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建國那些年
作者:團子來襲      更新:2022-02-11 23:36      字數:4191
  冰雪初融的時候,楚承稷帶秦箏回了汴京。

  皇宮還沒被打理出來,楚承稷想找個清靜些的地方給秦箏養病,索性帶她住到了城郊的皇家別院。

  別院因常年無人居住,收拾起來比皇宮容易得多,裏邊還有一口天然湯泉,大夫說偶爾泡下湯泉對秦箏身體有益。

  秦箏算是徹底閑了下來,楚承稷一人承包了所有政務,需要他處理的折子全都送到了別院來。

  每日楚承稷批閱奏章時,秦箏就捧著話本遊記看,陪他在書房待上一陣,乏悶時,也常去別院後山散步。

  楚承稷似乎覺得她體質差,還抓著她練了套強身健體的拳法。

  他教的那套拳法有些複雜,秦箏老是記不清招式,索性自己打起了二十四式簡化版太極拳。

  楚承稷對秦箏會太極拳還挺意外的,問她:“你何時學的?”

  這個記憶就有些悠久了,秦箏練完最後一招收式,吐氣吸納後道:“這是我上學那會兒學的了。”

  學生時代除了課間操,還老是要搞什麽太極拳比賽,秦箏大抵是得益於身量高挑,又是老師眼中啥都優異的尖子生,領隊的活兒便也交給了她。

  隊伍中但凡有一人動作不規範,秦箏就會被拎出來示範,迫不得已,她隻能含著一把辛酸淚勤練習,都快形成肌肉記憶了。

  後來開始工作,工程狗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壓根沒時間健身,可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她又在網上找了太極拳教習視頻練起來,在一眾報健身房的朋友中,堪稱一股泥石流。

  楚承稷不太理解她口中的一些詞匯,問:“上學?”

  天氣還冷,秦箏穿著襖衣,練完一套拳法後臉上紅撲撲的,她用帕子抹了一把腦門上的細汗,“就是在書院念書,我們那裏已不講究男女大防了,男女都可進書院。”

  這不是楚承稷第一次聽她說起關於她原來生活的地方,她口中的那個朝代,像極了先聖孔子提出的大同社會。

  他問:“書院裏人人都要學拳法?”

  秦箏點頭,發現楚承稷沉默了下來,不由抬起頭看他:“怎麽了?”

  楚承稷說:“你們那裏很好。”

  曆朝曆代,隻有王公貴族才會文武兼修,尋常的士大夫之族,家中子弟都隻是修文。

  尋常百姓家中,要供養一個讀書人更得傾盡全家之力。

  他想象不到秦箏所描述的那個天下是什麽樣的,再過三百年,大楚也不可能變成她口中故國的模樣。

  楚承稷想起從前在兩堰山時,自己問秦箏是不是想家,她眼眶發紅的樣子,那時候他以為她的家是在汴京,她在為汴京易主難過。而今才明白,她難過的,分明是她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秦箏敏銳發現了楚承稷的情緒變化,主動握住他的手,同他五指相扣:“發什麽悶?”

  楚承稷回握住她的手,緩緩道:“阿箏會不會想家?”

  秦箏一怔,反問他:“懷舟會想三百年前的一切嗎?”

  楚承稷語氣平淡又篤定:“不會。”

  三百年的大楚,和如今的大楚,於他而言,無甚區別。

  許是自幼被送往佛門修禪,親緣又淺薄,他骨子裏便也刻著一股淡薄,三百年前的入世,他更像是一個旁觀者,旁觀這人世間的悲歡冷暖。

  人情世故,也是在那入世的十載裏學會的。

  秦箏道:“我有時候會想起從前的種種,畢竟是那段過往,給予了我學識和思想。我會感激和感慨過去的經曆,但也僅限於此,對我來說,那一世已經終結了,這裏才是我的開始。”

  秦箏念舊,卻不是個會把自己困在過去的人。

  明知已回不去記,傷春悲秋就變得毫無意義。

  楚承稷輕擁住她:“這裏的一切都比不上你曾經的朝代。”

  秦箏仰頭看他,眉眼含笑:“可這裏有你啊。”

  可能是落在積雪上的日光太耀眼,連帶秦箏那個笑容都讓楚承稷晃眼了一下,心中那份隱秘的不安被驅散,反叫某種情緒脹滿,他攬在秦箏肩頭的五指因為加大了力道指節突出明顯。

  他收緊手臂讓她貼向自己,下顎抵在她額角,緩緩閉上眼:“我會盡力給你一個和你故國相似的大楚。”

