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作者:鵲上心頭      更新:2021-09-08 01:04      字數:5073
  付巧言猛地睜開眼睛, 一個高大英俊的身影便鑽入眼簾。

  仿佛一年都沒有見過他了, 記憶裏那個清俊的儒雅少年已經尋遍不著, 如今在她眼前的, 是這個通身氣派威儀的少年天子。

  付巧言趕緊站起身來, 遙遙向榮錦棠行了禮。

  不站起來還好, 這般一起身她就覺出些不同來, 榮錦棠這一年又好生長了個子,兩人這樣麵對麵站著,他硬生生比自己要高出大半個頭來。

  付巧言盯著他黛青常服上的盤龍暗紋, 腦子裏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榮錦棠是沐浴過後才來的,忙碌了一天, 這會兒正是最放鬆的時候。

  他一進門就瞧見少女穿的還是去歲那件十分引人的曲裾, 正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

  榮錦棠有些想笑,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懷念。

  大概是因著當年那一夜從付巧言房裏離開的突然, 且這一年來他並未涉足後宮, 午夜夢回裏卻總是在回味她散落的水紅曲裾裏一抹鮮嫩的紅來。

  雪白的肌膚仿佛能閃著光, 讓他好生回憶了許久。

  但他是個比隆慶帝更要會堅持和隱忍的人, 他想為父皇守孝一年, 便能這般認真堅持做到。就算再是少年衝動,也絕不往後頭走一步。

  越是能忍的人, 也越不會委屈自己。

  所及今日寧城問他要招幸誰,是翻牌子還是指名, 他毫不猶豫地指了付巧言。

  或許試過了, 就不會再日日惦記。

  他這般想著。

  “宮裏沒做新衣給你們?”

  他確實覺得付巧言穿這一身好看,但瞧她衣袖都有些短了,腰身也更緊致,不由皺眉問。

  付巧言這會兒才漸漸回過神來,忙福了福道:“回陛下,有新衣的,隻妾心喜這件。”

  這是她第一次稱呼榮錦棠為陛下,也是第一次自稱為妾,她下午的時候還在忐忑怕自己說不出口,結果到了榮錦棠麵前一切就自然起來。

  她確實是他的妾。

  榮錦棠輕聲笑笑,他走到床邊,長臂舒展,一把摟住了付巧言。

  他的手很熱,十分有力氣,輕鬆地環著付巧言的細腰,兩個人一下子便緊緊貼在了一起。

  付巧言滿臉通紅,她從未離一個男人這樣近。

  榮錦棠的另一隻手也沒閑著,他扯了兩下把付巧言的腰帶解了下來,讓她一身曼妙的衣裙頓時四散開來。

  付巧言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午鼓起的勇氣都用光了,她把頭埋進榮錦棠寬厚有力的肩膀上,不敢睜開眼睛。

  那一雙大手溫暖著她的身,付巧言恍惚間似聽到榮錦棠的笑聲,隨即就被他按倒在柔軟的錦被上。

  一開始付巧言其實是很疼的,那疼仿佛隨著血液浸染她五髒六腑,她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麽,可迷茫裏又覺得得到了什麽。

  她還記得姑姑跟她說,要說“謝陛下恩賜”,可她太疼了,太難過了,真的什麽都講不出來。

  付巧言隻能努力喘著氣,不讓自己憋死過去。

  後來似乎是好了一些的。

  榮錦棠大概是覺出來她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她不得而知。

  榮錦棠心裏難得升起些憐惜來。他在宮裏長大,什麽樣的女人都見過,他是天生的皇子龍孫,現在又是真龍天子,在他的前半生裏,除了麵對母親和妹妹,從來都沒有憐惜過任何人。

  可看小姑娘眉目微皺地看著他,溫熱的眼淚順著她已經沾染上胭脂色的臉頰滑落,疼了又不敢喊的樣子,他很難得地生出些異樣情緒。

  榮錦棠低下頭,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好姑娘,一會兒就不難過了。”他低聲安慰著。

