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糖人
作者:
妙年潔白 更新:2021-08-14 21:14 字數:6737
蘇靈郡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
??也不知道薛景陽沒輕沒重地到底給他下了多少迷香,蘇靈郡醒來的時候隻覺得天昏地暗,手腳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他頭暈腦脹的從床上坐起,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他的位置是正坐在一間破茅屋的床榻上,沒有窗戶,陽光是從破了個大窟窿的屋頂上傾瀉的,木板門搖搖欲墜地掛在門框上,像是上去碰兩下就會砸下來似的。
??這是哪裏?蘇靈郡扶額小憩片刻,從太陽穴傳來的刺痛這才好了些。
??從屋裏走出來時,衣袂掃過了門檻的雜草。
??屋外是從未見過的景象,大片大片的雜草掩住了這方圓幾十裏的路,密密麻麻的黃土包邊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不遠處還有一片死水,渾濁暗潮。
??再往前看,便是望不見邊際的原野。
??他茫然的站在屋外,忽然感覺自己就像這茫茫原野中的一棵樹,孤獨無助,隻能靜靜立在這裏,與這些瘋長的野花野草相依為伴。
??蘇靈郡站了半晌不見人來,於是他幹脆坐了下來,倚在門口小憩。
??不知道初奕如今怎麽樣了……初奕跟了他五年,情大於恩,從他們一開始的相見,到後來他一點一點的長大,蘇靈郡就像兄長般的一直陪在他身邊。
??六道盟帶走初奕,眨眼已過去了一個月,沒人知道他的近況如何,但既然六道盟是想用初奕做交換,那應該也不會把他怎麽樣吧。
??蘇靈郡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揪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一些。
??“籲。”馬蹄聲在不遠處響起,他抬首望去,隻見一墨衣男子在晨曦中踏光而來,爍爍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宛若草書中最強勁有力的一筆。
??飛馳的駿馬在聽到勒令後揚蹄而停,薛景陽翻身下馬,把鬥笠摘下蓋到馬的頭上,一路牽引,走到了蘇靈郡麵前。
??“道長去哪裏了?”他站起身,待薛景陽走近些才問道。
??薛景陽把馬拴在破茅屋的一根木樁子上,慢慢悠悠地回道:“去集市上打聽點事。怎麽,這才一會功夫沒見,蘇蘇就想本道了?”
??蘇靈郡忍不住糾正了一下:“道長還是叫我蘇靈郡吧。”
??“為何?難道你不喜歡本道這麽叫你?”薛景陽走進屋中,在床榻邊坐了下來。
??蘇靈郡也跟著進了屋:“倒也不是不高興,隻是聽著有些奇怪,讓我不大舒服。”
??“你不舒服?”薛景陽問。
??蘇靈郡點點頭:“嗯,是的。”
??薛景陽哂笑兩聲,回道:“你不舒服與我何幹?本道叫的舒服,叫的開心便好,至於你的心情,本道才沒工夫管。”
??蘇靈郡:“……”
??薛景陽:“對了,占了本道一晚上的床位,休息的可還行?若是休息好了,那我們等會就出發去洛陽。”
??蘇靈郡:“去洛陽做什麽?”
??薛景陽:“本道的劍被一個吊喪臉震碎了,聽聞一劍能寂山河,自然是要去尋找,至於為什麽非要去洛陽,你日後便明白了。”
??蘇靈郡:“既然是這樣,那道長為何非要拉上我與你同去?如果是為了那陰陽相和之事,我昨日已經與道長說的很清楚了,若道長真想修煉此術,恕在下實在無能為力。”
??“是很清楚了,但本道想拉你,還要問你意見不成?按照你的意思,將軍征戰沙場殺了那麽多人,還要問那些人願不願意死?”薛景陽說的一本正經,竟讓蘇靈郡找不到什麽反駁的理由。
??“你看你都找不到話來反駁我,這說明我說的話是非常在理的,所以,你有什麽理由不跟我走?”薛景陽朝他眨眨眼睛,似乎在等對方找話反駁自己。
??蘇靈郡:“……”
??很明顯,蘇靈郡是不可能說過薛景陽的,他想了想,問道:“我能不能拒絕道長的要求?”
