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寬闊的街道中，行人和車子都很少。經過雨水的衝刷，原本悶熱的空氣格外清涼，也澆去了心頭的浮躁。

  仍在應酬的片桐一通來電，要他們自行叫車回賓館，回頭將費用給他報銷。露華和岬都想欣賞傍晚街邊的風景，就散步走去巴士車站，他們不約而同地把腳步放得很慢，享受著片刻的寧靜與安逸。

  露華望著隻剩最後一絲紅光的天空，說：“新消息留到明晚再告訴翼君吧，你說呢？”

  “我同意。”岬幫露華拎著雙肩包，小心地避開一些小水坑，“雖然我覺得，翼君能接到的邀請，不止阿根廷這一處。”

  太郎也是啊。露華這樣想著，沒說出口。

  這幾年在巴黎，岬也接到了法國各地多家足球俱樂部的青訓邀請，今年還收到幾份有報價的職業合同，但他無一例外都拒絕掉了。岬在他的來信裏也提到過，關於拒絕的原因卻一直語焉不詳。

  剛才，皮埃爾語重心長的一番話，何嚐不是說給岬聽的？他認可了岬的實力，委婉地告訴他：越早接觸職業足壇，未來越有可為，選擇“去哪裏”是放在“我要去”之後的事情。岬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現在，他們剛贏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比賽，環境宜人，氣氛良好，神經放鬆，是個提問的好時機。露華瞅瞅岬的臉色，直接問道：“太郎為什麽不加入法國職業俱樂部呢？”

  懷疑自己沒有勝任的能力，於是幹脆放棄嚐試，那樣太不自信了，甚至有些過分自卑。她可不相信岬會真的這樣想。

  岬看著她，似乎早料到她有這麽一問，笑得頗有些深沉：“因為，我不會在法國一直待到成年之後。”

  定居巴黎之初，岬忙著學法語，適應一切變化，當時的他也許沒有加入職業俱樂部的心情，而且一旦確定去向，俱樂部一定會簽三、五年合同，而岬一郎不會在法國待很久。露華接著問：“你的意思是，假如叔叔的行程是三年後再回國，你現在會考慮加入巴黎的俱樂部咯？”

  “可以這麽說。”岬低下頭想了想，說，“片桐先生到我家拜訪後，我問過爸爸。爸爸說，就當鍛煉一下自己，去試試。”

  露華得意地揚起眉毛，表示完全同意：“你看，叔叔跟我的看法一樣。”

  與其什麽都不做，事後後悔，不如盡最大努力去嚐試，拚盡全力後的失敗未必會後悔。返校日那天，從法國代表隊集訓基地回來後，輾轉思索了一整個晚上，岬下定決心，試一試。

  “今後，我們會一起，繼續代表國家參加比賽吧。”岬頓了頓，輕聲說，“我已經決定了。踢職業足球，從哪裏開始都可以，從國內開始，也不錯。也許幾年後，國內的職業聯賽會變得非常好呢？”

  我確定了，這是未來的我，最想做的事。

  我想和翼君、和這些可靠的夥伴們一起，繼續踢足球，成為職業選手，獲得世界冠軍。這是最高的目標，也是我參加這次大賽的目的。

  已經看到了前方的路，我不會再迷茫了。

  他們輕快地散著步，隔著半個人的距離，岬的聲音像雨花叮咚作響，猶如在呼吸中跳著優美的華爾茲：“對了，露華噴了那個香水嗎？”

  “用了一點兒，怎麽？”露華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耳後，放到鼻子下麵，什麽味道也聞不出。

  今天跟法國隊比賽，東道主隊無論球員還是工作人員，每個人都極講究。為了不在打照麵時失禮，早上出門時，她學著路德，給左右耳根和胸口都小小地噴了一下。原本以為經過烈日曝曬和一場大雨，早就消散在人海中了，尤其是方才還跟皮埃爾這個移動香包近距離接觸過，岬是怎麽聞到的？

  “‘Deeper’的香氣很特別，跟男士香水的味道還是有區別的。”岬避重就輕，笑眯眯地看著露華問，“露華喜歡用香水的男生嗎？”

  露華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是說……皮埃爾？”

  岬不置可否：“那，就以他為例吧。”

  “我覺得，用不用香水不是關鍵。咱們來說說這個人：上車捧束鮮花，下車簇擁迎接，所到之處，舉止、衣著、氣質，全部散發著一種高貴味兒，香水隻是添頭。關鍵是——五官長得比我還好看！你為什麽覺得，這樣的男人是我的菜？”露華癟著嘴，扳著手指說。

  岬笑了笑，兩眼看著站牌說：“長相俊美不好嗎？露華很容易被偷襲呢。”

  露華伸出右手，麵無表情地甩了甩：“你看到了，是該死的禮節！”

  無論握手還是吻手禮，符合禮節的做法是應由女士先伸手，可皮埃爾不知是太過熱情，還是有意忽視掉了。覺察到露華啞巴吃黃連，岬憋住笑，小心地問：“露華不喜歡吻手禮？”

  露華直直地盯著前方看了幾秒，才回答：“……因人而異。”

  “那就不必擔心，男女之間的貼麵吻在法國很常見，主賓之間互相親吻對方的太太也是禮節。”岬笑著說，眨了眨眼睛，“法國隊員們也挺奇怪的，對方球隊有女性員工。結束列隊時，竟然沒有挨個來吻你的手。”

  “我長得很像英女王嗎？”露華又盯著岬問，岬搖搖頭，非常認真地問：“吻手禮是非常高貴的禮節，非正式場合，很少有機會能對女士這麽做。那——露華可以讓我試一下嗎？”

  “哦，那你試試。”露華斜眼看岬，伸出左手遞給他，心想他在打什麽主意？岬用右手輕輕牽起露華略涼的手指，彎下腰，將嘴唇落在中指靠近手背的地方，停留了兩秒鍾。露華屏住呼吸，看著岬放開自己的手，抬起手背看了看，被他吻過的地方似乎沒什麽異樣的感覺，卻與皮埃爾的吻手禮有些不同。

  “吻手禮，嘴唇不是不會碰到手背嗎？”露華疑惑地問。

  岬莞爾，眉眼彎彎，像隻吃到蜜糖的小狐狸：“現在可以確定了，他果然沒有親到你。”

  “太郎——你使詐！犯規！”

  （第十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