  這一聲也確實是管用了的。

  後麵情況好了很多,兩個人都是有些暢快的,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榮錦棠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付巧言喘著氣,還是呆呆看著榮錦棠。

  榮錦棠衝她笑了笑。

  他長發如墨,眸似星辰,紅唇如丹,這一笑色若春花,讓付巧言心裏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皇上生得這個樣子,恐怕宮裏頭的女人們才是占便宜的那個。

  付巧言不知道為何想到這事兒,也輕輕笑了笑。

  她臉上還有汗水和淚水,眼睛紅彤彤的,其實說不上是最美的時候。

  榮錦棠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

  女孩子的臉很軟,細嫩光滑,上麵細小的絨毛掃著榮錦棠有粗糙的指腹,帶起一股別樣的溫存。

  榮錦棠喘了口氣,翻身坐起沒有再去看她。

  可能是忍的時間太長了吧,榮錦棠這樣想著,今天確實是暢快極了。

  然而再是暢快,他也不能繼續在石榴殿裏待了。

  榮錦棠匆匆吩咐:“你且好生安置。”

  他邊說邊披上外袍,就要著急離開。

  付巧言忙爬起身來,忍著疼要伺候他更衣。哪怕自己身上寸縷未著,她也不能讓皇上自己動手做這事。

  “皇上,妾來吧。”

  榮錦棠把她推倒在床上:“不用你來。”

  付巧言這次不好再起來了,她用錦被裹住自己,怯怯道:“陛下,妾,給陛下做了雙襪子,不知可否……”

  她的聲音還帶著些沙啞,榮錦棠細腰帶的手頓了頓,他沒回身,隻說:“那下次就帶過來吧。”

  榮錦棠很快就走了。

  付巧言躺在錦被上,緊緊閉上眼睛。

  其實也並沒有那麽不可以接受,或許是因為許久之前就見過他,被他救過命,也很欣賞他堂堂人物,到了今天她竟有些小小的慶幸。

  到底是豐神俊秀的人物,如今,也算是她的夫君了。

  付巧言隻覺得眼角有些濕潤,她隻少少休息了一會兒,就掙紮了起身穿好衣裳。

  頭發實在亂的不成樣子,她也沒有力氣去打理,簡單編了長長的辮子披在身後。

  付巧言輕手輕腳推開門,打眼一瞧就看到甄姑姑站在那,麵無表情看著自己。

  “姑姑安好。”付巧言推門的手一抖,緊著就是問安。

  甄姑姑看起來是有些嚇人的,但說出來的話還算體貼:“小主辛苦了,已經讓小黃門跟外頭等,讓他們緊著送你回去歇息。”

  “多謝姑姑。”

  甄姑姑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小巧的銅手爐,輕輕塞進她手裏:“外麵冷,小主暖暖手。”

  付巧言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她向甄姑姑又行了小禮,便自己披上鬥篷出去了。

  外麵果然還是那頂青簾小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手爐暖和,回去路上付巧言倒是沒覺著冷,等到了長春宮裏,付巧言回了寢殿才鬆了口氣。

  晴畫一直沒睡在等她。

  見她麵色平靜,忍不住笑了:“小主大吉。”

  付巧言也笑了。

  晴畫眨眨眼睛,隻覺得付巧言這樣子一笑跟以前有些不同了,或許是燈光太過溫存,她身上的那種柔美越發迷人,似陳年老酒開封,隱隱散著醇香的味道。

  “小主,你比以前美了。”

  付巧言正在換衣,沒理她胡言亂語。

  剛在石榴殿她沒敢留下來沐浴,石榴殿的甄姑姑也沒問她意願,倒是晴畫貼心,小爐子上給她備了熱水,這會兒剛好可以簡單擦洗。

  付巧言自己躲在屋裏,解開衣裳瞧自己,看了一眼就滿臉通紅。

  她忍著羞意把自己打理幹淨,換了一身小衣躺在床上。

  宮裏給妃妾住的大多是架子床,因為屋子裏通了地暖,倒不覺得冷。

  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很晚了要早些休息,可每每剛要入睡,榮錦棠帶著汗珠的英俊臉頰就闖入眼簾,攪得她一宿都沒有睡好。

