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根據從以往戰爭中積累的經驗，在座的每一位軍事主官都已經從北部戰事的發展中感受過新時代裝甲集群的威力。

  近千公裏的土地配上數萬士兵組成的廣闊陣線都沒能阻擋西西裏人的腳步！

  集結了海、陸、空多軍種參戰的特克斯科防禦戰最終也僅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勝收場！

  有如此之多的現實案例擺在麵前，人們實在很難相信僅憑一支倉促改編的空降兵大隊就能在這種上萬人參與的戰鬥中發揮什麽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即使領導這支部隊的人是那位近來聲名鵲起的戰鬥英雄。

  所以人們本能的對年輕的蓋文上校投去懷疑的目光。

  但後者卻偏偏對周遭同僚的反應置若罔聞，一片沉默之中，上校依然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調行事。

  眼看他拿起電話聽筒遞到自己麵前，一副靜等下令的模樣，自會議開始以來一直沉著穩重的參謀總長終於坐不住了…

  “上校，總指揮部不能做這種可能把部隊置於絕境的冒險決定。”

  “12旅隸屬地聯管轄，地聯有權下達出擊命令。”

  “...”

  納瓦斯無語，但上校的話卻還沒說完。

  “請您相信，這是綜合戰場形勢變化和圖上作業反複研究的結論，絕無半點個人情感因素的影響——160師違抗命令提前行動的做法已經讓我們失去了一次難得的殲敵機會，地聯不希望繼續浪費好不容易製造的戰機。”

  蓋文的語氣依舊平靜，但說出口的話卻不像之前那樣客氣。言談中他甚至打破了此前眾人的默契，明確指出160師戰場抗命的問題。

  這不僅讓原本理虧的卡斯蒂利亞陸軍更加氣短，也搶先一步阻止了納瓦斯將軍企圖把話題轉回設法援助豐特戈薩部隊的打算。

  不過作為客將，蓋文也知道一味強勢並不能解決問題。

  眼看之前一番對話把參謀總長噎得沒詞兒，上校果斷借坡下驢，在大家下不來台之前換了種相對緩和的說法。

  “當然，我個人很欣賞您對每支部隊認真負責的指揮態度，在如今各部協作共同抗擊佛朗哥叛軍的大前提下這種態度無疑是團結各方麵力量的必要前提…地聯所有部隊願意一如既往的接受陸參總部的領導。”

  蓋文上校微微欠身，表達了對總參指揮威信的認可，然後繼續開口

  “但對於魔法師部隊的具體應用，我們也希望您能認可技術人員的專業評估——請您放心，雖然限於保密條例，我無法將地聯空降兵的相關技術參數向您透露，但我堅信亞當上尉一定能順利完成此次任務。”

  “即使是在連續作戰，於敵後穿行4個小時以上的情況下？”

  眼看參謀總長被人懟得啞口無言，首都防務司令貝萊隆也不禁站起身來，從長桌另一邊向蓋文發難。

  “恕我直言，我們都相信大名鼎鼎的‘告死鴉’上尉是貴軍的絕對精銳，但就憑他一個，難道真能擊潰一支上萬人的裝甲部隊？”

  “我必須提醒您貝萊隆上將，獨立第1大隊從來不是隻有一名戰士。

  此次我部共出戰38人，且其中三分之二是卡斯蒂利亞本地自願參戰的魔法師——您難道對於本國培養出的空降兵部隊沒有信心？”

  “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

  貝萊隆沒有退縮，而是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

  “蓋文上校，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應該派遣哪支部隊急速救援豐特戈薩的問題，如果按你的方案執行，160師及1兵團各部假如遭受了不可承受的損失又該怎麽辦？誰為指揮決策的失誤負責！？”

  很明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陸參總部已經有了伺機甩鍋的傾向。

  貝萊隆司令的意思其實很簡單。

  他並不是真的反對地聯的決策…

  從現實角度看，反正12旅從士兵到武器裝備都不是當局提供，埋伏行動能否獲得成效與他這個首都衛戍司令無關。

  隻不過既然蓋文上校現在代表地聯組織開出了“藥方”，那麽貝萊隆就得保證，一旦豐特戈薩的戰局糜爛，指揮不力的黑鍋勢必不能讓他來承擔…

  客觀來說，這種自我保護的行為不能算錯，隻是放在戰爭形勢不明的重要關頭，聽起來似乎少了那麽點兒身為大將的擔當。

  而相較之下，蓋文·布朗的回應站在國家大義的製高點，就要硬氣得多。

  “成功有一千個父親，而失敗卻是個孤兒…”

  上校冷笑了一聲，但表情卻依舊嚴肅。

  “將軍，我們在這裏討論下一步的軍事安排是為了贏得這場由fxs主義者發動的不義戰爭，而不是為了爭論到底該找什麽借口對爭取勝利的勇敢嚐試求全責備——無論勝敗，所有英烈在這場戰爭中付出的犧牲當然都應該由佛朗哥偽政府負責！”

  “...”

