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文上校的目光掃過亞當的傷腿，眼神有一瞬間的波動。

  但他終歸沒有說些關心下屬傷情的話，反而揮了揮手，示意格林上尉暫時離開。

  “我有些話要向亞當上尉交代——機密事項。”

  “明白了，長官。”

  格林上尉向他敬禮，然後把亞當的輪椅推到辦公桌正對麵。

  他不知道上校要跟亞當交代些什麽，所以隻能輕輕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

  轉眼間，狹小的地聯總部隻剩下蓋文和亞當這對老搭檔相對而坐。

  昏黃的燈光照在他們頭頂，讓剛剛升職的亞當上尉感到仿佛空氣中有一隻冰冷滑膩的大手正戲謔的拂過他的臉頰，仿佛把玩著陳列在展櫃上的商品。

  上尉不喜歡這種感覺，但長期的軍事化訓練還是讓他抑製住了發作的衝動。

  自從全麵投入鬆博特內戰開始，他與蓋文之間的關係就一直保持的非常微妙…

  雙方似乎都部分洞悉了對方的行為邏輯，也很清楚對方能在現階段提供自己最緊缺的資源，於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兩人的信任基礎甚至還要遠高於普通的上下級。

  但也正因如此，二者又都非常清楚的認識到彼此的世界觀及改造世界的方法論從一開始就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為此，蓋文似乎一直在嚐試對亞當進行思想方麵的引導、改造，似乎真的一門心思要讓他成為薩森訥的國民英雄…這種做法毫無疑問引起了後者的巨大反感。

  於是，潛在的對抗情緒開始滋長，並最終導致亞當每次麵見蓋文上校時都在內心報以最大的戒備。

  所以他此刻不願主動開口，反而在錯開長官的目光後，下意識地朝桌上的兵棋模型伸手。

  但就在亞當即將把那枚藍色的棋子握入手中的時候，蓋文上校卻搶先一步將桌上的兵模掃到角落，又從台麵下拿出了一隻手掌大小的藍色小盒。

  “首先，我必須恭喜你在特克斯科取得的優異戰果——不論好壞，獨立第1大隊與敵人英勇交戰的表現都極大程度的阻撓了國民軍企圖快速侵占半島北方的戰略進程，為下一階段的作戰打好了堅實的基礎。”

  蓋文上校一邊說一邊將小盒翻開——盒子裏是一枚湛藍清澈，金線描邊的美麗勳章。

  勳章正中為圓形，外部附有圓環，圓環內繪有國王與王後的刻像。

  此外，圓環以外，上下左右都各添加了一片羽毛，使勳章成十字形，羽毛的未端呈開三叉狀，而正上方那片羽毛的頂端置有一枚皇冠。

  “由於你已經是空騎大十字勳章的獲得者，這次國防部為你頒發的是一枚空騎指揮官勳章，希望你今後再接再厲，繼續為了祖國和女王的榮耀英勇奮戰。”

  “感謝長官的信任和提拔。”

  亞當稍稍頷首，回答的近乎敷衍。

  他把推到自己麵前的藍色小盒重新蓋好，但並沒有立刻把勳章珍重收藏起來的意思。

  …如果是在別的軍官麵前，亞當一定會努力調動起情緒，表現得更具備榮譽感與使命感。

  之所以表現得這麽“放肆”，一方麵是因為上尉自己很清楚，麵對總是輕易看穿一切的蓋文上校，多餘的偽裝根本隻是浪費精力；

  而另一方麵，則是通過這種主動表揚的話術，亞當已經幾乎可以預見即將到來的轉折…

  既然知道甜棗後麵很可能跟著大棒，即使是猴子恐怕也不會因為幾句恭維的話就得意的忘乎所以。

  但正當他以為上校又將給獨立第1大隊下達什麽棘手的緊急任務時，蓋文接下來的話卻完全出乎了亞當的預料。

  “為了保證獨立第1大隊在接下來的任務中保持充足的戰力，地聯指揮部已經決定會於本月20日前將選拔的新一批誌願兵魔法師編入你麾下，補充1大隊之前的重大損失。另外，我個人可以向你保證，到11月20日前，將不會給你們安排任何作戰任務。”

  蓋文十指交錯，將雙手攏在嘴唇前方，遮住了半邊麵孔。

  他沒有給亞當提問的機會，很快繼續開口：“另外，特克斯科防禦戰打響前你向上級申請的技術指導專員也已經得到批複，史密斯主任特別安排了一位你在高地研究所合作過的老同事支援前線，從現在開始，關於魔能裝備的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解決。”

  “唔…這倒確實是要緊的事。”

  亞當下意識的坐直了一些。

  比起勳章，他對技術專員的事情明顯更加上心。

  關於魔力指示器，他們這些實際使用者已經有了不少改進想法，如果能趁修整期間一一落實，那麽下一階段的魔法空戰中，地聯空降兵會有幾乎取得更明顯的優勢。

  “感謝史密斯主任的關照…稍後我會以私人的名義給他寄一封回信。”

  “相比回信，我想史密斯主任更期待聽到你建功立業的消息。”

  “...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會盡力而為。”

  “很好，我本不需要你做更多。”

  借用熟人的關係，蓋文上校很快撬動了亞當的情緒。

  眼見氣氛終於開始緩和，他終於將話題引入正軌，正式切入本次會麵真正的議題。

  “目前獨立第1大隊的任務隻有修整，同時當局也已經開始秘密調整東線部署，將駐防在特克斯科的3兵團逐次撤回瑪格立特。”

  “那麽由誰接替北方防務？”

  “按照計劃，陸參總部已經決定派遣新組建的兩支地方衛戍團分別前出特克斯科及托洛薩地區。”

  “...？”

  亞當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雖然在戰爭時期，守備重要據點的衛戍部隊也不乏戰力堅強的王牌部隊，但以當局目前的情況，新組建的衛戍團不論武器裝備還是戰鬥素養幾乎都隻是與民兵相仿的水準。

  久經戰陣的3兵團在獨立第1大隊的掩護下都打得如此慘烈，現在派兩個衛戍團換防特克斯科，豈不是要將運輸物資的重要港口拱手相讓？

  若果真如此，他們之前不惜付出巨大犧牲也要在特克斯科阻擊敵人的行動又有什麽意義？

  亞當呼吸一窒，34名陣亡戰友的名字在他腦海中迅速閃過…

  雖然其中有些麵孔已經在他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但一股無名怒火卻還是立刻延燒向上尉僅存的理智。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長官。”

  他的聲音壓低，嘴唇的開合幾乎微不可見…

  每個單詞剛從嘴裏吐出來時，都仿佛透著濃烈的血腥味。

  但麵對上尉這幅快要吃人的樣子，蓋文上校卻依然表現得鎮定自若——他盯著亞當的眼睛，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我說過了，這是按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