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色世界裏，敦敦突然停在了原地。

  老爺爺微笑，“怎麽不爬了小家夥？”

  敦敦抬頭，又聽見說話聲音了。

  這次和上次的聲音不一樣呢。

  ——“親愛的小殿下，請你，一定要平安出生。”

  ——“這樣我們大家，才能死得其所。”

  敦敦重新顫顫抖抖地往回爬。

  回歸本位。

  老爺爺撫摸著敦敦的小腦袋，喃喃自語。

  “水族想把這孩子拉回去是嗎？”

  **

  溪穀君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在戰場上一眾醜陋怪物中顯得格外風骨昭昭，風華絕代。

  這是他參戰以來第一次笑。

  結界中僅剩的幾個戰士，淚流滿麵地看著溪穀君的笑容。

  “給我上！殺了他——！”

  黑袍怪物陰陽怪氣地看著溪穀君，帶著噴薄的嫉妒。

  “吃了他的肉吃了他的肉！我讓你笑！”

  伽翎結界之上，溪穀君的笑容落下。

  他手掌之上出現了一顆紅色的圓形藥丸，送入口中。

  然後指尖翻飛，運送靈力在身上幾個大穴上，飛速點過。

  “噗……”

  溪穀君接連吐出兩口血身形跪地，他自下而上看著黑袍怪物，眼神中有著森然的冷意。

  黑袍怪嗤之以鼻。

  “哼，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我倒要看看，以你溪穀君一人之力，怎麽拯救整個瀕死的水族！”

  黑袍怪話音剛落，忽然臉色大變。

  “什，什麽……”

  他感應得到，溪穀君的實力在剛才突然暴漲了五倍有餘。

  “龍族密法嗎？哼，真是不怕死的東西。”

  據他所知，任何能讓實力在短時間內暴漲的密法，使用者都是要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的。

  比如說靈魂被一寸一寸燃燒而不死，承受千年灼燒煉獄之苦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間。

  基本上都是這個程度的，不同類型的代價。

  溪穀君低著頭，抬手擦掉了唇邊的血，身形消失。

  在出現時，人已至天空之上。

  在他身後，同時向兩邊走出來四個溪穀君。

  五個實力均等於原來的溪穀君。

  也就意味著是五個大強者！

  “給我上——！！”

  黑袍怪蒼老褶皺的手指從袍子下顫抖地伸出來，一聲尖叫，魔魅們從四麵八方撲向溪穀君。

  五個溪穀君，呈星形狀分布於伽翎結界的五個方向的上空。

  溪穀君們一麵擊殺魔魅，一麵將僅剩不多的重傷水族戰士們救下，傳回結界內。

  是他親手送他們赴死，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活下來。

  比任何人都想救他們！

  大強者的戰鬥力不是普通戰士能夠媲美的。

  實力每上一個台階，殺傷力就呈次方級別上漲。

  五個溪穀君，完全壓製住了在場的魔魅！

  天空之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清明，看到了銀白色的月光。

  在溪穀君的拚死搏殺下，海麵上的魔魅被殺空了一半。

  整整一半！

  之前犧牲的水族戰士們遠遠沒有達到這個程度。

  不愧是五個大強者的力量！

  “退！立刻退！”

  黑袍怪物緊急下令，魔魅們應聲向四周退開。

  露出圓形包圍圈裏的溪穀君們。

  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

  淺色的單袍上血跡斑駁。

  其中一個溪穀君的臉上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但他們身形站得筆挺，手掛拂塵，漂亮的眼睛亮得驚人。

  他們直視著天空上的黑袍怪物，散發著強者的擔當和氣節。

  五人齊齊發聲。

  “回去吧。

  水族隻要有一個人活著，就會像我一樣，拚到最後一刻。”

  伽翎結界裏重傷的戰士們仰視著高空上傷橫累累卻絲毫不屈的溪穀君。

  他們相互攙扶著，即使吐血，倒地，也要拿上武器，再次站起來。

  溪穀君用的密法，所要支付的代價……

  而且撐不了多長時間的。

  如果對方以車輪戰損耗溪穀君的時間的話……

  “我們……不能……給長官臉上抹黑……”

  領頭的將士吐出一口黑血，看著天空上的溪穀君，涕泗橫流地暴嗬，“死也要死在殺敵的戰場上！”

  “哼，你別想扭轉乾坤！水族我們要定了！”

  黑袍怪物飛躍至更高天空，喉嚨裏發出音調怪異的吟唱。

  他從袍子裏扔出一個巨大的鏡子，鏡子停浮於半空。

  鏡中的畫麵呈現輪回波動狀。

  很快，從鏡子裏飛出來烏泱泱的援軍。

  和之前鳥狀的魔魅不一樣，這群魔魅，赤條條的人形，背後長著黑色巨大翅膀，臉上沒有五官一片模糊，身前身後都長著比腰還要粗的血盆大口。

  每張血盆大口中都有著比刀劍更鋒利的牙齒。

  他們是禿鸛族。

  魔魅中出了名的殘暴嗜血。

  黑袍怪物站在鏡子邊，“我族勇士們，分食了龍族溪穀君吧！”

  魔魅先頭部隊們退場，換上了更為凶殘高階的禿鸛。

  無數禿鸛團團包圍了五個溪穀君。

  溪穀君們拂塵同時收回，重新垂於腕間，腳下齊齊一跺，高階陣法的五星瑩瑩光芒在黑暗天空中顯現。

  遠方，大片的海水湧動，在朝伽翎結界的方向極速靠過來。

  與此同時，伽翎結界上裂開了第二條裂縫。

  五把白色拂塵同時飛向陣法中心，重重砸下去，光芒立刻無限放大。

  光芒放射出去的時候，天空中無數低階魔魅直接在這些光芒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禿鸛族發出淒厲的叫聲，飛撲而上。

