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靜悄悄。

  橘黃的落地燈立在書桌旁，照亮了一方空間。

  楚默沒做題，靠在沙發椅上，捧著一本書。

  盛清歡在房間外探出腦袋時，他就察覺到了，故意目不轉睛，盯著手中的書，眼角的餘光卻瞥向她。

  盛清歡倚在門框上，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憋不住了。

  走進了楚默的房間。

  “默默。”

  “嗯。”楚默淡淡嗯了一聲，頭也不抬，目不斜視。這樣子，仿佛手中的書有多麽吸引人。

  盛清歡升起了挫敗感。

  半晌，楚默沒聽見她說話，抬起頭看向她，“怎麽了？”

  盛清歡走過去坐在他邊上，兩隻手抱著他胳膊，小聲說，“我錯了。”

  楚默放下書，這才正視她，挑眉道，“錯哪兒了？”

  “錯在……”盛清歡抿抿唇，“我不應該在大冷天吃冰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楚默注視著她。

  一言不發。

  藍色的眼眸沉靜無波，仿若風平浪靜的海麵。

  是他太著急了。

  她還小，什麽都不懂。

  縱然她明白對他的感情，卻不懂感情上的事不會如她想象中那般簡單。

  楚默突然將盛清歡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頭頂。

  聲音從悠遠的地方傳來，讓人聽不真切，“很喜歡跟韓桑一起玩？”他問。

  盛清歡細細品味他的話。

  “我和桑桑從小一塊長大，我們從幼兒園小班開始就一直做同桌，除此之外，他還是秦阿姨的兒子，很照顧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有多好。”

  “？”盛清歡仰頭看他。

  楚默目光定定，繼續問她，“和他的關係有多好？”

  盛清歡一瞬間想到了許多關於韓桑的事。

  幼兒園，他每天都會帶好吃的，跟她分享，陪著她一起等待家長來接。

  小學，他會教她寫作業，會幫她做衛生。

  初中，他們仍舊是同桌，她偶爾犯錯，他會毫不猶豫的幫她背鍋，就像今天這樣。婷婷說，韓桑對她太好了。

  是啊，他們相識了這麽多年，幾乎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她常稱這個為革命友誼。

  楚默見她陷入了沉思，眉心蹙了起來，平靜無波的眼眸都泛起了波瀾。

  “我們的關係很好……”她話未說完，望進了楚默的眼睛裏，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麽，“默默你、你吃醋了？”

  她聲音裏透著不確定。

  很不確定！

  楚默歎息一聲，“你還不傻。”

  盛清歡：“……”

  她本來就不傻好不好。

  從她進來這個房間，他的話題就一直圍繞著韓桑，絲毫沒提她吃冷東西的事，她就猜到他介意的是韓桑，而不是其他。

  這種心情她太明白。

  當初看到趙然與他說話，她心裏就特別不舒服。

  “默默，你真的吃醋啦？”小丫頭透著驚喜，好像這是一件極其令人興奮的事。

  楚默默不作聲。

  他這樣，盛清歡更確定了內心的想法。

  “哈哈，你吃醋了！”小丫頭倒在沙發上笑，“哈哈，好開心。”

  楚默：“……”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小丫頭知道她吃醋了之後會這麽開心。

  等她笑夠了，楚默悶悶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問題咩？”

  “盛，清，歡！”楚默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盛清歡笑著鑽進他懷裏，躺在他腿上，小臉正對著他，“我最喜歡的默默哥哥，你不知道嗎？”

  楚默並沒有因為這句話開心。

  甚至有些斤斤計較，“你也說了，是最喜歡，有比較才能分出‘最’，說明你喜歡韓桑。”

  後麵半句話，他說出來就呼吸停滯了。

  盛清歡眨眨眼睛，從沒見過楚默這般小氣鬱悶的樣子。

  她好開心。

  停頓了片刻，她故意道，“照你這麽說，我還喜歡爸媽呢，還喜歡小爍哥哥，彥彥哥哥呢。”

  楚默氣得禁錮住她的腰，翻個身，將她困在身下。

  小小的一方沙發，兩人親密相貼。

  盛清歡腦子空白了一秒。

  她聽到楚默在耳邊咬字清晰道，“小丫頭，你確定要跟我玩攻心計麽？”

