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垂下眼睛歎了口氣，沈若淳自嘲的笑：“傳說絕世劍譜的第一頁隻有五個字，那便是殺死心上人，可見唯有斬斷情絲才能獨步天下，沈若淳啊沈若淳，你連人家麵都沒見著，就把心給丟了。”

  丟了就丟了，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話，倒也無所謂。

  偏偏就在於，她一時衝動沒將心思藏好。

  星主聰慧過人，不可能聽不懂。

  之所以裝傻，恐怕……

  沈若淳不願繼續想下去。

  驀然，窗外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引得百姓陣陣驚呼，對街閨閣的不少妙齡女子紛紛從家中掀起窗簾一角，紅著臉向道中張望，又羞赧，又期待，那模樣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在等待心尖尖上的如意郎君。

  沈若淳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那轎子怎的有幾分眼熟？

  她眉頭微蹙。

  邊塞大漠是萬萬看不見轎子這般嬌貴的東西，應是近幾日於京城中所見，至於具體於何處，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瞧那轎子的精致奢華做派，估摸著非富即貴，不是三品以上官員，就是哪位跟皇帝沾親帶故的王爺。

  她對王妃貴妃之類的位置向來沒啥興趣，隻覺得耳邊吵得慌，剛想把窗戶關上，就看見那輛轎子晃晃悠悠的停在了禹州旅館門口，不由得動作一頓。

  哈，權貴之人到禹州來還要自掏腰包住客棧？

  按理說，禹州知府不該屁顛屁顛跑出來親自迎接，請這位不知名的貴客住到自己家裏去，再端上好酒好菜一頓伺候嗎？

  倒是位不走尋常路的。

  侍從恭敬上前，將轎子簾打開。

  望見從轎內溫文爾雅緩緩走出的那人，沈若淳又是一窒，本就僵硬在半空中的手臂更加動彈不得了。

  “裴……裴毓？”

  還以為自己眼花，直到裴毓仿佛感應到了某道強烈的視線，抬頭，正對上沈若淳幽幽的眸，笑了。

  他本就生得美，這一笑，頗為顛倒眾生。

  沈若淳眼睜睜看著街邊幾位承受不住心動的女子雙眼冒著粉紅色愛心泡泡捂著胸口暈了過去。

  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怕什麽來什麽。沈若淳之所以想要關窗就是為了避免跟朝廷中人發生牽扯，節外生枝，誰能想到，僅僅是一個對視，就為她招來了塊比牛皮糖還黏人的麻煩——裴毓抱著他那萬年不離手的湯婆子，披著鶴氅，不緊不慢的上了樓。

  咚咚咚。

  門扉輕叩，彬彬有禮。

  沈若淳不情不願將門打開，單膝下跪，雙手抱拳，雖有些敷衍，但算是對裴毓行過禮：“屬下見過攝政王！”

  “淳將軍不必拘泥於繁文縟節，此處隻有你我二人，以尋常身份相處便是。”裴毓字裏行間依然如無風的湖麵般平靜，嘴上說著客氣的話，卻分辨不出任何情緒，沈若淳不敢怠慢，仍崩著腦中那根神經。

  “不知攝政王找臣所為何事？”

  “淳將軍誤會了。”

  輕輕淺淺的笑出現在裴毓臉上，為他蒼白如紙的麵容增添幾分血氣，“本王此行並非專程為了將軍，初心不過賞花賞酒罷了。方才無意間抬頭一望，才知曉淳將軍也住在此處，這不是巧了麽？”

  賞花賞酒？

  經過如此一提醒，沈若淳才後知後覺想起，今日正是禹州當地一年一度的花酒節——每逢今日，禹州城百姓都會將自家精心培育的奇花異草，以及未出嫁女兒親手釀製的美酒端到城中雲夢街上，供大家品嚐。

  若是有哪位男子有中意的美酒，想要尋釀成這美酒的姑娘，倒也能成一樁親事。

  他莫非要選王妃？

  不至於吧，身為高高在上的攝政王，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隨便動動手指頭就有大把大把的名門閨秀往身上撲，用得著費心拔力坐個轎子顛簸上幾個時辰到禹州來？

  沈若淳張了張嘴，心直口快，本想將肚子裏的話一股腦倒出來，但話到嘴邊轉了幾個彎兒，還是吞回了喉嚨。

  裴毓說不必拘泥於禮數，不代表她真的能口無遮攔。

  “將軍可是想說些什麽？”裴毓沒有放過沈若淳的半點小動作，眉目含笑的看著她，隻不過那笑意不達眼底，“罷了，本王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想跟將軍猜費腦筋的謎語，便有話直說了，還望將軍莫要見怪。”

  “王爺請吩咐！”

  “陪本王賞花，至於喝酒……本王倒不勉強你。”

  “呃？”

  若是換了別人，沈若淳必然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可麵前的人是三番五次救她的裴毓，這讓她犯了難。於情，她承了他的恩情，於理，她是他的下屬，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沈若淳似乎都逃不脫裴毓這番邀請。

  見沈若淳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裴毓倒也不急，抱著湯婆子靜靜等待她的回答，既不催促，也不退讓。

  不知為何，沈若淳總覺得他似乎很享受看自己糾結的模樣。

  “……能陪同王爺觀花品酒，是臣的榮幸。”

  反正柳葉到街上替自己挑衣服還需要些時間，趁這空檔陪裴毓消磨時光，倒也沒什麽不妥。這般想著，沈若淳拾掇拾掇，隨手給自己挽了個髻，便在無數女子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的洗禮下一同出了門。

  沈若淳不動聲色的觀察，方才替裴毓抬轎子的侍從已經悄無聲息的退去，他身後並未跟隨有任何護衛。

  倒真像是出來玩兒的。

  一陣涼風吹過，裴毓伸手緊了緊肩上的鶴氅，將湯婆子抱在懷中，似乎有些冷。沈若淳察覺到，心中生出幾分疑惑——攝政王莫不是身體抱恙？她記得上次在府中看他，他身體冷得不像活人，也是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

  “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主動開口打破沉默，裴毓比沈若淳高出一個頭，與她並肩而行時，恰好可以看見那筆挺英氣的鼻子。

  這不是他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她。

  但不是在寂寥無人的野外，就是在惡臭撲鼻的亂葬崗，從未有過今日這般輕鬆閑適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