  蓋文上校的話說得振聾發聵，讓其他人根本找不到反駁的角度…

  畢竟目下內戰正處在決定全盤勝負的關鍵時刻，這時候如果有人敢跳出來否定對佛朗哥的批判，天然就不符合人民陣線內部的zzzq！

  所以盡管貝萊隆司令被這話嗆的滿臉通紅，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咽，硬生生把一肚子苦水重新憋回去。

  但這還沒完…

  以蓋文一貫的作風，如果不是為了達成某項切實的目的，又怎麽可能做出如此激烈的主觀情緒表達？

  果然，還不等貝萊隆尷尬落座，上校就再次開口

  “當然，如果諸位真的需要某人幫總參下定決心的話，我個人願意以地聯代表的名義攬下這項重任——倘若淩晨2時之前131師沒有全麵潰退逃離豐特戈薩，地聯願意承擔此戰失敗的一切後果！

  但如果此戰後續的發展如我所料，那麽我方希望新成立的北方軍團總司令部能有地聯一席之地！”

  蓋文上校這話說得擲地有聲！

  他話音剛落，反應最快的納瓦斯將軍已經接過電話聽筒，立刻向接線員發出指令。

  “馬上給我接豐特戈薩前沿指揮部…是阿斯皮利奎塔中校嗎？這裏是陸參總部！我要求你們自此時起全麵接受地聯獨立第1大隊的指示，務必於淩晨2時之前將敵裝甲部隊徹底趕出豐特戈薩！”

  …

  同一時間，前線的激戰還在持續。

  與唇槍舌劍、暗流湧動的地下指揮部相比，黑夜中的廝殺正隨著空降兵部隊的加入快速升級！

  盡管由於160師提前發動攻擊的魯莽行為，突襲行動的效率大打折扣，但對於既定事實，身處現場的亞當也沒有做無用的追究。

  所幸131師的指揮官卡薩諾少將完全沒有料到幾小時前還在查莉婭公路大肆破壞的地聯魔法師會突然出現在豐特戈薩上空，經過緊急觀測之後，獨立第1大隊還是在一片亂象中發現了可以利用的機會。

  ——從高空向下俯瞰，敵軍部隊主要聚集在伊維斯河北岸約兩公裏寬10公裏長的狹窄區域，且重火力單位多依靠東西兩座鐵橋構建防禦陣地，中段廢棄水塔附近則隻有少量部隊維持左右兩軍的聯係。

  雖然夜間視野受限，讓空降兵很難在地形複雜的市內準確鎖定目標，但卡薩諾少將似乎完全沒有對可能發生的空襲做出防備，故而將幾乎所有重型裝甲及大口徑火炮集中使用，準備從西鐵橋附近打開缺口給北岸進攻的160師一記重拳！

  ——這就給了行動靈活的空降兵部隊渾水摸魚的機會。

  眾所周知，戰場寬度有限的情況下，部隊過度集中是要吃堆疊懲罰的。

  “萬炮齊鳴”的場麵雖然壯觀爽快，但對於火力覆蓋麵積、部隊控製範圍等指標都會造成負麵影響。

  更重要的是，如此排兵布陣等於是給發動空襲的一方提供了天然的攻擊目標，往往一枚炸彈下去就能製造大量人員傷亡及武器破壞效果，實在不能說是炮兵部隊的正確使用方法。

  …其實如此粗淺的道理，在赫默阿進修過的卡薩諾少將又怎麽可能不明白？

  按照常理，裝甲集團及炮兵團根本不該跟隨摩托化兵團及偵察部隊全部進入城區，按常理來說，這些需要保證射界的重型單位應該在開戰前占據城市周圍的製高點，從山坡頂部俯瞰全局。