  不大點的年紀，就曉得用言語刺激他，故意激起他的怒氣，現在不調教，長大了還得了？

  “你明知道我口中的喜歡不是那個意思。”他不介意把話說明白。

  盛清歡第一次見這個樣子的楚默。

  一時間，也不敢逗他了。

  “桑桑是朋友，像親人一樣的朋友。”

  “我呢？”

  “默默是……”後麵半句話她湊近他耳邊說的。

  聲音輕輕，他卻聽得清晰明白。

  楚默身子豁然僵住了。

  他目光頓頓地盯著被他困在身下的盛清歡，“小丫頭，你知道你說了什麽麽？”

  他聲音略啞，像是指甲刮在磨砂玻璃上的聲音，低低的，沙沙的。

  “我這麽聰明，當然知道……”

  楚默吻住了她。

  這一次，與前幾次都不一樣。

  她能清晰感受他的舌尖順著她柔和的唇線描繪，留下一串串濡濕的痕跡。

  四片唇摩挲，發出點曖昧的聲音。

  盛清歡暈乎乎的，微眯的狐狸眼望著頭頂炫白的水晶燈，她好像看到了大朵大朵的棉花糖，白色的，粉色的，藍色的……

  她緊握成拳的小手毫無意識的鬆開，攀上了楚默的肩膀。

  完全是沒經過大腦的動作，她卻不曉得會帶給楚默怎樣的心動。

  一顆堅硬如石的心，融化了，變成了汪洋的大海。

  隻願她這一艘小船停靠在他的港灣。

  楚默探出了舌尖，準備挑開她的牙關，門外傳來哐當一聲，驚醒了他。

  他眸中的異色瞬間褪去。

  唇瓣離開了她的唇。

  身下的小丫頭眼睛裏盛滿了水光，微微喘息，像一隻可憐兮兮的貓咪。

  楚默猛地深吸一口氣，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不能看。

  “默默……”聲音分外軟糯，絲絲密密，仿佛一個個小鉤子，專門鉤他的心。

  楚默另一隻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巴，“歡歡，別說話，真的，先別說話。”

  盛清歡：“……”

  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東西，現在還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話。

  默默怎麽這樣？

  看在他親了她的份兒上，她就不計較了。

  ——

  冬去春來，夏又到。

  一眨眼，距離楚默高三就剩下兩天了。

  楚默待在了家裏。

  聽音樂，看電影，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下廚做飯。

  盛清歡像個勤勞的小蜜蜂，倒了一杯果汁，放在他書桌上，“不複習嗎？還有兩天就高考了，你還有閑心看電影。”

  電腦上正在播放某部外國大片。

  楚默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常溫的？”

  “喝冰的對胃不好，萬一在這關鍵時刻出毛病了可怎麽辦？”盛清歡用大人一般的口吻教育他。

  楚默笑著揉揉她腦袋，把一直耳機塞進她耳朵裏，“要不要一起看？”

  盛清歡剛想說她作業還沒寫完，想了想，把話吞進了肚子。

  乖乖坐在他身邊。

  然後，盛清歡就發現，楚默這哪兒是在看電影，完全就是在練聽力。

  全英文的電影，下麵沒配字幕。

  盛清歡手托著下巴，看向身邊的楚默。

  他的英語應該沒問題吧？

  好歹體內有一半外國人的血液。

  不知道他是華夏國和哪國的混血。

  不過媽媽說過，默默是她從Y國帶回來的。

  他會是Y國人嗎？

  也不一定吧。

  就算他是Y國人，那他在華夏也住了有十多年了，他家裏人應該不會找過來。

  而楚默，並沒有打聽身世的想法。

  這樣挺好。

  她就希望他能一直陪著他。

  像現在這樣。

  再好不過了。

  “在想什麽呢？”楚默倏然轉頭，對上盛清歡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猜到她大概在想事情。

  盛清歡偏著頭，嬌笑，“想你呀。”

  楚默：“……”

  六月七號。

  熹微晨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

  楚默起了個大早。

  盛清歡也醒了，說好了今天要給楚默加油的，她在床上眯了會兒，果斷掀開被子起床，穿衣洗漱，下到一樓。

  “起得這麽早？”楚默剛把收拾好的文具袋子放在桌上，就看到了下樓的盛清歡。

  小丫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邊走邊打哈欠，眼睛裏都是水光。

  “我要送你進考場。”盛清歡說，

  “你今天不上課？我記得今天周四吧。”