??“可以。”薛景陽咂咂嘴,回道,“你若不想去,本道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蘇靈郡聽此,笑了起來:“那在下多謝道長的成全。”
??薛景陽又是一聲譏誚:“哈,不謝。”
??見對方沒有阻攔的意思,蘇靈郡大步走了出去。
??然而他剛踏出去,下一瞬就又折了回來:“道長,請問這裏是哪裏?姑蘇要怎麽走?”
??薛景陽懶洋洋地靠在快要斷掉的木門板上,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答道:“直走,不謝。”
??蘇靈郡頷首:“謝還是要謝的,但恩情得日後再報了。”
??“行,那你這句謝本道先收著,等你醒來,若是要責怪本道,那本道再拿你這句謝出來抵債。”薛景陽說著,嘴角忽然咧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道長這話是什麽意……”蘇靈郡的話還未說完,薛景陽便徒然伸手朝他的後頸處一劈,然後扶住他猛然下墜的身子,嗤笑了兩聲,“你可長點心眼吧。”
??蘇靈郡很輕,薛景陽覺得抱著太麻煩,幹脆就直接把他扛在了肩上,向馬背上一扔,就這樣把他掛了起來。
??“得先讓你老實跟我走。”他邊說邊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雙指並起,在離符紙半寸之處,憑空畫了幾道,隻見在空無一字的黃色符紙上隨著他的指動,逐漸顯現出了一串黑色的符咒。
??薛景陽用力咬破指尖,擠出幾滴鮮血滴落在符紙上,很快,那一串黑色的符咒發出淺淺的金光,血像是被控製般的沿著黑色的符咒滲透,順其而下,直至把墨色的字符都染成了朱紅色。
??他動作飛快的卷起那張符紙,把它塞進了蘇靈郡嘴裏,又把他從馬背上扶起,低低喝了一聲:“去!”
??符紙在蘇靈郡的口腔裏瞬間化作一灘水,隨後被無意識的咽了下去。
??“好了,這回你不聽也得聽了。”薛景陽輕笑一聲,把鬥笠從馬的頭上拿回來戴起,然後心滿意足地跨上馬背,朝著洛陽的方向疾馳而去。
??蘇靈郡在馬背上被顛地很不舒服,他幾次從沉睡中欲將醒來,都被薛景陽一掌劈了回去。
??“還沒進城,你現在醒來很妨礙本道做事。”在睡夢與現實的交接處,蘇靈郡隱約聽到薛景陽是這麽說的。
??從姑蘇到洛陽,騎馬大約需要半個多月的行程,大會是在伏月二十日舉行,現在才值陽月二十八日,這麽說來,等到了洛陽,還有一月左右的時間與他說明情況。
??“一個月夠了。”薛景陽坐在馬背上算了一下,時間充裕,於是便不再馳騁,開始悠哉悠哉地晃著。
??四月已是初夏,天暗的比之前晚了很多,到了莫澤城,薛景陽牽馬走在青石板道上,道路兩邊是叫賣的攤販。
??蘇靈郡被靜靜地掛在馬背上,還沒醒來,因為他在半個時辰前又被薛景陽給劈暈了,不過這次下手,薛景陽隻用了一點力道,他怕蘇靈郡被他給劈出頸椎病,那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賣糖人嘍!賣糖人嘍!”一處不起眼的攤子旁,薛景陽注意到了正在賣力叫喊的捏糖人。
??他牽著馬,走了過去。
??“郎君要捏個糖人嗎?”賣糖人的小販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白發蒼蒼,滿臉皺紋,即便是坐著,也能看出來他因常年勞作而彎的厲害的背。
??“嗯,要一個。”薛景陽掏出兩枚銅板,非常精準地扔進了老人凳子邊那個用來裝錢的小葫蘆瓢子。
??“郎君好身手啊。”老人拿出一根木簽放在小桌子上,問道,“郎君想要捏個什麽樣子糖人呢?”
