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王爺送給我的柳葉姑娘，已經好多了。”

  沈若淳回答得十分客氣，心中卻叫苦連連——自從早上醒來時渾身發痛，她這身筋骨就沒有個舒坦的時候。

  哪怕柳葉已經重新給她換過藥物，也沒什麽大作用。

  雖稍有緩解，但那股遍布四肢百骸如蟻蟲啃士般的痛楚卻依然無時無刻不刺激著她的身體。

  不至於痛苦得喊出聲來，但行動終歸是不便的。

  說起柳葉……

  沈若淳腦海中隱約浮現出某個想法。

  送走陸言後，自己前腳向柳葉透露出用美人計引誘劉長卿、從而深入青龍山莊內部的想法，她的前主子裴毓後腳就乘著八抬大轎出現在了麵前，是天意安排的巧合，亦或是有人刻意告密安排？

  轉念一想，便否定了此番猜測。

  禹州距離皇宮六七十裏，就算插上翅膀飛過來也得花上個把時辰的功夫，而裴毓是在柳葉離開後不到半炷香出現在旅館前。

  簡短兩句對話後，兩人再次陷入相互無言的局麵。

  裴毓身為尊貴的攝政王，斷然不可能再次開口“熱臉貼冷屁股”，而沈若淳也是個豪爽的，從不委屈自己討好別人，不知道聊什麽就幹脆閉嘴，哪怕得罪人，也不想像擺出某些文官的諂媚嘴臉朝裴毓搖尾巴。

  雲夢街位於禹州城區中心，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平日裏便熙熙攘攘，此刻正逢佳節，更是人聲鼎沸。

  除了前來以酒相親的單身男，還有許多手挽著手的小情侶，這兒看看那兒瞧瞧，笑得甜蜜。

  “哎，你瞧，那對公子小姐可真是般配，一個俊朗沉穩氣場疏離，猶如山間清風天上皓月，一個落落大方眉目幹淨，好似三四月的和煦暖陽，真真是對璧人！”

  “我要是能嫁給此等風度的男子，死也甘願！”

  長期保持高度警惕的邊塞生活讓沈若淳的五感都比常人靈敏許多，身後數米遠處兩位姑娘的竊竊私語落到她的耳朵裏，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用餘光瞥了眼裴毓，表情毫無波動，約摸未曾察覺。

  挺好。

  隻要別人不尷尬，沈若淳就不尷尬。

  隨別人怎麽說去罷！

  就算傳到朝廷的耳朵裏也不怕。

  反正她在那群迂腐老頭子的眼裏就是個囂張跋扈的禍害，哪怕攝政王腦子抽了想跟她發生點什麽不正當男女關係，都不用沈若淳親自拒絕，大臣們就會成群結隊地跑到王府麵前下跪磕頭。

  空氣中彌散著各式各樣的酒香花香，沈若淳情不自禁深呼吸。

  好香！

  “王爺，想嚐嚐酒嗎？”咽了口唾沫，沈若淳不好意思直說自己嘴饞，繞著彎子，詢問身邊的裴毓。

  既然專程來參加花酒節，不親自領略人間美味怕說不過去吧？

  裴毓淡淡點頭：“好。”

  “王爺想喝什麽樣式的？臣去幫您盛幾杯，您先做下歇息片刻。”每次瞧見裴毓白得找不見半點血色的臉，沈若淳就打心底裏擔心他隨時會白眼一翻昏過去，不敢讓他走太久，指了指不遠處專供路人休息的桌椅。

  “那本王在此處等你。”

  “是！”

  沈若淳拱拱手，轉身往酒香最濃的小巷子裏走去，步伐沉穩卻有些匆忙，沒有留意到身後裴毓那雙像蒙了層霧般的眸。

  挑了缸最濃最香醇的女兒紅，沈若淳抬手將酒舀進陶瓷小罐中。

  手上動作穩當無比，心中卻惴惴。

  奇了怪了，她耐心陪裴毓走了這麽長一條街，他竟然總共就說了三句話，而且句句簡潔明了。

  是太沉得住氣，還是真的不存其餘目的？

  種種跡象都表明裴毓喚她相伴僅僅單純遊樂，但沈若淳的心卻始終懸在肚子裏放不下來——當朝隻手遮天的攝政王不在宮中處理政事，卻突然莫名其妙出現在禹州，真是怎麽想怎麽詭異。

  “喲，這不是我的好姐姐嗎？夫君，你瞧，咱們和姐姐之間還真是緣分不淺呢。”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若淳嘴角勾起冷笑。

  回頭，果然是那張化成灰都認識的臉。

  隻見段世平和沈初瑤滿麵紅光，手挽著手，膩歪如同一對連體嬰兒，不懷好意的笑著走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禹州。你倆不在家裏幫忙修複祠堂，跑到這處尋歡作樂來了？該怎麽評價你們比較好，說好聽點是苦中作樂，說難聽些，是不是可以扣上目無尊長的帽子？”

  祠堂乃是祭祀祖先之地，如今被火燒毀，整個沈家都應燒香拜佛陷入深深懺悔，吃素戒酒，穿白衣，披褐布，以求祖先在天之靈的原諒。

  沈若淳意味深長的看了打扮得一個騷包無比一個花枝招展的兩人。

  “哈哈，姐姐可真是會說笑，目無尊長的人不是你嗎？祠堂起火，我又問心無愧，祖先就算要責備，也責備不到我頭上，倒是姐姐，近日可千萬小心些，本就有傷在身，身體虛弱，莫要被先祖的怒火折磨得命都沒了。”

  絲綢手帕在指頭間攪來攪去，沈初瑤一副楚楚可憐的單純模樣，姣好五官配上精致妝容，引來不少男子回眸。

  段世平並不在意，眼睛色眯眯地遊離於沈若淳身上。

  他對沈初瑤本就不大上心，更何況有最先傾心的沈若淳立在眼前，傻子才會將多餘的精力放到別的細枝末節！

  娘的，要不是五年前聽說沈若淳毀容，他才不會退而求其次娶沈初瑤為妻！

  “你問心無愧，我就問心有愧了？沈初瑤，你還是如五年前那般愚昧不堪！”

  沈若淳輕蔑的斜睨著兩人，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一個裴毓已經夠她應付，老天爺可能怕她還不夠麻煩，又趁熱打鐵派了兩隻蒼蠅圍著嗡嗡亂叫。

  見沈若淳轉身便走，沈初瑤上前兩步，伸出袖子一把將她攔住。

  “姐姐急著走做什麽？難道是看我和世平你儂我儂恩恩愛愛，心裏發酸，看不下去了？哎，也對，像姐姐這樣整日隻知舞槍弄刀的母夜叉，一把年紀還未出嫁，連花酒節都隻能獨自來逛，還真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