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指揮部搬家。

  烽火燃遍各作戰單位。

  冰冷的冬雨漸漸止歇，但透入骨髓的濕冷寒氣卻沒那麽快散去。

  日出之前，豐特戈薩市對於西西裏軍131師而言，仍舊是那座可怕的圍城，把他們困在一片黑暗中，找不到解脫的出路…

  事到如今，卡薩諾少將製定的“旋轉門”計劃早已破產！

  半路殺出的獨立第1大隊製造的人員殺傷雖然有限，但針對敵重型裝備及指揮係統的破壞卻已足夠致命！

  特別是對不久前剛剛遭遇過一次指揮紊亂的131師而言，短時間內第二次與上級失去聯絡讓他們完全陷入了混亂。

  失去繼續戰鬥並奪取最終勝利的決心之後，即使依然據有鋼鐵裝甲的保護，西西裏人也已注定不可能取得預想的戰果。

  關於這一點，在戰場西北側重新建立指揮部的卡薩諾少將經過十多分鍾毫無意義的垂死掙紮後，終於有了清晰的認識。

  他不得不選擇咽下戰敗的苦果，開始統籌撤退的事宜。

  “命令‘佩爾基內輕騎兵’團掩護其他部隊，維護東西鐵橋之間的連通，讓所有正在東鐵橋兩岸抵抗的駐軍立刻向西運動與主力部隊匯合！”

  “報告長官！佩爾基內團剛才向師部報告，目前還在重新梳理潰退的部隊。”

  “我不管他們現在還有多少能動喚的有生力量，就算把部隊全部拚光，也必須給我把北岸陣地守住！”

  “可是少將，東部陣地上的重炮恐怕沒辦法在短時間內…”

  “那就讓他們就地銷毀！全員以執行轉移命令為最優先事項！”

  卡薩諾咬緊牙關，布滿煙塵的臉上透露出強烈的不甘。

  如果不是131師進入豐特戈薩時過於心急，導致陣型混亂…

  如果不是主力部隊為了殲滅後方破壞公路線的敵方魔法師，強行調走了原本負責護衛裝甲部隊的空中力量…

  如果安排反攻之前，能考慮到空襲的威脅將炮兵陣地安排的更加合理…

  甚至如果當時沒有選擇轉移指揮部，而是留在西鐵橋邊堅持到底…

  以卡薩諾的視角看，在雙方硬實力相差如此懸殊的前提下，豐特戈薩一戰西西裏軍本應該輕鬆取勝！

  即使一時不慎中了埋伏，他也本應該有大把機會反敗為勝、逆轉戰局！

  可事實上，131師卻是一敗再敗，直至無可挽回…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卡薩諾自知要是繼續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等待他及麾下部隊的結局注定隻有毀滅，所以不論心中的怨氣再盛，他也隻能按部就班的安排有關撤退的計劃。

  但對於戰場上陷入劣勢的一方來說，想要全身而退又哪有那麽容易？

  為了保留更多的有生力量，131師不得不壯士斷腕，舍棄掉相當一部分難以攜帶的重型武裝，放棄大批已經繳獲的戰略物資，盡量快速高效的離開被敵人包圍的絕地。

  而另一邊，政府軍的作戰形勢則要安穩的多。

  各方麵部隊都已經接到了陸參總部下達的作戰命令，包括加泰地區組織的160師，及1兵團所屬31、55團在內的所有作戰單位目前都暫時歸入地聯方麵的指揮體係之下。

  亞當率領17中隊的成員與18、19中隊匯合後，就立即從伊維斯河北岸上空開始下達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而比起躲在黑暗中難以窺見戰場全貌的卡薩諾少將而言，居高臨下的亞當上尉顯然擁有更好的戰術視野。

  …此時夜雨已經完全停止。

  經過數小時的激戰，豐特戈薩市內燃起的火光讓上尉得以更加清晰的洞見戰場的全貌。

  從全局來看，伊維斯河北岸的大部分建築都在戰鬥中遭到破壞，東西兩座鐵橋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其中東鐵橋雖然屢次遭到1兵團突襲，但主體結構依然保持完整，目前依然可以滿足裝甲單位的通行需求。

