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劍稱雄的冷兵器時代，士氣對於戰爭勝負的影響體現的非常直觀。

  上萬人的大會戰中，敵我兩方烏央烏央的擠在一起，對於深陷其中的人來說不到最後時刻根本看不清勝負。

  這時如果其中一方先登陷陣、斬將奪旗，順便高喊兩聲“敵將授首！降者不殺！”的口號，那基本就能順理成章的主導勝負的走向。

  而到了近代，各種熱兵器的加入開始將戰線的縱深與寬度快速拉長，完備的通訊手段也讓千百年來籠罩在戰場上方，影響指揮官決策的迷霧慢慢消解。

  再加上職業軍隊的組織度因訓練模式、整體架構的改變逐漸升高，“士氣”影響戰爭走向的權重似乎正在無形之中逐漸降低。

  從某種角度來看，以上這種分析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

  指揮距離的增加讓部隊的總指揮遠離了前線最危險的交戰區，除非是運氣不好撞上專門執行後方破襲任務的特種作戰小隊，否則斬首行動之類的意外幾乎不可能發生在將軍一級的高級將領身上。

  至於說到前線，開槍的士兵們有些時候連敵人在哪兒都看不清，除非進入刺刀見紅的白刃戰，否則從理論上來說，現代部隊因傷亡產生大麵積嘩變的概率較之封建軍隊理應大大降低。

  因此在外行人眼裏，所謂的“士氣”，似乎變成了隻存在於敢死小分隊身上的傳說故事…對普通士兵而言，再高昂的士氣也經不起一顆S型反步兵地雷的摧殘！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當每分鍾能夠射出上千發子彈的機槍瘋狂收割人命；

  當數十公斤的巨大彈頭落入塹壕，隨之湧起滔天烈火；

  當戰線崩潰、巨艦傾覆，整條防禦陣線引起巨大騷亂，參戰的士兵又有誰能無動於衷？

  …很明顯，恐懼作為人性中的頑疾從來都沒有被治愈！

  隻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士兵們恐懼的對象從身披戰甲、孔武有力的驕兵悍將變成了大口徑的火炮、急速飛掠的戰機以及其他更多花樣百出的殺人兵器！

  在極限狀態下，士兵們還是會在外界給予的強烈感官刺激下產生各種生理保護機製：他們的肌肉會比平時更加緊張，本能會代替理性做出趨利避害的判斷，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其中有些人甚至會做出一些完全不可理喻的反應。

  而當這種個體角度的反饋逐層富集累進到宏觀層麵後，自然會導致整個戰局脫離指揮官的掌控！

  ——聖戈阿爾斯號攜帶的物資裝備固然重要，但對於整場月牙灣登陸作戰而言，它的傾覆其實更像是一個導火索。

  聯合指揮部當然可以下令，讓臨時碼頭的所有士兵加速搶救船上的武器裝備，讓剩餘沒有受到波及的船隻重新投入到攻擊122團灘頭防禦陣地的任務當中。

  但當命令的實際執行者將指揮部的意誌落到現實層麵時，卻根本無法屏蔽由運輸艦失守帶來的負麵心理影響。

  …漸漸沉沒的聖戈阿爾斯號就像不斷向外散播瘟疫的恐懼之源，讓包括40聯隊在內的國民軍部隊為之驚惶。

  相對的，亞當率領的獨立第1大隊則在因此士氣大振！

  連因為多次使用大規模集束轟炸術式而出現魔力透支反應的娜奧米少尉，都在獲得隊友的救援之後要求繼續作戰，其餘隊員更不必多說！

  當然，作為大隊的領導者，亞當除了最初決定冒險救人的決策之外，並沒有跟著手下一起熱血上頭，硬碰硬地找國民軍拚命。

  他深知己方目前客觀上仍處於敵後作戰的不利狀態，整體兵力與對手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不能隻憑血勇進行無謂的交換。

  所以中尉一方麵堅定的以改良後的“蜂群戰術”牽製敵40聯隊，不予對手喘息之機；另一方麵則把對地攻擊重點放在那些企圖靠近臨時碼頭，搶救物資的皇家禁衛軍身上，務必要讓聖戈阿爾斯號的沉沒給敵人造成更大的損失！

  至於趁亂對群島上的有生力量製造殺傷，在亞當眼裏反倒算不上什麽緊急事項…

  畢竟從參與此次作戰的登陸船隊規模看，皇家禁衛軍正在登船和已經發起攻擊的部隊加起來至少已經有萬人上下，他們所處位置相對分散，不易通過空中打擊徹底消滅。

  若將地聯空降兵有限的火力投入到這種低收益的目標上，明顯是吃力不討好的虧本買賣。

  於是在獨立第1大隊的主導下，雙方魔法師又在聖戈阿爾斯號逐漸下沉的殘骸上空糾纏了一陣。

  直到猛烈的鍋爐爆炸如期而至，亞當才在海麵形成旋渦的同時帶領麾下部隊重新拉升高度，遠離了帝國艦隊密集完備的防空火力網。

  經此一遭，他們雖然再次減員到隻剩下16名作戰隊員，但國民軍方麵明顯遭受了更慘重的損失。

  除了一艘5000噸排水量的運輸船沉沒之外，其他在襲擊中受損的中小型船隻更是不計其數。

  甚至作為臨時整備基地的群島碼頭也因此受到波及，後續準備由此出發，執行登陸作戰的士兵們一時難以維持攻勢。

  長遠來看，這種進攻節奏的斷檔勢必影響到月牙灣前線的戰局走向。

  而且隨著亞當等人再次拉開距離，帝國護衛艦隊這邊也不得不對40聯隊的使用抱有更多顧忌…

  畢竟單以排水量來看，參與此次作戰的兩艘巡洋艦及一艘老式戰列艦都與被擊沉的“聖戈阿爾斯”號運輸船相差無幾。

  雖說作為軍用戰艦，兩者從設計之初就因為功能不同存在諸多差異，但眼下這情況也沒誰敢打包票地聯魔法師就一定沒有擊沉它們的能力。

  如此一來，兵力占優的40聯隊被無形的枷鎖限製住了活動範圍，剩下的小型登陸船又哪裏有能力反抗魔法師們的空中打擊？

  隨著亞當率部不斷擴大戰果，之前登上月牙灣沙灘的先鋒部隊的處境開始變得愈發艱難！

  他們這些受訓不久的新兵本來就因為經驗不足，無力在前沿建立起穩定的防禦設施，眼下隊友遲遲無法增援，武器彈藥也逐漸無法滿足持續作戰的需要。

  終於，隨著形勢不斷惡化，禁衛軍部隊開始出現大麵積潰散！

  背靠大海的他們扔掉一切負重，不管不顧的跳進水中，企圖通過水路逃出月牙灣守軍的攻擊範圍。

  然而先前登陸時相助一臂之力的海水卻成了逃兵們最大的阻礙——在不斷升高並湧向沙灘的潮流影響下，想憑人力離開海灣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些跳進海裏的國民軍士兵要麽被一個浪頭拍回岸邊，死在守軍的槍口之下；要麽就是僥幸遊出一段，但最終還是在和海潮的搏鬥中耗盡體力，變成沉入海底的亡魂…

  頃刻間，月牙灣海灘變成了十足的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