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相對概括的語言之外，蓋文上校還提前給亞當準備好了詳細的情報材料，幫助他更直觀的理解人民陣線聯盟與安那其聯盟之間的矛盾。

  這些文件檔案裏包括了雙方在議會中的席位數量對比，政府官員數量對比，軍事力量對比，以及各自在半島不同地區的民間支持情況。

  亞當粗略了翻閱了一遍，對目前卡斯蒂利亞的政治形勢立刻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總體而言，由於安那其聯盟此前與當局決裂，所以目前在議會和政府行政部門內部，人民陣線聯盟依然占絕大多數。

  但自內戰爆發以來，新組建的政府軍大多是在勞工密集的工業區補充兵員，這就導致擁有大量工團支持的安那其聯盟在軍隊中擁有非常大的影響力。”

  配合著亞當的閱讀進度，蓋文上校繼續從旁補充：“當局對國民軍挑起的內戰準備不足，從9月開始就一直受到兵力不足的製約。且加泰地區、阿拉貢地區及首都瑪格立特周圍的軍工廠也有大批支持無政府主義的工人，可以說人民陣線如果想要打贏這場戰場，就必須借助安那其聯盟的力量。”

  “我大概明白為什麽瑪格立特的大人物們會無視這隻‘大象’了。”

  亞當微微頷首，隱約差距到為什麽上校之前會否掉他為支援雷鳥行動製定的作戰計劃。

  ——人民陣線聯盟的分裂導致了卡斯蒂利亞內部地緣政治的分歧與衝突。

  當局可以利用抵抗叛軍的大義將各股力量統一在自己麾下，但具體到執行層麵卻無法對每一支部隊都做到如臂使指、信手拈來的掌控程度。

  如此一來，不管是西進誘敵部隊，還是向南穿插的遊擊部隊，雙方都有可能對軍事部署產生懷疑，進而影響整體的行動效率。

  換言之，如果想要一切進展順利，就必須解決政府軍內部的潛在矛盾。

  想到這兒，亞當又開始翻動手中的資料，從其中抽出了一張青年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蓄著黑色的短發，凸出的眉骨與高聳的鼻梁將整張臉劃分出一塊塊棱角分明的區域，即使隔著照片也能感受到那種剛硬果敢的氣質。

  他的下眼瞼很厚，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幾乎緊挨著鼻翼側麵深刻的法令紋，與寬厚的下頜線條互相呼應。而在收窄的鼻孔下麵，薄薄的嘴唇則緊緊向內抿住，讓青年更多了幾分內斂、神秘的味道，也更接近普通人想象中大型組織領袖的形象。

  …相片背麵寫著盧卡斯·巴登。

  底下還備注了一行小字——卡斯蒂利亞全國工團書記。

  “所以我們接下來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這位安那其聯盟的工團總負責人身上？”

  亞當本來下意識地想在後麵跟一句“是不是太年輕了？”，但考慮到他自己的年紀，上尉還是果斷把這話憋了回去。

  “準確的說，盧卡斯·巴登是安那其聯盟駐瑪格立特辦事處最受敬重的代表之一——別忘了，上尉，他們可是無政府主義者，地方上的每個工會都是獨立自治組織，並且理論上是不會通過任何手段實現權力中心化的。”

  “是啊是啊…恕我直言，這種結構極端鬆散類似聯盟的組織並不適合在國家處於戰爭狀態時成為政治領袖。”

  作為大政府、集權製的絕對擁護者，亞當對於去中心化的安那其主義向來沒什麽好感。

  更別說他本人在特克斯科作戰時還曾經與一批自稱“鬆博特半島安那其聯盟”的暴亂分子起過衝突！

  在他看來，這種煽動內部仇恨、挑起人民內耗的行為，實在是對國防力量極大的浪費！

  但相比之下，作為地聯最高決策者的蓋文上校，卻對他們抱有不同的看法。

  “對於卡斯蒂利亞的任何黨派來說，我們都隻不過是外來者。我個人不建議你對這場政治角力中的任何一方抱有刻板印象，上尉。

  以地聯的體量和能力，不可能也不需要徹底改變半島的政治風向。麵對已經各自形成氣候的利益團體，我們隻能作為調和者參與斡旋，而不是扶持其中某一方徹底壓過另一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您剛剛說過，安那其聯盟與當局之間的裂痕幾乎不可修複，除非東風壓倒西風，否則憑什麽化解其中的矛盾，讓政府軍在下一階段的作戰中形成合力？”

  亞當有些越聽越糊塗。

  他本質上並不樂意參與進這些紛繁複雜毫無底線的利益交換中，但為了實現拯救更多人的願景，他又必須了解這場權力遊戲的規則。

  而蓋文上校則相對成熟的多。

  他深諳在權力框架內達成目標的方法，盡管有時候不得不使用一些非正義手段。

  “矛盾的本質是利益的衝突，要讓其中一方主動吃虧讓利是很困難的事情…但不能化解，不代表不能轉移。”

  蓋文說到這兒突然停頓了一下，他目光炯炯的看著亞當，似乎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引起後者的注意。

  而直到上尉回複以同樣嚴肅的視線，上校才終於重新開口，說起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幹的“小事”。

  “就在今早，特克斯科防線的人員調動已經開始，衛戍團接替3兵團進駐防線，托洛薩地區的鐵路線正開足馬力，將需要休整的士兵運回南部…上尉，你認為國民軍北線部隊會在什麽時候推進戰線，正式進入特克斯科？”

  “上次會戰才剛剛結束，佛朗哥也需要重新集結力量——如果衛戍部隊能夠做好軍事情報的保密工作，大概能撐到下個月底？”

  麵對亞當給出的答案，蓋文上校不置可否。

  反而拿出了一張刊登西西裏南方遊行示威信息的報紙，推到上尉麵前。

  “…您的意思是，西西裏方麵為了穩定國內局勢，會加快軍事行動？”

  “經過兩次特克斯科會戰的損失，西西裏方麵已經無法繼續支撐半島戰爭的巨大消耗，在國內抗議浪潮愈加激烈的情況下，他們必然會逐步縮小對鬆博特半島的軍事投入——在此之前，目前掌權的軍界高層需要一場勝利，扭轉國民對於此次軍事行動的評價。”

  “您覺得他們會冒險對特克斯科用兵？”

  “托洛薩的火車汽笛騙不了人，當局也分不出空中力量彌補獨立第1大隊離開前線後的空缺——一個星期內，特克斯科必然失守。”

  蓋文上校的語氣無比篤定，而接下來，他又在手繪的那張簡易地圖上指向了加泰羅尼亞。

  “這次事件，就是我們轉移當局內部矛盾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