來自查爾斯一係的副手。

  雙方平時合力處理軍務但又彼此牽製，配上日益複雜的下屬機關，地聯的權力架構由此變得穩定卻臃腫起來。

  至於在大功告成之前被換下的蓋文上校…

  別擔心，雖然經過前次公開頂撞上司的事件之後，上校在白廳各位大佬麵前的名聲就一直不算太好，但卡斯蒂利亞內戰中力挽狂瀾的操作以及最後體麵讓位的識大體作風卻還是為他贏得了一份相對理想的補償。

  他在空降兵司令部的職權範圍沒有變化，但因為功勳被提拔到準將軍銜。

  與此同時，新鮮出爐的蓋文準將還兼任了皇家禁衛兵團第四魔法師團副團長——這支隸屬於皇家的榮譽兵團至今已經服務於十位國王、三位女皇，名義上集中了薩森訥王國的大部分精銳軍人。但除非發生全國總動員級別的大戰，否則一般不會直接調動他們去往前線參戰。

  特別是第四魔法師團，由於空降兵部隊本就人手緊缺，所以這支象征意義大過實戰價值的部隊一直不處於滿編狀態。

  相比之下，反而是駐紮在丁塔格爾附近的“空鷲大隊”更擔得起王國精銳的名號。

  當然…

  排除這些實踐層麵的問題，能夠加入皇家禁衛兵團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榮譽，老紳士們給予蓋文這種級別的獎勵也算提前堵住了慢待功臣的悠悠之口。

  而另一方麵，針對新鮮出爐的戰鬥英雄亞當·貝克，國防部的獎勵方案就簡單粗暴得多了…

  首先，亞當除了已經到手的空騎大十字勳章及空騎指揮官勳章外又獲得了一枚新的傑出服務勳章。（蓋文準將也有一枚）

  理論上來說，這類勳章應該隻頒布給校官以上的在役人員，但考慮到還是個少年的亞當前邊早就打破了一連串王國軍事係統慣例，所以大人物們也沒在這點兒小事上多做計較。

  甚至考慮到輿論宣傳的需求，他們還特別組織專人在帝都丁塔格爾為他補辦了盛大的授勳儀式，方便媒體界的朋友從亞當口裏了解到有關半島戰事的第一手資料，宣揚薩森訥王國是如何鋤強扶弱，幫助卡斯蒂利亞尋求自由民主的有誌人士戰勝別有用心的叛軍武裝。

  儀式進行當天，年幼的維多利亞女王甚至親自到場觀禮。

  她穿著一套黑白相間的華麗禮服。

  鞋跟有兩英寸，裙擺正好蓋在膝蓋以下。

  裙子的重量經過嚴格計算，保證裙子絕對不會被風吹起導致走光。

  半鏤空的花紋禮帽被裝飾著藍寶石的帽針固定在頭頂，整個人從上到下都透露出一種不可言喻的貴族氣質。

  盡管因為距離的限製，現場的民眾基本不可能看清女王的麵容，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儀式開始前高呼女王的名字，並各自獻上衷心的祝福。

  年幼的維多利亞也沒有令大家失望，她抬起右手大方得體的回應了民眾的呼喊…被圍欄擋住的左手則死死攥住黑色的裙邊。

  按理來說女王陛下不該緊張到這種程度…畢竟這已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萬人擁戴的大場麵。

  即使不算即位前的那些公眾活動，從父親那裏正式繼承王位之後，小維多利亞也曾數次近距離接觸公眾，參與到各種大型活動之中。

  但那些場合每次都有鮑斯太後陪同在她身邊，女王的所作所為就算有什麽不妥，母後也能及時做出提醒，幫助小維多利亞渡過難關。

  而這一次與她一同出席授勳儀式的人選換成了大腹便便的斯賓塞勳爵，以及與皇家更細更為親密的福克斯伯爵。

  作為家庭教師，他們的陪護顯然無法與家人帶來的安全感相提並論，因此小維多利亞自從到場之後就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的狀態。

  她不斷提醒自己必須時刻維護屬於王室的風範，結果未免用力過猛，看上去反而有些僵硬。

  “陛下，盡管國民們都是發自真心的對您表示愛戴，但也沒有必要一一做出回應。”

  福克斯微微俯身，壓低聲音在女王耳邊開口

  “到目前為止，您一切都做得很好，大可不必緊張。”

  “謝謝您的誇獎福克斯伯爵，我感覺好多了。”

  女王坐回自己的位置，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微笑，同時鬆開了抓住裙邊的左手…但她局促的情緒並沒有因此得到紓解，整個人仍舊不太自然。

