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長官，我當時隻是猜測。”

  “即使是猜測，總歸也得有個來由。”

  蓋文的聲調放緩，但顯然沒有相信亞當的搪塞。那雙深藍色瞳孔沉凝嚴肅，隱隱透射出威嚴堅定的光彩。

  亞當見狀微微蹙眉，心中的警惕也再次拔高…

  通常情況下，他並不刻意掩飾自己對目前國際態勢的擔憂。

  甚至如果條件成熟，他原本很樂意向軍政界的高層“販賣焦慮”。

  因為在戰爭早晚都會到來的前提下，能讓王國早一步做好準備，自己作為軍人的生存環境自然也會更友善一些。

  但麵對蓋文·布朗，亞當卻下意識的選擇了謹言慎行的應對策略…

  也許是因為對方找上自己的時機太過湊巧，又或者是隱約在他蒼白的麵孔下分辨出幾分狂熱的底色…

  總之亞當從見到蓋文上校的第一眼，就打心底裏認定此人隱藏著某些更宏大的圖謀！

  他不願意卷進自己無法掌握的危險之中，哪怕這種危險同時也代表著難得的機遇。

  “長官，屬下當時隻是莫名產生了一些預感，為求保險才聯係其他戰友提前做好準備…我隻是在憑直覺做事，並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是嗎。”

  蓋文的聲音放的更輕，但疑問的句式從他嘴裏說出，其中卻分明盡是篤定。

  果然，沒等亞當接話，上校又繼續開口

  “少尉，我並不否認有不少軍人因其豐富的作戰經驗，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會逐漸養成憑直覺判斷事態的習慣，事實上，我本人也曾在戰場上見識過類似的情況。”

  他站起身，踱步走到窗邊。

  亞當見狀也立刻起身，恭敬地跟在長官身後。

  “這類人往往行動快於思想，標榜力量崇尚勇武，其中大多數都是行事衝動、性情暴烈的勇夫…但你顯然不是這種人。”

  他側身瞥了亞當一眼，並沒有給他狡辯的機會。

  “從你入學奧利弗空降兵學院開始，各種圍繞在你身邊的爭論就沒有停止過——從最初令人遺憾的射擊天賦，到後來開發新術式成為同僚公認的王牌，你小心謹慎的處理著所有社交關係，最終幾乎在所有人口中都得到了相對正麵的個人評價，這絕不是性格魯莽之人能做到的事情。”

  “…”

  “而於戰爭之中，你又通過手段在大隊指揮官負傷之後，以一個普通訓練兵的身份取得了312大隊的臨時指揮權…且不論那些初登戰場的新兵，大隊中剩餘的教官竟然也在那時聽從你的指派，這種事情即使翻遍王國近20年來的作戰記錄，恐怕也找不到類似的案例了。

  如此種種，你覺得我會相信那些荒謬的說辭嗎？”

  “不管你信不信長官，以上您提到的這些事，絕大多數真的都是恰逢其會而已——我隻是在情勢危急的時刻做出了對312大隊最有利的判斷，遠不如您猜想中那麽深謀遠慮。”

  亞當稍作停頓，鄭重其事的繼續開口：“我的確渴望沙場立功、封官立業，但一切都是為了尋求更寬裕的發展環境而已，我並沒有更大的野心，長官。”

  “我並不懷疑少尉作為軍人的操守，但我希望你能放下多餘的戒心，詳細說說你對當時局勢的判斷——我不妨說得再直白一些，作為空降兵司令部所屬的指戰員之一，我需要根據你的個性、特長，決定少尉今後的去向。”

  “…我才剛剛來研究所就任。”

  “你我都明白，這隻是國防部為了保護空騎勳章獲得者的一項臨時方案。王國的軍事人才儲備還沒寬裕到把一位號稱王牌的空降兵魔法師常年擺在後方輔助研究。”

  “好吧，既然您堅持的話…”

  亞當歎了口氣，最終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對赫默阿方麵的擔憂和推測向蓋文上校做了匯報。

  經過短暫的接觸，他已經初步見識了這位長官出色的情報分析能力與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麻煩性格。

  倘若他繼續“負隅頑抗”，那麽除了平白惡化雙方之間的關係之外，根本起不到其他正麵作用。隻要雙方職權上的巨大差距不發生改變，蓋文上校隨時可以通過軍需調動對他施加影響，到時候，他的處境隻會比現在更糟。

  看穿了這一點，亞當自然也就沒什麽好猶豫的…

  至少現在開口身邊還有個史密斯主任可以援手幫襯，怎麽說都比孤軍奮戰要強。

  而在他講述的過程中，作為傾聽者的蓋文上校也一改此前的強勢。他全程幾乎沒有打斷亞當的自述，隻在一些細節問題上要求他進行更詳細的展開。

  這使得亞當無法從對方的表情、語氣中分辨出上司真正的態度，莫名產生了一種正在進行論文答辯的既視感…

  幸好，兩年多的軍旅生涯讓他的措辭愈發簡要，沒過一會兒就把自己對錫蘭方麵的看法全部交代清楚。

  蓋文上校沒有對此發表什麽評價，反而立刻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少尉，聽說你在軍校受訓期間曾經拒絕了前往鬆博特半島就職軍事教官的任命，時隔一年，你對南方現在局勢有什麽新的看法？”

  “蓋文上校，下官並沒有對鬆博特半島的局勢進行過實地調查，在當地的軍官中也沒有熟識的同僚，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敢妄下判斷。”

  “我這不是在對你進行軍事質詢，你現在也不是參謀部的參謀，我們的談話對王國的在南方的戰略不會產生任何影響，自然也不會有人追究你的責任…所以但說無妨。”

  “…”

  亞當用餘光看了史密斯主任一眼，後者則對他報以鼓勵的微笑。

  於是他也隻得在心中暗呼一聲“苦也”，硬著頭皮回複上校的提問。

  “上校，在回答您的問題之前我姑且還想確認一下，您想問的究竟是鬆博特半島目前的政局變化趨勢，又或者南方可能出現的戰事對西大陸主要國家的博弈形勢會產生什麽影響？”

  “聽你的意思，少尉似乎不看好卡斯蒂利亞民選政府能順利過渡，穩住國內局勢？”

  “恕我直言上校，鬆博特半島的內部環境太過複雜，加之西大陸目前嚴峻的大環境，卡斯蒂利亞當局持續執政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