  而西側的鐵橋由於遭到了17中隊密集的近距離轟炸此刻已經完全斷裂，且因為敵方工兵也沒有適時進行搶修，所以南北兩岸的交通已經徹底斷絕。

  …如果把視角再拉高一些就不難發現，戰爭對交通線路的破壞還造成了其他後續影響。

  ——開戰之初，131師之所以選擇從西南側發起對豐特戈薩的進攻，正是因為相比伊維斯河北岸水網密集、地形崎嶇的基本地貌，南岸的道路情況更適合大規模裝甲部隊的推進。

  雖說豐特戈薩周遭的地形總體並不險峻，這些微的地形因素也不足以徹底阻斷131師的行動，可作為戰役的領導者，自然應該將所有可能影響戰爭進程的因素通通納入考量。

  所幸臨危受命的亞當絲毫沒有怯場，在快速觀察了戰場走向之後，上尉當機立斷開始向那些軍銜遠高於自己的將校們布置任務。

  “test，test！這裏是獨立第1大隊，亞當·貝克上尉，160師聽到請回複！”

  “這裏是160師傑拉德少將，通訊正常！請指示！”

  “敵西側主力目前正在收縮兵力，初步判斷已放棄向北推進的作戰計劃，160師可留一部兵力向南擠壓西鐵橋附近之敵，其餘主力應立即向西轉移，搶占豐特戈薩西北方向有利地形！”

  “這…戰機難得，我部主力申請繼續向南推進，尋機全殲敵裝甲部隊！”

  “駁回！敵坦克部隊並未完全覆滅，目前正在恢複陣型，160師率領的輕裝步兵已經連續戰鬥了數個小時，不具備殲滅敵裝甲力量的能力！”

  “…好吧，160師接受上級安排，立即展開行動。”

  接到亞當的指令之後，傑拉德少將也曾短暫陷入過猶豫。

  畢竟眼下西西裏裝甲師正因為空襲陷入混亂狀態，160師被對手用優勢火力壓製了這麽久，此時難得有個報仇雪恨的機會，自然不想錯過！

  然而陸參總部措辭嚴厲的通電言猶在耳，獨立第1大隊救友軍於水火的表現又活生生地擺在眼前。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既然亞當上尉給出了具備說服力的解釋，他們也隻好按照上級的命令執行。

  而另一邊，此時已經高強度與敵軍周旋了六個多小時的上尉本身也已經處於生理與心理的極限。

  從剛剛開始，獨立第1大隊已經極少再投入到危險的超低空作戰任務中，而是按照亞當的意思轉變為戰場上空的觀察員，替地麵友軍承擔起情報搜集的工作。

  當然，在通過伊麗莎白少尉攜帶的通訊設備向地麵部隊布置工作時，他仍然努力保持著清晰敏捷的思維，沒有展露出一絲一毫的疲態。

  繼160師之後，身在空中的亞當又聯絡上了31、55團那邊的指揮官。

  “這裏是31團阿斯皮利奎塔中校，請指示！”

  “31團與55團應立即放棄對城南零散敵軍部隊的追擊，將全部人員集中到東鐵橋南側——豐特戈薩西側的鐵橋已被我部摧毀，你們的任務是堵截敵人向南越過伊維斯河繼而轉向西方撤退的路線，務必要把敵131師趕到河流北岸！

  期間如遇敵軍撤退，可乘勢追擊！如遇激烈抵抗，至少也要保住現有陣地！”

  “明白！”

  亞當不是神仙。

  …至少沒法兒像蓋文上校那樣“未卜先知”，提前製定戰略掐住敵人的要害。

  在取得階段性戰果之後，他的戰術安排整體趨於保守，形式上是在保存自身的前提下盡量多的給敵人造成殺傷，而非直接將部隊的潛力推到極限，嚐試以疲憊之師執行戰前計劃中完全殲滅的策略。

  老實說，從目前的敵我態勢上看，上尉大可以安排160師主力向南，擠壓敵裝甲兵力生存空間。同時指示31、55團不惜一切代價向北越過東鐵橋，將敵人相對受損較輕的另一半兵力向西側的潰兵驅趕。

  從理論上來說，如此部署不能說沒有將131裝甲師一網打盡的希望。

  然而按這個方案執行，我方部隊將不得不麵臨敵軍落入絕境時困獸猶鬥，做殊死一搏的風險！

  老話說“一時之製反可為用，一時之吉反可為凶”。眼下這一局已經是我軍必勝，上尉不願意為了擴大戰果忽略客觀存在的困難，導致豐特戈薩之戰再出什麽變故。

  隻要各部嚴格執行他現在下達的命令，一樣可以在敵軍沿北岸向西撤退通過崎嶇地帶時給予西西裏人相當可觀的殺傷；一樣有機會在追擊的過程中繳獲大量敵人來不及摧毀的武器及物資；一樣能達到威懾南下的馬爾凱兵團，幫西西裏人下定撤出半島戰勢的決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冒那些沒有多少實際收益的風險？