  這一切自然也落在斯賓塞老爺子眼裏。

  為了典禮的嚴肅性，今天他嘴裏沒有叼著標誌性的雪茄，但一手扶著手杖，一手撐在腰間的動作在一眾皇家侍衛間仍舊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好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勳爵大人和小維多利亞在課業中的相處關係已然拉近了不少，麵對自己一手教導的優秀學生，斯賓塞先生果斷接過了話題。

  “恕我直言陛下，您今天的任務就隻是到場觀禮而已，並沒有發表演講的計劃，所以要緊張也應該是負責管理儀式的官員緊張才對。”

  老爺子開口時沒有像伯爵那樣主動俯身，音量管理也明顯不太到位——好在身邊的侍從都經過專業訓練，即使偶然聽到了談話的內容也隻當自己是個聾子。

  “還記得我教過你什麽？Speech is silver，silence is gold，從你強迫自己做些什麽的那個瞬間開始，就已經有失風度了陛下。”

  “…是。”

  女王低下頭，怯生生的應了一句。

  而斯賓斯老爺子卻直接無視了福克斯伯爵投來的視線，繼續增壓加碼！

  “麵對臣下，您不該用這種語氣。”

  “...是！我了解了，斯賓塞卿。”

  “很好，那麽陛下，接下來就是今天這場社會實踐課的正戲了。”

  老爺子往前挪了半步，吸引住小維多利亞的注意之後才用目光引導後者看向紅毯盡頭突然喧騰起來的人群。

  “您不是一直對亞當·貝克先生很感興趣嗎？Seeing is believing，今天就是個好機會。”

  …

  觀禮台下麵，剛從戰火紛飛的前線返回後方的亞當正與戰友們一起在被紅綢隔出的後台等候。

  對於等候在外麵的記者與人群，亞當本人並無多少心理波動，但身邊的伊麗莎白、娜奧米就沒那麽淡定了。

  …其實向來識大體的伊麗莎白少尉倒還好，就算能從舉手投足間的一些微表情裏看出些許不自在的感覺，但最多也就是偶然拈住頸邊的灰發，顯出幾分在營地裏少見的羞赧。大體來說還屬於正常人的範疇。

  而另一邊的娜奧米少尉就比較離譜了…

  平日裏就性格跳脫的她此時似乎因為興奮過度，整個人都處於某種不穩定的過載狀態！

  亞當親眼看見她趁大家不注意偷拿了兩塊供各位觀禮嘉賓享用的點心、果盤塞進嘴裏，然後雙手捂嘴，像隻巨型倉鼠一樣快速咀嚼起來。

  上尉在“蚌埠住”的邊緣用此生最惡毒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沒想到娜奧米隻是全身僵硬了一瞬，接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順勢從桌上端起剛剛偷吃的那個盤子就要往亞當這邊走！

  “上尉，您先用哈~”

  “...”

  MD我槍呢！？

  亞當額頭青筋暴起，但礙於自己今天穿著禮服，J-1手槍也沒帶在身邊，娜奧米少尉還是幸運的撿回了一條小命。

  恰在此時，反應比平時慢了半拍的伊麗莎白少尉也終於出手幹涉。她趕在亞當暴走之前尷尬地把娜奧米帶到角落，竊竊私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轉過頭來，亞當這邊也收到了儀式開始的通知。

  於是他在心裏默默給娜奧米記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同時無縫切換成對待大眾的理想軍人狀態。

  “儀式馬上就要開始，請您做好準備。”

  “辛苦了，還是按照彩排時的安排對嗎？”

  “是的，布裏斯托爾·恩斯吉普閣下會先發表演講，演講結束後，托馬斯·格林閣下將親自為您和其他功臣授勳…您的演講被安排在受訓儀式結束之後，屆時會由我親自為您引路。”

  亞當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隨著儀仗隊奏響《薩森訥擲彈兵進行曲》，他立刻整肅了麵容，跟在工作人員後麵踏上了紅毯。

  雖然蓋文準將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受邀到場，但今天參與授勳的人員還是不止亞當一個。因為身高以及身份的特殊，大家的目光基本都集中在上尉身上。

  為了避免讓自己顯得太過離群，亞當在轉出後台之前用謙遜的態度回應了其他人的目光。而當他們正式走進公眾的視野，上尉又立刻目不斜視，直直看向主席台的方向。

  …

  當然，由於事先得知了女王陛下會到場觀禮的緣故，上尉還是分出了一些注意力用餘光隱蔽的打量著高出的觀禮平台。

  而在某個瞬間，少年恰好捕捉到了一道同樣好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