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罰球點前，馬塞爾覺得自己似乎正在受到威脅。

  他隻是在擺球時無意看了一眼對麵，就發現對方守門員正在十分凶惡地瞪著他！隻見那人：嘴唇抿得緊緊，上身前屈，輕微搖擺著，透過雨簾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盯住自己的目光就像響尾蛇盯住了肥美的獵物，加上那人穿的黑衣藍褲已被淋濕，緊緊裹在身上，上寬下窄，整個人就像一條即將發動攻擊的蛇！

  罰個點球而已，不至於像要吃了他似的吧！馬賽爾把目光移到球上，竭力不去注意周圍。他是隊中最高大的中鋒，仗著強壯的身體在前場可以進行凶悍拚搶，但射門腳法一般，因此前五輪才沒上場。

  賽前，他們本以為會輕鬆戰勝超常發揮的對手，順利進入決賽，誰竟然一直比到了“突然死亡”環節，還沒分出勝負！在點球大戰的後麵幾輪中，頂著傾盆大雨和觀眾越來越大的噓聲，對方守門員竟越戰越勇，連續接住了包括最強射手拿破侖的點球。教練要他去踢點球時，他毫無自信，但卡波那拉教練說，對方的守門員已經是強弩之末，讓他隻管朝著球門左側使勁踢，一定要踢進球門範圍，隻要不踢飛，被攔住也沒關係！

  馬塞爾抹了一把雨水，再次認真地盯著球門對麵，對方球隊顯然準備速戰速決，守門員竟然把手套都脫了。他低頭看球，沿著自己早就選好的方向，用力抽射！

  可是，慣用右腳的他終究不擅長向左射球，這個球低低地飛向球門中部，微微有一點兒靠左，全神貫注盯著球的若島津幾乎沒有移動，就將球接住了。他先看到對麵的馬塞爾仰天長歎，再低下頭，看到懷裏結結實實抱著的球，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幹得漂亮啊，若島津！”

  首先發出這聲雷鳴般大喝的，竟然是日向。若島津對他舉起拳頭，日向攥緊拳，高聲回應：“結束這場比賽吧！”

  仿佛覺察到比賽的最高潮即將來臨，日本隊的啦啦隊們欣喜若狂，在看台上又蹦又跳，他們第一次掌握了賽點！法國觀眾們則因陷入緊張而保持安靜，無數球迷都在張望日本隊的休息區，或伸長脖子去看LED大屏，日本隊會派誰上場踢這個點球？

  然後，他們看到日本隊的守門員走了進去，跟教練說了幾句話，又走了出來。

  派守門員上場罰點球，國內的評論員大概會說，教練冒險了。看著場邊實況大屏正在輪流顯示兩邊教練的臉（他們都讓自己保持麵無表情），露華心想，還好賽前關閉通訊設備是定例。不然，此時教練組成員們接到的跨國電話隻怕要炸鍋。

  無他，隻因守門員若島津從沒在任何足球比賽射門得分過。

  若島津認真地把球擺好，直起身，看著球門前嚴陣以待的阿莫羅。

  學踢足球之後，不，應該是有生以來，這是他頭一次以守門員的身份擔任罰球手，第一次就站在世界大賽的舞台上。他想，就連已成為職業選手的若林也沒這個待遇，見上領隊終究還不算太偏心。不過，也可以理解為另一種意義上的孤注一擲。

  眼下，他最後的任務，是防住一個球，再進一個球，已經完成了50%。在人生中的頭一次世界大賽上，勝負的關鍵正掌握在他手中，他要光明正大地在主辦國的領地上拿走勝利。籍此，向全世界宣布：他，若島津健，是背號為1的守門員！他永遠都不是誰的替身！

  若島津不會帶弧線的射球絕技，因此，他隻是一氣嗬成地完成助跑、抬腳、射門，把球踢向球門左上角。

  法國隊守門員是右撇子，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球門左上角比左下角還要難以防守。連續奮戰兩個半小時，自己的手臂快抬不起來了，他可不信對方一點兒都不感到累。點球大戰開始後，每一輪休息時間，他都在研究阿莫羅的動作，才得出這個結論。

  阿莫羅丟掉的三個點球分別打在球門左下角、左下角、右上角，這是第六個點球，往左上角踢，他有七成把握可以進球。

  法國守門員已經看出對麵的人要踢球的方向，卻是一個刁鑽的死角，放在平常晴天的練習中也極難撲到。他蹬著泥濘的草地向左撲去，徒勞地張開手臂，向後仰著脖子，仿佛已經看到了即將到來的絕望。

  足球鑽進球網的一刹那，若島津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想要舉起雙臂慶祝，卻發現手臂已經抬不起來了。於是，若島津露出暢快的笑意，他握緊雙拳，轉身麵對場下那些正在向他衝來的隊友們，他們一起歡呼：“成功啦！”

  “徹底淪為配角了呢，太郎。”看台上的人、電視機前的人、身邊的人都在激動地高喊連他們自己也聽不清的詞語，露華抿著嘴微笑，也用口型對岬說。

  裁判宣布他們獲勝的那個瞬間，所有球員都興奮地衝進了球場，岬隻跑出去兩步就停了下來，先是衝著家屬看台揮了揮手，又與皮埃爾行了一會兒注目禮，回過頭來看著歡慶的隊友們，再轉身看著露華。他在開心地微笑，笑容裏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如釋重負。

  贏下這場半決賽太不容易了。看著場上兩隊教練互相握手，球員們熱淚盈眶地擁抱著，露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冷靜，她正在飛快地計算著形勢。

  單場比賽共被吹掉了三粒進球，雙方都有份；裁判共發了四張黃牌一張紅牌，還是雙方都有份；結果是主裁判收到了三次投訴，本場比賽的進球總數仍超過了兩位數，最後還需要靠突然死亡法來一決勝負，總體說來，算是——棋逢對手，波瀾驟起！

  隊員們的表現，真的大大超出預期，他們以10人迎戰11人而險勝，除了若島津沒有添加新的傷兵，這結果不算太糟糕。然而，讓人頭疼的地方也在此。

  “王牌殺手”早田誠因紅牌緣故，不能出場明天的決賽；立花兄弟腿部的扭傷直接影響他們的發揮，能不能參加決賽還不清楚；超級替補三杉淳經曆半個下半場、整個加時賽和點球大戰，上場時間遠遠超出了醫生允許他參賽的每天30分鍾，雖然他自己說心髒沒有起伏，但露華可以預言，今晚三杉的家人一定會致電足協，要求“適度調整節奏”。保險起見，見上領隊不會再讓他出場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贏了比賽，輸了冠軍？

  露華登時把這個想法趕出腦子，掛上她最真誠的笑容，起身收拾資料。現在她要做的是跟隊員們一同慶祝，決賽的事待會兒再頭疼吧！

  （第十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