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器裝備、戰略戰術不斷更新迭代的現代戰爭中，人數多寡已經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

  但不可否認的是，相比以往幾個照麵就能將敵人士氣完全摧垮的小規模作戰，131師充足的兵員讓他們在遭到預料之外的空中打擊後仍然擁有奮力反擊的底氣。

  ——12名空降兵在此之前對火炮陣地傾瀉了大概三輪狙擊術式，即使把破壞力遠超同僚的亞當上尉一起算上，平均每人也隻摧毀了大概2到3門火炮，及數量更少一些的輕重機槍。

  這總共30多門火炮的損失如果放在普通的陸戰部隊身上，已經可以算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但對於各類火炮持有總量超過200門（自行火炮、迫擊炮、防空炮等大口徑重炮，步兵擲彈筒不算在內）的131裝甲師而言，這份損失雖然同樣肉痛難當，但某種程度上卻更加激發出他們打擊報複的狂性！

  “別傻愣著！彈藥手就位！”

  “快快快！”

  隨著倉促建立的各防空陣地調整好射界方向，特拉西梅槍騎兵團的機槍手最先投入戰鬥！

  在上級領導的指揮下，M37重機槍立即向上空開火！

  他們對準高懸在伊維斯河北岸的照明彈拚命掃射，用橙黃色的彈流在混沌黑暗的夜空拉出一條條象征死亡的斜線！

  很快，17中隊發動攻擊需要仰仗的重要光源就被敵人接連摧毀，夜雨籠罩的戰場再次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黑暗…

  如此一來，亞當等人如果繼續使用狙擊魔紋按照印象中的位置發動攻擊，那他們對敵軍火炮的殺傷效率必將大打折扣。

  好在比起第一次作為指揮官踏上戰場時的青澀稚嫩，此時的上尉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戰鬥經驗——自內戰開始以來，地聯魔法師發動了那麽多次夜間偷襲，到現在已經頗有些熟能生巧的意思。

  因此趁著敵人清理照明彈的機會，亞當並沒有選擇頭鐵硬莽，浪費魔力發射新的照明光源，反而將計就計，憑借重機槍開火時氣勢洶洶的彈流鎖定了這些缺少防護的機槍陣地。

  “轉換目標！優先排除正在射擊的火力點！”

  戰情緊急，亞當一邊轉移槍口，一邊在中隊通訊頻道裏下達新的攻擊指令。

  而17中隊的成員們同樣來不及回話，紛紛選擇用實際行動響應長官的號召！

  一時間，黑暗中無影無形的指揮家似乎將樂譜翻過了一頁。

  各種戰爭兵器合作演繹的宏偉交響曲也因此進入下一樂章…

  高亢激烈、動人心魄的銅管組於是暫時偃旗息鼓，如泣如訴、尖銳跳躍的弦樂組正式接管舞台！

  與此前大開大合，火光四射的大場麵相比，戰鬥的節奏由此變得稍微舒緩起來…但這可不意味著戰爭烈度有任何減弱的趨勢！

  受限於照明，17中隊的射擊頻率與此前相比的確明顯降低，但丹氏晶體引發的爆炸依然不斷穿透沉沉夜幕，給開火的重機槍陣地帶來永無止歇的鮮血和死亡。

  事實證明，這種指向性極端明確的精準點射甚至比單純的火力洗地更加具威懾力…

  至少幾輪交鋒之後，順利打掉所有照明彈的機槍組再沒有誰敢再用槍口追逐著那些在黑暗中來去自如的模糊“幻影”隨意開火，反而一個個都就近躲進沒什麽卵用的臨時掩體，盡量蜷縮起身形，避免引起魔法師的注意。

  …當然，131師的各級指揮官也很清楚，坐以待斃肯定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就在17中隊即將繼續逼近131師火炮陣地之時，M35迫擊炮終於帶著屬於西西裏軍“全村的希望”將屬於他們的照明彈送上夜空！

  與魔法師使用“特戰術式”構成的穩定光源相比，這些傘式照明彈受到暴雨天氣的影響較大，有兩三個甚至半路發生了故障沒能順利發揮效果。

  但鑒於卡薩諾少將已經被先前兩輪空襲徹底惹毛，驚怒交加的他此時幾乎是以飽和打擊的方式徹底照亮了西鐵橋附近伊維斯河道上空的所有區域！

  所以縱然有那麽一兩發啞彈或故障彈夾雜其中，也不影響後續防空火力對著被照出身形的17中隊瘋狂發動反擊！

  ——卡薩諾少將紅著眼睛在電話裏狂吼，要求所有防空炮必須把一個基數的彈藥全部打完！

  “我不管他們到底是哪兒來的部隊！就是用炮彈填滿伊維斯河，你們也得把他們通通炸成碎肉！”