  盛清歡：“……”

  楚默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考個試而已，不用人陪，你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

  客廳沒人，劉嫂在廚房給楚默準備早餐。

  他額頭，飛快在她額前親了一下。

  “咳咳！”盛清爍手握成拳抵在唇角咳嗽兩聲，他一向早起，沒想到一下樓就看到這麽一幕。

  盛清歡立刻緊張地扭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站在台階上的盛清爍。

  楚默倒是一臉坦然。

  “大哥。”盛清歡囁嚅道。

  “嗯。”盛清爍嗯了一聲，坐在客廳，拿了茶幾上的早報看起來。

  盛清歡有些搞不懂地看著他。

  後者從報紙從抬起頭，看向盛清歡，“有事？”

  “沒。”盛清歡連忙搖頭，扭過頭去看楚默。

  楚默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劉嫂做好了早餐。

  單獨為楚默做的。

  小火熬了一晚上的雞湯，黃亮亮的雞湯聞著特別香，絲滑的雞肉從雞骨頭上脫落下來。就著香濃的雞湯下了一小把掛麵，切了兩半顆鹵蛋放進裏麵，加入幾顆小青菜。一碗雞湯麵端上桌，盛清歡鼻尖動了動。

  太香了。

  “默默少爺，趕緊過來吃吧，可千萬不能遲到了。”劉嫂笑嗬嗬說。

  “謝謝。”楚默坐在餐桌上。

  盛清歡不著急上學，坐在他身邊，偏著頭看他。

  她的默默哥哥真是越看越好看。

  最簡單的白T恤，天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就是給她一種閃閃發光的感覺。

  盛清歡癡癡地看著。

  楚默用筷子挑起麵條，卷起來，送到她嘴邊，“嚐一口。”

  盛清歡愣了愣，張嘴吃下，笑道，“好好吃。”

  楚默還要再喂她，被盛清歡抓住了手，催促道，“你快吃吧，還要考試呢。”

  劉嫂剛好到小餐廳拿東西，笑笑說，“鍋裏還能盛出一碗，默默少爺要是不吃，歡歡小姐去吃吧。”

  楚默喝了一口湯，“我吃完這一碗就飽了。給歡歡吧。”

  他看向盛清歡，“要吃嗎？”

  盛清歡點點頭。

  “那我去端過來。”劉嫂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準備去廚房。

  盛清歡：“我自己來吧。”

  “沒事沒事，歡歡坐著就好。”劉嫂笑著出了廚房。

  不多時，劉嫂端了一碗麵過來，放在盛清歡麵前，“吃吧，還熱乎著呢。”

  兩人挨坐在一起吃著麵。

  盛清彥伸著懶腰從樓上下來。

  “真是不容易，起得這麽早。”盛清爍淡淡道，放下了已經看完了報紙。

  盛清彥撇撇嘴。

  他才不會說在房間裏聞到食物的香氣，實在忍不住了才起床。

  “早餐是什麽啊，這麽香。”盛清彥嚷道。

  聽到他話的劉嫂在廚房裏喊道，“有粥，奶黃包，肉包，油條，還有小菜。”

  盛清彥皺眉，“我分明聞到了雞湯的味道。”

  劉嫂：“……”

  ——

  楚默吃過早飯，還不到七點。

  他將要帶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

  “默默，加油，別緊張。”楚心之拍拍他胳膊，“看看身份證準考證都帶齊了沒，別落下了。”

  “都收拾好了。”楚默說。

  盛北弦說，“讓小江送你去學校。”

  楚默點點頭，“謝謝爸。”

  “我先走了。”他拿著文具袋走出正廳。

  盛清歡跑了出去，“我去送送默默哥哥。”

  盛清爍看著她的背影，無聲歎息。

  這丫頭……

  盛清歡小跑著到了前院。

  “嗯？怎麽跑出來了。”楚默站在主幹道上，小江去車庫取車了，還沒過來。

  “低一下頭。”

  楚默不解，還是順從地低下了頭。

  盛清歡踮起腳尖在他額頭上印下了一個吻，“加油！”

  楚默一愣，直起身，笑著道，“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