  次日清晨,一道溫暖的光驅散了小屋裏的黑夜,付巧言揉著眼睛半坐起身來,剛要招呼晴畫就聽外麵小黃門尖細的嗓子。

  “賞長春宮付淑女,碧璽桃花簪一對,水紅亮地紗兩匹,芙蓉紗兩匹。”

  付巧言沒成想這麽早就來了賞賜,她匆匆忙忙下了床,剛一站起來就覺得渾身軟弱無力。

  晴畫這會兒已經十分會答對宮裏這些事了,聽見她動靜忙進了屋來,飛快幫她拾掇幹淨才去開門。

  “哥哥對不住,都是丫頭起得遲,還望哥哥不要見怪。”

  晴畫一張嘴就是道歉,手上也沒閑著,一邊去拉那小黃門,一邊往他手裏塞荷包。

  付巧言其實算是榮錦棠幾個淑女裏很有身家的,雖說另幾個是皇後給的,張欣瑤以前也是淑妃的宮人,隻淑妃對她還是比旁人要好。

  那份細致和妥帖,旁的淑女是肯定沒有的。

  這一點付巧言是很肯定的,給她準備了衣服不說,頭麵首飾一樣不少,銀錢上其實看起來裝點不了臉麵,卻最實在。

  付巧言敢讓晴畫這樣打點,也是想讓自己好過一些。

  都是陌生人,憑什麽人就要照顧你?

  有了銀子就不慌了。

  那小黃門原臉色還有些青,一摸到荷包就笑了,說出來的話也很客氣:“主要是小的來得早,小的恭喜小主了。這賞賜的事兒可是皇上特地吩咐的。”

  又是皇上特地吩咐,又是皇上昨夜裏單獨指名,乾元宮的黃門們比外麵的精怪多了,付巧言哪怕隻是個淑女,現在也是皇上眼裏的貴妃。

  管他以後皇上喜歡誰,且眼下看中她就行。

  上心不上心就是不一樣。

  誰知道將來是個什麽局麵?有能巴結的自然要巴結一句,當然也要看對方是不是通情達理。

  小黃門把箱子往付巧言屋裏搬,一邊還在解釋:“如今張大伴那裏實在忙,要不然他要親自過來的,還請小主不要記掛心上。”

  付巧言溫和一笑:“哪裏,張大伴貴人事多,怎好打攪他。”

  小黃門送來了賞賜,也不說停下來喝口水,客氣幾句就走了。

  剩下晴畫高高興興打開箱子,先是給付巧言看了那對簪子,又去擺弄那四匹布,最後才從箱子底摸出個小包袱來:“小主,還有東西。”

  晴畫沒敢自己打開,捧著送到付巧言跟前。

  付巧言剛還在看那芙蓉紗,這會兒也顧不上了,忙打開包袱。

  這一件剛才小黃門可沒有說,肯定不是什麽凡物。

  晴畫踮腳去看,結果就看到裏麵包了兩本書,她不識字,頓時就有些泄氣。

  隻是書啊……

  然而付巧言看了這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仔細撫摸那書上的細膩的紋路,露出一個美麗至極的笑。

  真好,真好。

  有了實在的恩寵,日子過得就有些別樣了。

  先不說對麵蘭若怎麽想,隻這幾天的一日三餐都能看出些端倪來。

  宮裏頭的人都是聽聲講話的主,不說八麵玲瓏,起碼當年寒暄的勁兒總能拿得起。

  這幾日來晴畫每每從膳房回來,小臉都通紅通紅的,肯定是得了好聽的話。

  付巧言看了幾日覺得有些不好,這才點她:“你且穩重些,過兩日換了其他淑女侍寢,你可別跟我哭鼻子。”

  晴畫笑嘻嘻,倒也是通透:“隻怕到時候他們又要冷哼著給菜,見天的鼻孔朝天,就不怕飯勺子戳眼睛裏。”

