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算盤

  毛彥

  那是許多年以前，我年紀還小，大概是小學三四年級吧。住在農村的家中，是老式的四合院式的房子。雖然我現在還記得的隻是秋風蕭瑟和滿目瘡痍的樣子了，但我的確是在這裏度過我的兒童時代，而且是很幸福的一麵。

  這幸福之一，是我的父親會從一位遠方的親人那裏帶給我許多報紙、圖書，也有教學用的玩具。這並不是說我們就是一個藏書之家，但在農村，這些的確是很少見的寶貝。我們也不吝嗇，許多圖書最終都流落到別的親友家而一去不複返了，我們也沒有惋惜。需要說明的是，在那個時候，每個家庭不僅沒有電腦、手機，連電視也很少見。要想隻知道外麵的世界，圖書還是一個重要的途徑。

  這些圖書中的一冊，提到了算盤，介紹了許多奇妙的算法。其中有一個累計加法，是將一個數字反複累計，最後的結果，是數字的排列會完全反過來。有時，也會是其他有趣的結果。總之，在那時，我是座在正房間的桌子上，按書上所說的辦法，演算了這個結果。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算盤的奇妙。那時候算盤還很常見，我父親曾在村裏當會計十餘年，老式的珠式算盤還在。

  有人在村裏辦了一個工廠，要為工人發工資。工人要計算各自的工資，可是，他（她）們算了好久，也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竟不知道自己的工資應該是多少！這時，廠方會指定他們將賬目帶到我父親這裏，由我父親來計算。因為我父親計算這些賬目，從沒有人表示不滿意的。

  這是我還記得的唯一的一次看到父親打算盤。這種算法的奇妙之處是，可以按工人報出的數字，經過幾輪計算，讓每個工人都能得到滿意的結果。甚至於有的工人會錙銖必較，我父親也會照顧到他。在每一輪計算的結果出現很小的餘額時，就會將它“打賞”給會斤斤計較的工人，而別的工人也不會對此表示不滿。

  後來，是父親送到我一個大學裏學的會計。那裏也有算盤的訓練，但是，和我父親所用的算盤不同，那是一種小巧而精致的算盤，追求的不是算法而是速度。很幸運，我最終還是通過了這個考試，領到一個小巧的證書，在正午的陽光下，銀色字跡的反光讓我很迷惘，實在不知道這個證書是用來做什麽用的。而這個證書和算盤，後來也沒有在我的生活中占據過多麽重要的位置。

  因為不是興趣的所在，我沒有成為一名優秀的會計。我父親計算工人工資的算法，卻曾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過多次。直到現在，我也沒有能夠完全領悟到這種算法到底是什麽，而我的父親，已經去世近二十年了。

  2021年2月11日

  除夕於宿豫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