  於是，在兩邊戰區最高指揮官截然不同的指揮風格影響下，扣人心弦的豐特戈薩之戰開始步入收尾階段。各種戰損統計及戰情報告也由各部隊向瑪格立特的總指揮部匯總

  …

  1732年10月19日淩晨時分，瑪格立特的地下指揮所中，剛剛結束討論的各級將官們正襟危坐，焦急的等待著前線傳回的戰報。

  18日2340時，地聯所屬的獨立第1大隊正式投入戰鬥。

  大名鼎鼎的告死鴉上尉帶著政府軍方麵最後的希望介入對豐特戈薩的戰局。

  0010時，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

  敵軍裝甲單位已經完成集結，隨時有可能向北部的160師發起致命一擊！

  此時地下堡壘的氣氛開始變得越發焦躁，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中，唯有蓋文上校和瓦茨拉夫教官還能勉強保持鎮定。

  其餘與會代表裏，就連納瓦斯將軍也不禁扯開了領口的風紀扣，首都防區司令貝萊隆更是不住擦拭腦門上的冷汗。

  很明顯，這些平日裏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並非偏偏對區區兩三萬人的小規模對壘如此上心。

  而是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場戰鬥將在極大程度上改變將來相當一段時間卡斯蒂利亞東北部的局勢，繼而對規模更大的“雷鳥”計劃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

  好在，隨著獨立第1大隊活躍的表現逐漸發揮作用，後續傳來的其他情報逐漸撫平了在座諸公的焦慮。

  0023時，17中隊給予敵火炮陣地以重創！

  131師對伊維斯河北岸的炮擊被迫停止，在雨夜裏掙紮了數個小時的160步兵師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0031時，18、19中隊壓製敵坦克部隊！

  西西裏人憑借裝甲單位向北反擊的計劃暫時中止，雙方轉而進入戰略相持階段。

  0108時，獨立第1大隊獲取戰場主動，131師指揮係統發生混亂！

  這意味著豐特戈薩的戰爭形式已經徹底逆轉，失去了統一有效的現場指揮之後，即使敵軍依然可以憑借裝甲優勢頑強抵抗，但總體上已經無力對政府軍造成大規模殺傷。

  指揮部裏的空氣至此終於因此變得鬆快起來。

  連帶著長桌後麵的那幾位參謀和聯絡員都各自露出了寬慰的笑容…人們更加積極的投入到情報整理的工作中，舉手投足之間更多了幾分昂揚向上的活力。

  而等到時間繼續推進到0137時，160師及31團追擊部隊同時傳回訊息，西西裏第131裝甲師已經被徹底驅離豐特戈薩市區。蓋文上校還留了23分鍾富裕，兌現自己戰前許下的諾言！

  根據前線傳回的情報，目前政府軍正在小規模的追擊行動中不斷擴大戰果！

  經過粗算，各部隊總共陣亡了5400多名勇敢的戰士，其中超過四分之三都是北岸率先發起攻擊的160師成員。

  而敵人在昨夜損失了至少3000名士兵，約占部隊總數的四分之一；

  損失各類火炮100餘門，其中近五分之一被政府軍繳獲；

  損失中、重型坦克及各類裝甲車50餘輛，損壞狀況目前尚未得到具體統計；

  除上述這些損失之外，卡車、摩托車、畜力車及各種武器彈藥和燃油物資的損失情況更是難以計數，目前負責打掃戰場的後勤部門正在加緊核實中。

  經此一役，原本就缺少物資補給的131裝甲師更是雪上加霜。

  狼狽逃竄的他們已經基本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短時間內無法再作為地麵機動力量配合西西裏空降兵對阿拉貢及加泰羅尼亞地區展開聯合打擊。

  換言之，政府軍已經取得了東北方戰場的主動。

  “祝賀你，蓋文上校，你的部隊的確讓我大開眼界。您是真正的勇士。”

  瓦茨拉夫站起身，鄭重的對上校伸出了右手。

  見狀，蓋文同樣起身，他反握住對方主動伸出的右手，用相當克製的語氣表示了感謝。

  “勇士在前線。事實上，我們隻是在做自己分內的工作，就和正在南方奮戰的國際縱隊一樣。”

  上校稍作停頓，又將話題重新轉回戰場。

  他把目光移向納瓦斯將軍，開口問道

  “目前圍繞豐特戈薩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我想知道12旅是否已經進入預定伏擊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