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世界中，小敦敦害怕地抱緊自己。

  感同身受一般哇哇大哭，哭得毫無形象。

  那個漂亮哥哥，他得有多疼啊……

  敦敦想幫他……

  敦敦要幫他！

  老爺爺捋著胡子，“小敦敦，你幫不了他的。”

  敦敦小手一撐，抱住了老爺爺的腿。

  眼巴巴地看著他。

  意思是，你幫他！

  老爺爺笑而不語。

  **

  海麵上風起雲湧，漂浮著的屍首比天空上的的活物還多。

  “你，你說什麽？我上當了？

  你的心髒都被我挖出來了還妄想什麽？！”

  黑袍老怪對溪穀君的話絲毫不以為意。

  “我要當著你的麵，吃掉你的心髒。”

  黑袍老怪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動不了了。

  不僅手，這種麻痹從手蔓延到全身。

  渾身動彈不得。

  連他的手都沒有辦法從溪穀君的胸膛裏抽出來。

  眼睜睜看著溪穀君的心髒從他的爪心滾落進了海水中。

  “你算計我……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你竟然以自己為代價算計我！”

  溪穀君的胸膛，大汩鮮血噴湧而出，他卻看不見了。

  生機正迅速從他體內流走，眼眶滿是血。

  “我的陣法……從來不是防禦陣法……而是一個融合陣法。”

  溪穀君的目的，也從來不是保護自己，而是和這個黑袍老怪物同歸於盡。

  殺了他，沒有人控製指揮魔魅，才能削弱戰鬥力。

  殺了他，才能拖延時間，才能為小殿下的出生爭取到時間。

  一切都是為了小殿下……

  哪怕代價是自己……

  黑袍老怪終於明白了所有。

  這一切都是為了引他上鉤。

  難怪，襲擊溪穀君的□□，都不見他去救。

  原來，原來……！！

  “融合陣法，你竟然妄圖融合我！

  好，好個有勇有謀的龍族水君，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

  融合陣法，比的是雙方的靈力，你被我挖了心髒，早就活不了了！”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你陪著我死……不是嗎？”

  溪穀君勾起了參戰以來的第三個笑容。

  “這筆買賣劃得來……”

  鮮血，死亡和重傷的交織，使得向來冷漠溫和的溪穀君，笑容帶著攝人的銳利和邪氣。

  黑袍老怪作惡多年，從來沒想過，一個如此俊秀，瀕死的年輕人，會笑得讓他如此毛骨悚然。

  果然，下一秒，溪穀君那一頭及腰的烏黑長發瞬間間變白，靈力暴漲四倍，堪堪壓過老怪。

  “不，不，不，不不………我不想死！！”

  “不——！”

  隨著黑袍怪物尖叫聲消失，黑袍飄零落地，裏麵已經空當當。

  結界裏的戰士們眼睜睜地看著溪穀君的心髒被挖出來。

  眼睜睜看著他榨幹了自己最後一絲靈魂之力，壓過了魔魅。

  但他們在黑袍怪物靈力的覆蓋下，什麽都做不了。

  黑袍怪物一消失，壓製在他們身上的靈力消失。

  戰士們淚眼模糊，拖著血爬到溪穀君身邊。

  溪穀君依舊單膝跪地，撐在拂塵上，身形不動如山。

  仿佛一切都安好。

  “君上，您一定要撐住，陛下一定可以救您……

  君上……”

  白發上的一株碧玉簪子落下摔成兩半，法器拂塵沒有了光彩。

  玉碎，人去，燈滅。

  戰士們爬過去的時候，溪穀君已經沒有了呼吸。

  伽翎結界大片凋零，漫天如星芒般墜落，即將塌陷。

  也就意味著龍皇即將死亡。

  就在這時，從溪穀君體內蔓延出無數的絲絲縷縷的瑩瑩靈力，加固伽翎結界的底座根基，將結界的碎片，一點一點地補回去。

  結界所需要的靈力太過龐大，溪穀君能做的很有限。

  他自身的靈力，加上吞噬了黑袍怪的靈力，兩者相加，能堪堪保住伽翎結界不完全破碎。

  這就夠了……至少，保住了陛下的生命。

  失去了控製人物的魔魅一族，被溪穀君威如泰山的身形震懾住了。

  在天空不斷盤旋卻不敢下來。

  月色被鮮血染得妖異赤紅。

  血紅的世界。

  但震懾隻是短暫的。

  他們發現這個屹立不動的龍族溪穀君，已經是個死人了。

  失去了最後一道防線的水族，猶如盤中餐。

  天空中響起一浪高過一浪的興奮叫聲。

  失控的魔魅一族開始向禦龍井發起總攻。

  無需完全摧毀伽翎結界，結界的缺口已經太大，魔魅們瘋狂湧入。

  一隻禿鸛看著溪穀君的身軀，嘴饞地怪笑著俯衝下來，張開了血盆大口。

  它要吃溪穀君的肉！

  眼看著溪穀君的身體已經盡在禿鸛嘴邊，千鈞一發之際，海洋遠處不斷靠近的巨大波動終於躍出海麵，墨色的靈力狠狠地打在這隻禿鸛身上。

  禿鸛被當場拍死，溪穀君的身體被從獸口險險保下。

  水中跳出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都有，領頭的是個健碩的老頭。

  額頭上綁著鯨落圖案的撫額。

  他是鯨族的族長落千葉。

  族人們阻擋魔魅，落老看著溪穀君的身形，還有從他已死亡的身體中孜孜湧出的靈力，老人家老淚縱橫地為溪穀君合上已瞎的雙眼。

  落老心痛得無法言說，連連捶胸。

  溪穀君的身體遍體淩傷，讓人不忍直視。

  空當當的胸膛昭示著他身前遭遇了什麽事。

  溪穀君生前，為水族爭取到時間，擊殺了無數敵人，消耗敵方實力。

  死後，屹立不倒，身體中的靈力依舊修補著伽翎結界。

  就像一個美麗的鯨落，即使死了，依舊溫柔地嗬護著水族同胞。

  溪穀君的身邊，躺了一地為了保護他的遺體而戰死的戰士們。

  守護伽翎結界的軍隊，除了被溪穀君推下禦龍井那個孩子，已經盡數捐軀。

  “溪穀君呐溪穀君……是老夫來晚了……是老夫來晚了呀……”