  然而當初進城時為了盡快收集燃料、食品等資源，所有部隊都一股腦的湧進了街道…

  等戰鬥打響，卡薩諾少將又因為與手下部隊失聯，錯失了整頓陣型安排布防的最佳時機，因此才陰差陽錯讓部隊全都擠成了一坨。

  如果再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相信少將一定能做出更合理的安排。

  …隻可惜，戰場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所有人注意，17中隊沿伊維斯河南岸向西推進，聽我指揮，重點攻擊敵人炮兵陣地，吸引防空火力！

  18、19中隊沿伊維斯河北岸推進，重點攻擊坦克及其他集結中的裝甲單位。

  注意！飛行中借助陰影保持隱蔽…17中隊開火後，你們要抵近攻擊，最大程度規避敵軍炮火！”

  “是！長官！”

  漫漫冬夜，連續下了一夜的冷雨此時突然變得愈發猛烈起來。

  雨水幾乎澆滅了炮彈在市內各處燃起的所有火焰，濃重的寒意更在飛行麵罩內側結出一層白霧，進一步限製了魔法師的攻擊視野。

  好在大自然給予眾生的考驗向來公平。

  和飛在天上的空降兵一樣，地麵上的西西裏軍同樣經受著難以忍受的生理折磨。

  M40突擊炮的車組成員最為幸運，厚實的裝甲內側，平時需要忍耐高溫、機油味折磨的坦克兵們此刻不僅享受著安全周到的防禦加護，無形中也屏蔽了大部分寒潮；

  而跟在他們周圍的通訊班、工兵、機槍手就要倒黴的多…

  這幫人不僅需要隨時防備從黑暗中射出的子彈，還要一邊硬頂著大雨艱難推進，一邊負責給周圍其他車組成員傳遞信號…

  按照上級的指示，他們很快就要往北突進打破敵人的攻擊包圍，所以幾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北麵那不詳的黑暗中。

  然而就在攻擊發動前的幾分鍾，坦克部隊身後幾枚閃耀著白色光芒的照明彈卻突然點亮了大片夜空。

  一位肩抗布瑞達輕機槍的老兵本能地轉頭向後張望，心中很快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在裝甲部隊服役多年的他對各類特種彈藥的使用效果都頗有經驗。

  他很清楚如果是步兵通過霰彈槍發射的照明彈，不論射程、高度、還是照明範圍都會因為填藥量和推進力的區別，產生相當大的差異。

  至少他從沒見過哪種步兵用照明彈能點亮如此巨大的範圍！

  又何況，通過吊傘減慢下降速度的普通傘式照明彈能夠發揮作用的時間隻有大概25——35秒，但這幾顆照亮西鐵橋周邊炮兵陣地的照明彈自發射之後幾乎沒有發生明顯的高度、亮度變化，怎麽看怎麽別扭…

  “Machecazzo...難道撞鬼了？”

  老兵還在抱怨，但心裏其實隱約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很快，南麵傳來的劇烈爆炸聲印證了他的猜測！

  ——17中隊從河麵發起進攻！

  利用特戰術式發射了照明彈之後，所有12名隊員一字排開，以相對寬闊的推進路線針對暴露在白光中的炮兵陣地扣動了扳機。

  由於他們是以幾乎貼近水麵的高度直接射擊，所以狙擊型魔紋推動的丹晶子彈快速通過了短短百多米的距離，還不等131師做出反應就已經在陣地各處引發了爆炸！

  比起當量更大的航空炸彈，爆破射擊術式的威力雖然相對有限，但也足以摧毀火炮，並給站位密集的炮手造成大量殺傷。

  最重要的是，由於事先完全沒有防備來自空中的攻擊，防空炮及重機槍營地設置的方向無法第一時間覆蓋到伊維斯河上的敵人。

  本著趁你病要你命的優良傳統，發現這一點後亞當自然不會錯過占便宜的機會。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放棄了機動回避的原定計劃，反而立刻將中隊成員分為兩組，沿著東西走向的伊維斯河橫向轉移，接連數次向炮兵陣地傾瀉火力！

  於是熾熱的魔法子彈以極高的精準度接連點亮“火炬”，但往往不等火光喧騰多久，又馬上被冰冷的冬雨熄滅。

  仿佛一場精心策劃的煙花表演，以眾多生靈的性命為燃料接連綻放出華麗且致命的刹那光芒。

  然而激活魔法時發出的微弱靈光也隨著射擊線一起暴露了17中隊的所在位置，隨著第一簇火舌騰空而起將照明彈擊落，131師的反擊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