  “是！第13裝甲炮兵團明白！”

  開火指令層層下放，得到上峰的指示後，早就蓄勢待發的炮組成員立刻將沉重的炮彈填進炮膛。

  隨著53倍90毫米口徑高炮發出怒吼，裝配有特製延遲引信的彈藥刹那間撕破雨幕，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河流上空飛去！

  正常情況下，由於空降兵的體積實在太小，移動速度又快的驚人，所以各個方向的火炮基本隻能鎖定目標當前位置周邊的一塊區域進行預判。

  在沒有勃蘭特上校使用的那種特殊近炸引信輔助的情況下，少量使用延遲引信的防空炮基本隻能隨緣開火，很難對魔法師單位造成有效殺傷。

  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如今131裝甲師的火炮陣地上可是足足聚集了40門高炮同時發作！

  在這種級別的防空火力麵前，即使是號稱精銳的17中隊也絲毫不敢麻痹大意。

  ——早在對手剛剛把照明彈送上伊維斯河上空的那一刻起，亞當就已經在通訊器中先後下達了兩道指令。

  其一，是按照行動前製定的攻擊計劃，18、19中隊開始從豐特戈薩市北麵對集結中的裝甲部隊發起攻擊，策應亞當等人在伊維斯河沿岸的動作！

  其二，則是17中隊立刻解散空襲隊列，改變沿河流東西巡航遠程狙擊的攻擊思路，在壓低飛行高度的前提下，向北岸敵軍防區滲透！

  以常理而言，這種麵對敵軍密集炮火不退反進的做法看上去的確很像有什麽大病。

  但具體到空降兵群體，尤其是裝配了新型序列核心的地聯魔法師身上，這種做法卻無疑是以攻代守的可行策略！

  亞當很清楚，相比其他功能蹩腳的陸戰武器，西西裏軍裝備的9053高炮在防空性能上其實相當優異。某些情況下，甚至能替代赫默阿慣用的88炮，成為空地通吃的陸軍大殺器！

  更何況此次交戰敵人是從路基穩定的地麵發動攻擊，不比月牙灣海戰時海潮顛簸造成的巨大偏差。

  如果他們一味遵循固有經驗，仍死板的像此前月牙灣海戰時那樣利用拉升高度的做法規避炮火，那12000米的最大射程完全有機會將17中隊全員籠罩在殺傷範圍之內。

  …地聯魔法師人手有限，亞當不願意拿自己和戰友的生命與對方手裏的延時引爆裝置做博弈。

  因此，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克服了“損失厭惡”的思維慣性，選擇了另一條看上去更加凶險的道路。

  ——超低空作戰！

  在眼下這個雙翼機、水麵滑翔機全麵作古的年代，一般發生在2000米以下的作戰會被主流軍事學家歸納為低空作戰。

  在此基礎上，如果戰機進一步降低飛行高度，於200米左右的高度執行任務，那麽將很容易成為地麵防空火力的天然標靶，機組人員也將承擔巨大的風險。

  退一步說，即使真有這種不畏生死的瘋子，硬要挑戰一下自己的極限，那最多也就是把飛行高度降到40至20米…比這再低基本就相當於F1賽車跑山路，不等敵人發起攻擊，你自己出事故的概率就無限接近百分之百。

  然而與各式各樣的軍機相比，空降兵因其飛行方式的特殊性，理論上幾乎不存在最低作戰高度這一說。

  隻要亞當願意，他完全可以讓自己飛起來比站在地麵上更矮！o(╥﹏╥)o

  利用這種特殊優勢，上尉決定以超低空飛行（5到10米左右）切入敵方防禦陣地，最大限度的避免90炮對他們造成的威脅。

  亞當認為，既然無法準確估計對手使用的延遲引信到底何時起爆，現階段空降兵的航速和限高又無法脫離敵人的攻擊射程，那倒不如轉換思路，利用對手投鼠忌器的心理直接深入敵人腹地機動作戰！

  如此一來，饒是90炮性能再優異，射界再寬廣，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敵人就是再著急，畢竟也不能給自家大炮上刺刀！