  付巧言一下子就笑了。

  晴畫頓了頓,湊到她跟前:“你說陛下……”

  “這話可不是咱們能講的,”付巧言搖了搖頭,沒讓她多言,隻說,“去把帕子拿來,我來瞧瞧你最近偷沒偷懶。”

  “小主,我什麽時候偷懶過!”晴畫皺起鼻子,卻還是老老實實捧出帕子給她瞧。

  這幾天付巧言是沒工夫管晴畫的。

  她剛得了兩本書,正不亦樂乎。

  也不知是不是有淑太貴妃的手筆在裏麵,這兩本書實在是很對付巧言胃口。一本是前朝六扇門最有名的一任門主宋欣的刑偵斷案著作《珍斷集錄》,一本是早先文學大家鍾文濤唯一流傳下來的改編集本《山海經言》,這兩本書都很厚,內容是付巧言從未接觸過的,她實在是如獲至寶。

  她先看的是《珍斷集錄》,連每日對晴畫的繡工指導都停了。

  好不容易看她終於有功夫搭理自己,晴畫趕緊問了些小的針腳問題,這才鬆了口氣。

  再這麽看下去,小主怕都要忘了皇上這個人了。

  可能是付巧言烏鴉嘴,過了八九日的樣子乾元宮那裏又有人來後宮,這一次招的卻是孫慧慧。

  因著孫慧慧同她沒住同一宮,還是第二日晴畫去領膳的時候才聽說,回來就皺了臉。

  “小主,都是你瞎說,你瞧這次是那個厭娘娘去了吧。”

  晴畫很不喜歡老愛欺負人且罵過付巧言的孫慧慧,私下裏給她起了個“雅稱”,討厭的厭,厭娘娘。

  每次付巧言聽這稱呼都要發笑,今天卻有些笑不出來。

  這是正常的,宮裏不都是這樣嗎?她安慰自己。

  “你呀,也就咱們自己宮裏說說,出去可千萬別說漏嘴。”

  晴畫乖巧地點點頭,兩人用過飯,就自己去忙自己的去了。

  果然如付巧言所想,之後的兩個月裏榮錦棠把剩下的兩個淑女一人招幸了一回,就沒再繼續了。

  他應當是很忙碌的,一兩個月都來不了後宮一次,倒是十分的勤勉。

  付巧言也不知道外麵都發生了什麽事,她隻知道幾位被分封的王爺都還沒去封地,太妃們也依舊住在宮裏。

  四月初的時候,宮裏開始忙碌起選秀來。

  這一次是大選小選一起,因著先帝大行宮裏放出去好多宮女,這一次有了新的娘娘們住進來,是得補充些人了。

  大選比小選要嚴苛得多,太後和淑太貴妃都要親自操持,才能保證選進來的妃子們個頂個的美麗動人,大方得體。

  這一選怎麽也得熱鬧一兩個月,因著跟付巧言也沒多大關係,她也便沒怎麽關注。

  倒是突然有那麽一天,大約已經春暖花開了的時候,沈義又來了長春宮,這一次是叫的付巧言。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去關心榮錦棠招幸誰了,她發現關注這件事會讓她書都讀不好,繡活也做不好,而關注後她其實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還不如過她自己的,何必見天給自己找不痛快。

  心裏想開了,她就覺得暢快許多,認真交代了一番晴畫不要再去打聽這個,就把這事放下了。

  今日裏突然又被叫了,付巧言也隻是稍稍有些愣神,隨即就開始翻箱倒櫃找衣服。

  水紅曲裾是好看,但也不能次次都穿,新鮮隻一次就行,再多就真沒意思了。

  隻宮裏給做的衣裳都很單調,她知道淑女們人人的都一樣,哪怕在普通,她也變不出更新的花樣了。

  要不,隻靠臉吧。

  付巧言這樣想著,倒把自己逗樂了,一個人倒在床上笑個沒完,惹得晴畫去催她:“小主你快些選,待會兒就燙不出來了。”

  最後還是選了今年尚宮局給新作的春衣,一身嫩黃的襖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