  落老泣不成聲。

  這麽年輕的孩子，誰不想好好活著呢。

  可為了水族，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犧牲掉自己的準備。

  密法，融合陣法，一招接一招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用心良苦啊。

  落老曾經是溪穀君晉位水君的競爭對手。

  輸了之後，處處看這個小了他不知多少輩的溪穀君不順眼。

  一氣之下連大將軍的位置也辭了。

  在溪穀君生前，落老處處和他作對，如今追悔莫及。

  “孩子，你才多大呀……就這麽戰死了……

  陛下知道了怎麽舍得……你叫他怎麽舍得……

  溪穀君，我從前不服你。

  現在，溪穀君上，您走好。

  您的擔子，老夫來接過。

  我就是舍了這條老命，也不讓您白死！”

  落老粗暴地擦了眼淚，在溪穀君的身體前鞠躬低頭。

  轉身。

  “鯨族的戰士們，隨我戰——！！”

  **

  戰場，從海麵轉下了海底。

  禦龍井的存在，天然就是為了守護和傳送水族。

  入侵的魔魅，至少一半被絞殺在了禦龍井高壓的水族靈力下。

  但由於魔魅數量太大，剩下另一半的入侵者，已經足夠覆滅強者都不能動彈的水族。

  禦龍井在無形中起到了過濾的作用。

  弱的魔魅都死在了其中，能殺出來的是強者。

  海底水晶宮的焦灼情況，沒有因為海麵軍隊的全數犧牲而得到絲毫改善。

  巨型球狀的守護陣法，以水晶宮為中心，四八方站立著無數的水族平民。

  球狀守護陣法中，大強者們各色磅礴靈力依舊在源源不斷地輸入。

  龍後腹中的小娃娃，突然一改不再吸取靈力的情況，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拖住了所有大強者的靈力。

  仿佛無底洞一般。

  現在連想撤回靈力，不再供給，都變得十分困難。

  水族平民們聽著戰爭的號角，遠遠地看見越拉越多渾身是血的魔魅從禦龍井裏飛速掠過，汙染他們幹淨的海洋。

  號角已經吹響，卻不見任何軍隊或戰士能夠擋在他們前麵，保護他們。

  魔魅們為了在海洋中自由穿梭，化身為人形，興奮獰笑著將手中的冰冷金屬武器扔向水族們。

  死神在靠近。

  作為平民，普通水族們手無寸鐵，靈力十分低微，連自保都做不到。

  跟別說在高階魔魅的屠刀下存活，甚至抵抗。

  水晶宮屋簷上，現出原形的龍皇忍著胸腔噴勃的疼痛，不能咳血。

  加固伽翎結界，為族人們提供庇護，拖延時間。

  但這也折損了龍皇一半的生命力和靈力。

  圓臉小兵從禦龍井下來，哭跪在龍皇腳邊。

  “陛下，溪穀君的遺言……”

  魔魅大肆攻下來，那就意味著海麵上的溪穀君和戰友們已經全部……

  全部都……

  龍皇巨大的龍目頓時充血，布滿了可怕的血絲。

  氣血翻騰之下再也忍不住，一大口血噴出。

  華美精致的水晶宮白色屋簷上，仿佛雪地裏一株紅色的梅花。

  豔麗綻開的是鮮血。

  水晶宮外第二圈，八位水君目中難掩濃濃哀傷。

  同為水君，他們感覺得到，年齡最小的溪穀君已經不在人世了。

  明明昨天，他們還在打趣溪穀君。

  他年齡太小，又是少年老成的樣子，總是被老一輩強者們耳提麵命，各種教導關愛。

  隻是短短一天的時間……沒想到，他會死得這樣慘烈。

  “不要……再繼續了……”

  龍後虛弱的聲音，在水晶宮周圍傳開。

  她的聲音讓大強者們聽了鼻尖太酸楚。

  現在放棄，就意味著直接送龍後和未能出世的儲君殿下去死！

  “放棄……撤回靈力……立刻去保護族人。”

  “天道……不會讓這個孩子出世的……不要再繼續了……”

  龍後得聲音很虛弱，卻又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可這不是普通的命令。

  龍後下的是要大家放棄她，送她去死的命令。

  “我們不撤回！

  龍後殿下，恕難從命！”

  向來對龍皇龍後唯命是從的八位水君，竟然立刻齊齊抗命。

  如果現在撤回，溪穀君和幾萬將士的犧牲，又有什麽意義？！又是為了誰？！

  “六位龍王，九位水君，十四位大長老，六十四位將軍們。

  你們的恩德，我銘記在心，永世都不敢忘記！

  你們為我和孩子做的已經夠多了。

  現在，族人們更需要你們！”

  龍後的聲音從水晶宮中悠悠地傳出，氣息越來越弱。

  “陛下，請您下令吧。”

  一邊是命懸一線的妻兒，一邊是即將被屠戮的族人，兩邊隻可取其一。

  而沒被選擇的那一邊，隻有死路一條。

  身體越來越透明的龍皇，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