  秦箏靠在他胸前道:“欲速則不達,曆史有它自己的進程,我們慢慢讓大楚向著千年後的樣子發展就是,我們完成不了的,還有我們的子子孫孫去做。”

  從來沒有哪一刻,子子孫孫這個詞,在楚承稷看來這樣美好過。

  他從來不懼死亡,但千百年後,這片土地上還會有他和秦箏的子孫,或許還在努力讓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過得更好,他突然覺得那是件很值得期許的事。

  他們的愛不會因死亡終結,而是伴隨著生命一代一代延續了下去。

  有著他和秦箏的血脈。

  庭院裏沒有旁的下人,楚承稷在秦箏光潔的頸側落下一吻,映著雪色和天光的眼眸裏,還映著完完整整一個她:“阿箏,給我生個孩子。”

  秦箏很想說好,但昨晚房裏的拔步床吱吱嘎嘎響到半夜,她現在後腰還隱隱有些酸痛,隻能一臉糾結地看著楚承稷:“……改天吧?”

  開春時,前線傳來捷報,北戎軍從河西走廊一路敗退,在河西四郡的最後一郡沙洲做最後僵持,不過已是負隅頑抗。

  國不可一日無君,天下大定,登基的事被底下臣子們提上了議程。

  秦箏在別院休養的這些時日,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了幾分,她擔心自己胖了,懶覺都不再睡,通常是楚承稷晨起練武,她便也打著哈欠跟著起床打太極,還磕磕絆絆學會了楚承稷教她的那套拳法。

  雖然早起艱難,但這麽堅持了一段時間,秦箏的確感覺自己身體好了不少,有時跟著楚承稷去後山散布,從山地沿著石板路走到山頂都不帶喘的。

  一恢複了精神,她又閑不住了。

  魚嘴堰的水庫已搶修完畢,秦箏開始琢磨建水庫提升水位改善航道的計劃,皇宮的書庫裏有著天底下最全的水文資料,她命人把記載元江和赤水兩大河流的水文資料全送到了別院來,慢慢翻啃好讓心中有個譜。

  如今的大楚才安定下來,幾經戰亂國庫和各地州府的府庫都是空的,已難再支撐什麽大型戰役和工程,秦鄉關一帶的百姓先後被李信李忠劫掠過,更是苦不堪言。

  短時間內秦箏不會把自己的計劃提出來,可這類一旦動工興許得三五載乃至十餘載才能完工的大型工程,光是擬提案都得花費不少時間,水庫的選址、整個河道的考察,幾經篩查下來,耗時也得一年半載,從現在開始擬定計劃,倒也不算為時過早。

  楚承稷聽秦箏講了她的設想,大概估算了一下要花的銀子,萬軍陣前都不曾變過的臉色,竟也微微一滯,“國庫五年之內大概拿不出這筆銀子。”

  秦箏很是樂觀:“又不用一次就把銀子湊齊,要靠這個水庫的蓄水量來提升江流水位改善航道,這水庫得建得比魚嘴堰和大渡堰加起來還大,光是水庫的修建,快則三五年,慢則十餘載,國庫的錢要用在其他地方,你用就是了,一年省下一點給我修水庫就行。”

  她在輿圖上比劃給楚承稷看:“先前挖的那條泄洪渠,也可以作為聯通赤水和元江的運河。航道一經改善,嚴冬枯水季也能航運,南北通貨會更加頻繁,不出幾年,就能把修水庫的銀子全賺回來。”

  這點楚承稷倒是認同,他問:“你打記算修的這水庫,可想好叫什麽了?”

  秦箏道:“我和工部齊大人他們私底下商議過了,打算給這水庫取名山海堰。”

  楚承稷笑:“這名字倒也配得上你們打算用十年來修的計劃。”