  …當然，這個計劃也不是毫無風險。

  且不提在能見度如此之低的夜間持續低空飛行可能發生的種種意外，僅僅是地麵部隊抬起槍口向頭頂攢射的密集彈雨就足夠讓人提心吊膽！

  ——當亞當率領17中隊的戰士衝入敵陣，原本那些根本看不清輪廓的西西裏士兵一個個都變得異常清晰！

  這一方麵倒是方便了地聯魔法師對地麵重要設施進行定點爆破，但反過來看，敵軍的普通步兵也終於有了舉槍反擊的機會。

  起初還隻是幾枚稀稀拉拉的步槍子彈，但隨著低空飛掠的時間逐漸延長，阻擊亞當的地麵力量逐漸變得誇張龐大起來！

  盡管這些敵人手持的輕武器最多隻能在防彈術式形成的保護層上留下幾圈漣漪，但隨著數量的不斷累積，以魔法師自身魔力為能量源的護盾還是逐漸逼近了自身的承受上限。

  手槍、步槍、信號彈、手雷…

  連之前那些被迫躲進掩體的機槍手也趁這個機會在人群中顯露出身形，向從他們頭頂掠過的上尉瘋狂開火。

  在這期間，訓練有素的副機槍手動作敏捷的為機槍供彈，同時為了防止子彈卡殼，亞當甚至看到他們從行軍包裏掏出毛刷，不斷為備用的供彈板刷油，以保證機槍火力能夠持續為其他地麵部隊提供掩護。

  更妙的是，“得益於”M37丟人的射速，整個機槍小組完全不必在今夜這種寒冷的雨夜中擔心槍管過熱的問題…

  雖然如此一來，與赫默阿帝國裝備的MG42相比，西西裏人的火力覆蓋威力有所下降，但通過“數量理念”的彌補，依然足以讓傳說中的“告死鴉”上尉一度陷入支絀。

  ——為了後續的戰鬥，他不可能把所有魔力都投入到維護防彈術式的超負荷運行之中。

  以此為前提，就要求亞當不僅必須在數量眾多的敵人頭頂不斷使用高難度機動動作閃灼騰挪規避傷害，同時還得抽出精力履行打擊火炮陣地的“主線任務”。

  換做半年前，他此時多半已經在心裏破口大罵給自己分配這種缺德任務的倒黴上司，但如今，連同其他所有參與此次作戰的17中隊成員在內，他們卻對完成這種挑戰人類極限的操作抱有極大的信心！

  …仔細回想，從第一次遭遇敵人刻意設計的“獵鴉行動”開始，他們這支隊伍不一直就是在這種令普通人絕望的逆境中成長起來的嗎？

  對於不斷奔波於最危險戰場的獨立第1大隊而言，槍林彈雨早就成為了王國魔法師的家常便飯，圍追堵截才是地聯空降兵司空見慣的日常~

  他們不渴望戰爭與破壞，但也沒有人能夠否認，這些從連番惡戰中幸存下來的戰士儼然就是整個鬆博特半島上最恐怖的殺手集團！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131師防禦陣地的氣氛也悄然發生了改變。

  …縱使敵寡我眾，西西裏的士兵們也不禁逐漸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否擁有擊落這十二位散播死亡的魔鬼！

  恐懼開始在冰冷的夜色中快速傳播，混亂逐漸取代秩序催促著在場的每一位士兵立刻按照本能的驅使行動。

  恰在此時，18、19中隊針對坦克裝甲部隊的攻擊也初見成效！

  雨勢漸歇，北麵燃起的大火再次放大了西西裏人心中的不安…

  而卡薩諾再次被迫轉移指揮部的行為，則成為了壓倒131師的最後一根稻草！

  …盡管少將本人一再強調，暫時切斷通訊是為了防止師部暴露在敵人空中火力的打擊之下。

  但眼下這個節骨眼兒，廣大西西裏人民卻在通訊掐斷的那一刻就已經給卡薩諾安上了“飛將軍”的外號。

  於是，亞當超低空作戰的計劃開始發揮成效，一場慘烈的大逃亡由此拉開了序幕！

  有趣的是，當上尉的戰法經過實踐驗證確定有效，人們猛然發現先前反複提到的夜間能見度問題反倒成了促成此次作戰行動的助力。

  畢竟如果此戰發生在天氣晴朗的白天，131裝甲師絕不會像一群小聾瞎似的放任獨立第1大隊一路隱蔽行動，飛到自己鼻子底下突然動手！

  這種因地製宜，因勢利導的手段讓亞當在部下們的眼中逐漸蒙上了一層“名將”的光環，而半島之戰中有關“告死鴉”的傳奇故事，也因此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