??“不用,本道自己來捏。”薛景陽放下馬繩,走到木桌後,把老人裝滿糖漿的桶提過來。
??蘇靈郡在馬背上微微動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快要醒來了。
??他看著馬背上的人,忽然想到了什麽,舀起一勺糖漿,飛快地在案板上畫了起來。
??薛景陽畫慣了符咒,對他而言,一個糖人根本不在話下,隻見他手腕靈活地連續動了數下,糖人便被栩栩如生的畫了出來,就連捏了多年糖人的小販也不僅讚歎其中之妙。
??“郎君是練過捏糖人嗎?”老人問道。
??薛景陽拿起木簽,對著上麵的糖人吹了吹,回道:“沒有,隻不過是鬼畫符畫多了,對於這種東西也自然是小菜一碟。”
??“原來如此。”老人點點頭,心歎民間出高手。
??蘇靈郡此時已經從馬背上坐了起來,他揉了揉被劈地生疼的後頸,又見薛景陽手中拿著一個剛捏好的糖人,不免有些好笑:“沒想到道長童心未泯。”
??“蘇蘇這話就見外了,我這不是為了等你醒來哄你嘛。”薛景陽完全不顧及旁人作何想法,自顧自地把手中的糖人舔來舔去,更是絲毫不在意形象。
??他捏了一匹馬,上麵坐著兩人,一人頭帶鬥笠,英姿颯爽,一人像個死屍般的掛在馬背上,極為滑稽。
??蘇靈郡不用想也知道他捏的什麽,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捏的惟妙惟肖,確實很像。
??薛景陽把糖人舔的閃閃發亮,就是不下嘴咬,甚至還隻愛舔一個地方——那個被他捏地像死屍一樣掛起來的“人”,甚至還當著蘇靈郡的麵,把那塊地方舔的缺胳膊斷腿。
??蘇靈郡:“……”
??薛景陽直至舔完那個“人”,才終於舍得啃掉這幅傑作,他把糖人含在嘴裏咬地嘎吱嘎吱作響,對蘇靈郡說道:“本道也給蘇蘇捏一個,蘇蘇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蘇靈郡無奈笑道:“我沒生氣。”
??薛景陽看蘇靈郡坐在馬背上未動,便又把兩枚銅板丟進葫蘆瓢子中,對老人說道:“我要再畫一個。”
??“您來。”老人讓道。
??薛景陽再次舀起糖漿,速度飛快地在案板上畫了幾道。
??隻不過這次畫出來的東西,有點讓人難以下咽。
??“蘇蘇,好了。”薛景陽把糖人拿起來,朝蘇靈郡晃了晃,“怎麽樣,本道的技術不錯吧,以本道的技術,以後就算是出來擺攤賣糖人,也能日賺千百兩。”
??蘇靈郡無語地扶額,甚至不想說他認識麵前這個人。
??薛景陽正把一坨像屎一樣的東西拿在手上,朝他顯擺自己的技術,若不是親眼看到是他用糖漿畫出來的,蘇靈郡恐怕真的會以為是他拿了個木簽去茅房沾了屎回來。
??不言而喻,薛景陽所畫的圖案,就是他所以為的東西。
??“蘇蘇不吃嗎?”薛景陽滿臉委屈地把糖“屎”在蘇靈郡麵前搖了搖,蘇靈郡卻沒有接過去。
??“道長,在下無福消受,你還是自己吃了吧。”蘇靈郡無聲歎氣。
??“不行,這是本道親手為你捏的,你竟不肯吃,真是好傷本道的心。”薛景陽把糖人硬塞進蘇靈郡的手中,假裝委屈道,“蘇蘇快吃吧,這糖人可甜了。”
??蘇靈郡:“……”
??薛景陽譏誚:“怎麽,蘇蘇是想讓本道喂嗎?”他說話時故意把“喂”字說的特別重,讓人不寒而栗。
??看來是逃不掉了,蘇靈郡忍不住蹙眉,看著手中難以言喻的東西,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吃,薛景陽也會想辦法讓他吃掉的,他遲疑了一下,終是對自己下了狠手。
??糖人確實很甜,但畫成這個造型,總讓蘇靈郡心裏一陣反胃,可他說了也是白說,隻得聽薛景陽的話,把糖人吃了個精光。
??薛景陽一路大笑,蘇靈郡坐在馬背上,由他牽引,一言未發。
??薄暮籠罩街頭,許多攤販已經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了。
??“餓了嗎?”薛景陽看到一家餛飩攤還在擺著,隨口問了蘇靈郡一句。
??蘇靈郡沒有說話。
??薛景陽知道他還在生氣,於是自己走到攤子前,對老板說道:“兩碗餛飩。”
??“好嘞。”老板熟練地把包好皮的餛飩丟進還再加熱的大鐵鍋中,蓋上了蓋子。
??“你要是不吃,那本道可就吃兩碗了。”薛景陽坐在擺好的椅子上,朝蘇靈郡說道。
??蘇靈郡與駿馬同出一轍的垂著頭,不肯說話。
??“還在生氣?”薛景陽收斂了笑容,誠懇道,“我錯了行不行?”