  五個溪穀君同時運轉靈力，開啟強大的陣法。

  廝殺，慘烈至極。

  即使身上不斷掛彩，可是溪穀君仿佛沒有痛覺一般，出手依舊淩厲。

  身如驚鴻，步如遊龍，孤身一人在被怪物包圍的天空中披荊斬棘。

  黑袍怪物在更高天際冷冷地看著下方的戰鬥。

  族人們不斷掉落海洋的屍體根本不在他眼中。

  他隻關心溪穀君。

  他在找破綻。

  隻要能找到破綻，就能一舉擊殺溪穀君！

  直入水族王城水晶宮！

  在族人們送了無數人頭之後，黑袍怪物漸漸注意到一個他致命的弱點。

  他找到溪穀君的本尊了！

  伽翎結界正北方，臉被劃開的那個，是溪穀君的本尊，而其餘四個都是分身！

  黑袍怪物像個老頑童一樣高興地拍手，桀桀怪笑。

  本尊是最強大的，必須先攻擊分身。

  每殺掉一個分身，本尊的實力就會被削弱五分之一。

  溪穀君結界的正下方，伽翎結界的裂開了越來越多的裂縫。

  黑袍怪物的聲音在整片海洋上響起。

  “聽本尊號令，拖住四個方向，全力攻擊西南方向的分身。

  給我吃了他——！！”

  魔魅們短暫退開，調整戰略，在天空中盤旋著排列隊形。

  再次發動攻擊！

  全力擊殺西南方向的溪穀君分身。

  黑袍怪還在從鏡子裏召喚出源源不斷的魔魅來。

  甚至出現了不少比禿鸛族更高階的魔魅。

  被黑袍怪物看破本尊的溪穀君，處境直轉急下。

  在搏殺中，一隻禿鸛看準西南方向溪穀君被困住不能移動身形，連連吞了十幾個小型魔魅衝過去，攔腰一口咬在溪穀君的腰上。

  伽翎結界內，戰士們爆發出淒慘的叫聲。

  “長官——！！”

  “溪穀君——！！”

  “畜生，畜生！！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西南方向分身如幻彩的泡沫般，逐漸消散於空中。

  其餘四個溪穀君的腰間立刻多了一個血盆大口的咬痕。

  同時實力削弱五分之一。

  伽翎結界，幾條裂縫漸漸聯通。

  海洋遠方的，大片波動越來越靠近。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溪穀君，千萬要撐住，千萬撐住，等等老夫呐！”

  第一個分身消失，第二個被攻破得更加快。

  每攻破一個，分身所受的傷會全部匯聚於溪穀君本尊的身上。

  溪穀君的實力下降得越來越快。

  天空中隻剩下了兩個溪穀君。

  一個分身和他本尊。

  黑袍怪物得意地大笑。

  “現在看你還有什麽本事扭轉乾坤。”

  最後一個分身被擊落的同時，溪穀君已經全身浴血。

  上天前那件淺色的單袍，如今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分身全部被擊殺，隻剩下了溪穀君自己，一邊吐血，一邊和魔魅搏殺。

  伽翎結界的裂痕越來越大，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出現在結界的左側。

  溪穀君在伽翎結界上空設置的陣法，依舊能短暫地發揮阻擋的作用。

  “陛下……”

  溪穀君的精神和體力已經被他自己強撐著繃到極限。

  眼見結界破裂，溪穀君心緒起伏之下沒有辦法防備後方過來的偷襲，被魔魅以靈力擊中了雙目。

  溪穀君淚流鮮血，從高空直直地墜落。

  “哈哈哈，該我出場了。”

  黑袍怪物笑著從天空高處飛落，直指溪穀君。

  失去了溪穀君陣法的保護，被不斷攻擊的伽翎結界在掉落越來越多晶瑩的碎片。

  如果結界完全破碎，龍皇將同時死亡。

  海水擁著重傷的溪穀君，將他抬到伽翎結界上。

  黑袍怪“倏”地站在溪穀君麵前，赤紅的雙目展現著得意洋洋。

  “龍族溪穀君，隻要你肯跪下來求本尊，本尊就給你一個苟且偷生的機會。”

  “你做夢，溪穀君絕不會跪下來求你！”

  結界內被溪穀君保護的重傷戰士們衝上去，被黑袍怪物一手揮開。

  “滾開，本尊對你們這些小蝦米不感興趣。”

  溪穀君吐掉一口氣，氣若遊絲，很難辨別原來的音色。

  他從地上起來得非常艱難。

  “別碰……他們……你的對手……是我……”

  “對手？”黑袍怪桀桀大笑，“你現在這個樣子，連眼睛都瞎了，也配自稱本尊的對手？”

  滿天空盤旋著魔魅，仿佛在可憐和嘲笑溪穀君。

  溪穀君全身的重量壓在拂塵上，單腿屈起，勉強支起身體。

  下一秒，黑袍怪獰笑著同樣單膝跪地於他身前，從衣袍下伸出指甲尖厲的可怖爪子，剜出了溪穀君的心髒！

  “龍族大強者的心髒，我垂涎很久了。”

  溪穀君俊氣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脆弱也壓不彎他的骨氣。

  唇角勾起了一抹讓黑袍怪物心生古怪的笑容。

  “你上當了，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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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穀君不是炮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