  楚承稷稱帝是在這年春末,秦箏同他並稱“二聖”,共治天下。

  詔書一出,四海驚愕,畢竟史無前例。

  一些老古董還沒來得及上書說這不合禮法,鳳郡、青州、塢城等地的百姓,就已自發地為秦箏塑石像立生祠,傳頌秦箏的功績。

  朝臣中,一半是秦箏一手帶出來的近臣,另一半對楚承稷唯命是從。

  讓秦箏共治天下的詔書又是楚承稷下的,老古董們除了幹瞪眼,也別無他法。

  此後每一道上奏的折子,批閱後除了要落楚承稷的章,還得落秦箏的鳳印。

  朝臣們論功行賞,已故秦國公、陸太師,還有在鳳郡時隻身前往淮陽王大營的唐大人都被追封。

  當日秦國公和陸太師故去,滿朝文武懼李信不敢前去祭拜,如今不管是做樣子還是真心實意,陸家和秦家門前又熱鬧起來。

  還在戰場上的將軍們無法回京朝聖,寫了折子送回京恭賀,楚承稷的封賞也是一道聖旨送去關外的。

  先前他帶大軍撤回紫荊關禦敵時,就已命留在羌柳關的林堯兄妹和連欽侯的人馬一同深入北戎,搗毀牙帳。

  北戎在大楚屢屢打敗仗,在開春後眼見漠北草原又能牧羊了,沙洲被楚軍攻破後又往老巢撤,回去才發現牙帳已叫人給推平了。

  老單於在和大楚的這數場戰役中,膝下爬得上馬背的兒子幾乎全戰死了,擁護他的猛將也是死的死,殘的殘,歸鄉後老巢也沒了,大慟之下直接一病不起。

  北戎再無與大楚開戰的實力,林堯兄妹和連欽侯的人馬聯手,按照楚承稷的意思,逼得對方退回烏梢河以北。

  所有人都覺著北戎和大楚的這一戰,到此應當終結了。

  畢竟如今的大楚經曆太多戰亂,也供給不起這樣的長線征戰。

  楚承稷卻命大軍繼續向烏梢河以北推進,但又不攻打。

  朝臣們紛紛諫言,說三百年前武嘉帝也隻是打到烏梢河就退兵了,楚承稷沒必要再耗盡國力去繼續把北戎逼到絕地,若是再給疆土外的其他異族可乘之機,豈不是得不償失。

  眼見楚承稷完全不聽勸誡,朝臣們又隻得來求秦箏。

  楚承稷前不久才和自己說過國庫空虛,秦箏覺得他不會做出這般冒進的決定。

  不到半月,關外果然又一次傳來捷報。

  北戎各部落已經被大楚的全力回擊打怕了,眼見大楚的軍隊越過烏梢河繼續逼近,一些部落首領怕大楚此舉是要滅族,為謀出路直接砍了老單於的頭顱獻降給大楚,承諾年年朝貢。

  朝臣們這才明白了楚承稷的用意,一時間又高呼他聖明。

  楚承稷派了使臣前往北戎,答應撤兵的條件卻不止北戎的部落承諾的那些,大楚要在北戎設立都護府,北戎的選立出來的首領,需要大楚這邊認可後才得以掌權,同時大楚這邊會帶去各類醫療、工匠、農業方麵書籍、作物種子,兩地通商,幫助北戎富庶起來。

  換而言之,大楚會幫助自願成為附屬國的北戎富裕,但北戎的首領得由大楚任命,並且還會在那邊設立都護府共同監治。

  北戎那邊不知道大楚國庫已空,大軍過烏梢河也隻是嚇唬他們,讓他們自亂陣腳,在這般恩威並施之下,答應了大楚的條件。

  楚軍凱旋,連欽侯被封鎮國公,林堯兄妹和王彪有違反軍令的大過在先,但也立下大功。

  林堯被封驃騎將軍,罰俸半年;林昭被封昭武將軍,也罰俸半年,成了曆記朝曆代第一個載入正史的女將軍。當初的追敵之責主要源於王彪,王彪被封威武將軍後,罰俸一年。

  一切塵埃落定,秦笙和裴聞雁也被接回了汴京,涼州裴家死於北戎和李信之手,乃大楚忠良,追封了裴將軍,裴聞雁也被封為郡主,在汴京賜了府邸。

  讓秦箏意外的是,秦笙回京不久,謝家大公子謝桓竟寫了折子,言謝家祖陵無人祭拜,想回京祭祖。

  言外之意,便是想入京為官。

  畢竟謝家鎮守北庭十餘載,先前從沒遞過這樣的折子。

  她給楚承稷看過後,楚承稷隻說了句:“也好。”

  守關大將手握重兵,不得天子調遣,輕易不得回京,一是怕擅離職守邊境失防,二則是怕守關大將有逆反之心,通常還會把妻兒都扣留在京中,謝家早年也是如此,後來才舉家遷至北庭。

  如今謝桓主動回京,從某種方麵來說,也是自願前來為質。

  秦箏一開始還覺著謝家是為了向楚承稷表忠,讓他寬心,等從秦夫人那兒得知秦笙都歸家了,謝家隔著千裏之遙,還時常送東西來府上時,終於覺出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