??蘇靈郡依舊沒有理他。
??“你為什麽生氣?一個糖人而已,不至於氣這麽半天吧?”薛景陽走過去,接著道,“我明天重給你捏個好不好?”
??“道長,”蘇靈郡沉默了半天,終於開口,但卻無關糖人之事,“我已經說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為什麽還要帶我走?你不是說不會強人所難嗎?”
??“本道是說了不會強人所難,但把你打暈了帶走,為難你了嗎?我沒見你臉上當時有一絲不悅啊。”薛景陽嬉笑著,對他挑了挑眉梢,“你那句謝正好讓本道拿來抵債,所以,你不許再生氣了。”
??蘇靈郡垂眸,不再搭理他。
??薛景陽也沒有作多解釋,幹脆直接把他從馬背上抱下來,放到了椅子上。
??“我見你與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笑著的,為什麽到本道這裏,你就老拉著張臉?”薛景陽問他。
??蘇靈郡抬眸,淡淡回道:“道長做的事,其他人不會做。”
??“給你買餛飩吃嗎?”薛景陽哂笑,“那本道不給你買了,你自己付錢吧。”
??蘇靈郡:“……”
??兩人無言間,餛飩端了上來,湯裏還撒著綠油油的蔥花和小蝦米,香噴噴的令人垂涎。
??薛景陽推了一下蘇靈郡,好聲好氣道:“快吃吧,吃完本道就告訴你一件事情。”
??蘇靈郡問:“什麽事?”
??薛景陽此時已經吃下了一個餛飩,吃之前也沒吹,燙的他大口大口吸冷氣,話也說不出口。
??蘇靈郡看著他滑稽的模樣不由失笑,心情頓時好了大半。
??“是不是隻有看本道倒黴,你才會心情變得舒暢?”薛景陽沒好氣地說道。
??蘇靈郡吹了吹勺中的餛飩,唇角含笑:“道長誤會了。”
??“算了,你快吃吧。”薛景陽翻了個白眼,然後學著蘇靈郡的樣子,這次先是吹了吹勺裏的餛飩,才送入口中。
??餛飩的肉質鮮美,皮薄餡多,做的味道頗為不錯,讓薛景陽吃的也很是滿意。
??兩人吃完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幕,隻剩下被染紅的雲層還遠遠掛在天邊。
??“走吧,找家客棧睡覺去。”薛景陽付了錢,牽著馬匹,繼續沿著青石板道往前走。
??蘇靈郡跟在他的後麵,突然想起被薛景陽打岔掉的話題,於是便問道:“道長方才要跟我說的事情是什麽?”
??“啊,那個……”薛景陽調頭,鳳眼半眯,對他提唇而笑,“等到了客棧就跟你說。”
??蘇靈郡聽言也不再多問,隻是心中一直好奇薛景陽要告訴他什麽,不過從薛景陽口中說出來的話,也不能完全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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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景陽強人鎖男,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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