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這場演出會令我印象深刻，本以為它會如同烙鐵的印記般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本以為喜悅會如同痛苦的回憶一樣銘記於心、在失落沮喪的時候給自己的心中一些寬慰。

  “可是沒有。

  “關於演出的細枝末節，我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了。

  “或許人的本性如此，比起對於快樂的事，生活之疾苦反而占據了他們的腦子——在無時無刻想起這些痛苦的回憶。我時常在想為什麽人類會這麽下賤呢？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子折磨自己呢？

  “沒有答案吧。這個問題本就沒有答案吧。”

  “是啊……沒有答案……”裏奧看了看眼前天花板上的一片漆黑——他知道瓦爾萊塔就在那上麵，“可是，瓦爾萊塔小姐，你的生命裏麵真的就沒有一點點值得銘記的快樂的記憶嗎？”

  “不，沒有，裏奧。”那個聲音幽幽道，“我不像你，有著妻子、女兒，一個溫馨的家——雖然是曾經，但是你畢竟擁有過，相比及我來說，你已經太過幸福。”她頓了頓，“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其實在你們每一次吃飯的時候，我都已經在天花板的破洞上等候多時了。”

  “破洞？”裏奧重複著，“天花板上居然有破洞？”

  “你們自然是發現不了的。”瓦爾萊塔發出了輕輕的笑聲，“我又怎麽能冒著被你們發現的風險，來偷聽這些不一定會有用的情報呢？”

  “也是啊……”裏奧幹笑了笑，“那麽時間有限，請繼續你的故事吧……”

  “不需要你提醒。”瓦爾萊塔沒好氣的回了一聲，繼續道，“時間直接到演出過後。

  “演出相當的成功，期間沒有發生過半點意外，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這是我留下的唯一的印象。

  “‘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我的企鵝女士！’後台之中，因為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在，麥克斯團長無法直接叫出我的名字，而是用這樣一個代號一樣的名字來稱呼我。他看到大把的紙鈔，眼睛已經樂得眯成了一條縫：‘你看看這些是什麽——是錢啊！大把大把的錢啊！要不了幾天，你就要成為明星了，我的企鵝女士！’

  “我方才意識到了自己心中雖然認為著自己不重視金錢與名利，但是在我聽到‘明星’二字之後，我能感受到心中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我想那個時候我的眼睛一定是放著光芒。

  “‘嘎——嘎——’我按著團長的要求，發出了這種聲音來回應，表示自己的喜悅——這可不是鴨子的‘嘎嘎’聲音，不過我不想重複那段羞恥的曆史，所以簡單的用這樣的擬聲詞代替掉了。

  “‘真乖真乖……’他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我的頭。我也不知道他從這簡單的兩聲叫聲中聽出了什麽，可能隻是為了裝作是訓練師與動物之間的一種互動、為了將其他的人都蒙在鼓裏吧。

  “黃昏與拂曉的交替，這是我煎熬的人生中頭一次感到了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幾年的光陰，就這樣轉眼即逝。我也確實如麥克斯團長所說，成為了‘喧囂’之中的明星——當然了，是作為明星的動物演員，不過我不在意這樣的頭銜。

  “但是事情並不是一直在好轉的，盡管我的技巧越來越熟練，但是節目的效果反而越來越差。‘除了跳來跳去和縫補破爛的布匹，這家夥還會些什麽嗎？’我聽到了他們的話，也試圖給團長反饋了這樣的信息，但是團長並沒有為我設計什麽新的節目。我聽到了風聲，說是一個名為‘失敗的小醜’的新節目在緊鑼密鼓的排練之中。

  “嗬，果然，我一直在為他開脫啊，就算是現在——一直如此。至於為什麽……我也不清楚啊……在心底裏，我一直把他當做是我的父親呢——無論被否認多少次，他都是我的‘父親’啊……”

  “嗬嗬……父親……”裏奧感同身受的搖了搖頭。

  “怎麽了嗎？”瓦爾萊塔對裏奧的反應表示不解。

  “不不，沒事，你繼續吧……”裏奧喘了口氣，現在他的身體仍然不能讓他自由的移動。

  “呃，裏奧，我想我還是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會好一點……”瓦爾萊塔的聲音越來越近，“可能會有一點疼，但是過個幾分鍾你應該就可以正常活動了。”

  裏奧感覺到了黏稠的絲線緩緩從自己的身子底下鑽過去，又環繞著包圍住了自己。他感受到了身子底下傳來的一陣冰涼的寒意，卷襲著鑽進他的軀體、他的骨頭。

  “啊——”裏奧發出了痛苦的呻吟。頃刻間，這絲線狀的東西直接讓他的骨頭、他的肌肉都凍成了冰塊一般堅硬。這般寒意轉瞬變成了撕裂的劇痛。

  “忍一忍，你斷裂骨頭在慢慢的長出來。”瓦爾萊塔低聲的說了一句，旋即繼續了自己的故事，“我們說到哪裏了……啊對，麥克斯團長開始不顧我，轉而去排練其他的節目。

  “但是我的節目逐漸開始變得不賣座，買票的人越來越少。我知道，是因為節目的單一性——畢竟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他們開始覺得這樣老套的節目無趣了。

  “我自己也想過挽救。我試圖用自己的身體保持平衡，將自己控製在紅色的皮球，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我自己淤傷累累；我試圖去控製獨輪車，但是對於沒有手腳的我來說更是登天之難；還有算術這樣的腦力項目，卻是比我原先的紡織更不賣座的。

  “在這樣的不科學的練習之下，我的表演也變得越來越糟糕。最終，那壓垮騾子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正式的表演之中，我出現了失誤，打亂了整張網。

  “‘你在做什麽？！’麥克斯對我發火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項目不僅不給整個馬戲團盈利，反而是馬戲團的累贅！’他憤怒的用手中的鞭子抽打著地麵，揚起塵沙，‘你這個廢物、敗類！沒有手腳的怪物！就叫你做這些事你都幹不好？’

  “我感到委屈，但是我又害怕極了。當時麥克斯一定是生氣了，他從來都沒有對我發過火、從來都沒有如此跟我說過話。

  “‘我是該把你賣了，你個沒用的雜碎！’

  “‘不……求求您，不要……再給我一點時間練習……麥克斯……就一點點時間，我會再次成為你的明星的……’我懇求著，‘我想要留在喧囂啊……這裏是我的家啊……’

  “‘不！這裏不是你的家，從來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