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崎瞪著眼睛，一根手指戳戳裏麵，衝翼做口型：裏～麵～有～客人～

  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好用同樣不發出聲音的氣聲問道：“誰先來了，岬君嗎？”

  石崎拚命點頭，又偷偷向裏麵看了一眼，繼續問他：“我們要現在進去嗎？”

  翼心念一動，不自然地做出一個阻攔動作，腳下卻往前邁了一步。他的腦中咻地閃過好幾個念頭，疑惑並帶著猶豫：裏麵隻有岬君嗎？萬一他們倆正在約會……

  你倒是進去啊！石崎撓著頭發，瞅著身後一大幫人，用口型對翼說，邊說邊再次伸長脖子越過翼的肩膀。翼來不及阻止，兩個人隻好一起向客廳裏看去。

  室內溫度很舒服，茶幾上放著一個仍在冒熱氣的陶瓷直筒杯，那砰砰、間隙的旋律使得客廳十分安靜。露華坐在正對門廳的獨立沙發腳下，半低著頭撥動吉他，彈著那首她在歡送會上剛剛演奏過的曲子；岬仰頭靠在最大的四人沙發邊上，帶著他淡淡的微笑，閉目傾聽。

  翼正想收回目光，岬帶著笑意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進來吧，翼君，大家。”

  “早聽到你們在玄關那裏說話了。”露華放下吉他站了起來，岬也睜開眼睛坐起身，一條灰藍色的毛毯從他膝上滑落。

  浦邊笑著從石崎身後探出頭來，岸田站在更加靠後的位置，有些心虛地揮揮手：“嗨”

  同是畢業生，而且同為想報考南葛高中的畢業生，石崎就順便邀請了自己的兩個發小來參加複習大會，西尾浩司和中山政男這兩個小學時的夥伴和隊友也當仁不讓地跟了來。他們參觀著這座房子與眾不同的設計，口裏禮貌地嘖嘖感歎著。

  “你們也來啦！快請坐。”露華笑著安排所有人的座位，指著料理台說，“咖啡、蘋果汁、玫瑰茶、抹茶、新茶、白開水，要喝什麽自己去拿，別客氣！”

  翼選了和岬相同的茶水，早苗要了一杯花茶，來生等人各自挑選自己喜歡的飲料，浦邊等人都拘謹地端了抹茶。隻有石崎東張西望，最後不死心地問：“沒有碳酸飲料嗎？蘋果汁——小孩子才愛喝呢！”

  “碳酸飲料和咖啡都會加速口幹，你幾歲了？喝果汁不行麽！”不客氣反駁的是尤佳莉，她的距離最遠，一路過來早已口幹舌燥，迫不及待地先飲了滿滿一杯白開水，這才端著茶杯和早苗並肩坐在一起。

  石崎拿起蘋果汁晃晃，對尤佳莉做了個鬼臉。大家都落座後，石崎望望窗外晴好的天氣，再低頭看看眼前空蕩蕩的桌子，忍不住率先問道：“這是在幹嘛呢？你們剛才是在複習嗎，頭號經理？”

  “我在彈吉他，這叫——音樂療神，適用於考前放鬆。”露華指指自己的吉他，她胸前還掛著一個蒸汽眼罩，神秘地眨眨眼，“好吧，今天叫大家來，不是開複習大會的。我認為，大家應該都複習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調整自己的心態，像參加比賽那樣，以最輕鬆的狀態參加明天的考試。”

  “你是讓我們也聽著歌睡大覺嗎？”石崎偷瞄一眼岬，摸摸頭問道，翼笑著接過話題：“你剛才彈的是《愛一直孤伶伶》？”

  露華點頭：“對啊，不久前，你們不是都聽過嗎？”

  翼仰頭把一杯茶喝光了，自己去添了一杯咖啡，重又回到岬的左邊坐下來：“嗯，非常好聽。沒想到流行歌用古典樂器演奏也很好聽呢，你們——要不要再合唱一遍？”

  露華笑了笑，撥動幾下琴弦，看著早苗，把沒彈完的這首歌又彈了一遍。早苗心情很好，跟著旋律輕輕哼唱著。流動的音符徜徉在房間中，尤佳莉也仰起臉躺在沙發靠背上，閉上眼睛，專注地欣賞。

  一曲完畢，石崎打了個大哈欠，看著認真聆聽的翼抱怨道：“很好聽是沒錯……可是太美妙了，也太安靜了，我真的要睡著了。”

  “不夠燃？”露華托著下巴想了想，總不能讓大家都喝咖啡，那就失去放鬆神經的意義了。她看到許久沒開過的壁掛電視，眼睛一亮，放下吉他：“大家，稍等一下。”

  來生幾人放鬆地坐在沙發上伸直腿，看著露華在廳裏搬了把椅子過來：“頭號經理，別理這家夥，我們覺得挺好聽的。”

  露華笑著打開了超重低音音響，又打開牆上四周的擴音器，取出家裏所有的麥克風放在茶幾上。她爬上椅子，繞過酒櫃，掏出一把閃閃發亮的電吉他接在音響上，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調了幾個重音，滿意地點點頭。

  再次回到茶幾時，露華順手將掛在衣架上、冷落多時的哨子也取了下來，順手掛在自己脖子上。

  石崎看著裝扮停當的露華往地毯上一坐，正對著自己。他拿起一個麥克風看了看，揚起眉毛，對著自己大聲說：“喂喂——哇，有聲音！這是……接下來用唱的嗎？”

  露華點點頭：“正確。大家來嗨一下吧！”

  尤佳莉好笑地看著露華說：“這是要彈什麽？這麽大架勢！”

  “你們馬上就知道了。”露華把哨子放在嘴裏，吹出一聲高高的長音，回響在客廳中，聽起來特別像足球比賽的開場哨，翼不禁睜大了眼睛，直起腰杆。隻見露華鬆開哨子，高聲說：“我又想到一首歌。會唱的一起唱哦！”

  她立刻開始撥弦，當那極為熟悉、躍動的前奏一出現，石崎立刻像打了雞血，從沙發上彈起來，興奮地說：“哦！哦哦哦哦！！頭號經理，居然是這首歌！真有你的！！”

  浦邊也來勁了，一把抓過一個麥克風說：“這不是《燃燒的英雄》嗎？”

  “對，快唱！”前奏部分即將結束，露華衝石崎揚揚下巴。

  石崎騰地一下站起來，手拿話筒，高聲嚷道：“ちょっとあれ見な，エースが通る——すぐれものぞと，街中騒ぐ——”（快看那邊，王牌跑了過去，聽說是個厲害的人，人們議論紛紛）

  他的大嗓門經過擴音器和超重低音的雙重擴散，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尤佳莉皺著眉頭捂住耳朵，但早苗露出了懷念的笑容。

  他們頭次參加小學全國大賽時，搭大卡車和路德的便車來回時，還一起唱過這首歌呢！

  距離那恍如昨天的一幕，竟然已經過去四年多了啊……

  “蝶々サンバ、ジグザグサンバ——”浦邊不甘落後地跟上，然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對著麥克風大吼道：“アイツの噂でチャンバも走る——”（蝴蝶般的桑巴、閃電般的桑巴，聽到他的傳聞，連老太太也跑了起來）

  露華繞過電線站了起來，踩著節奏走到岬邊上，對他揚揚眉，岬微笑地看著她，也拿起一個麥克風，悅耳的男中音從房間中傳開：“それにつけても俺たちゃなんなの，ボールひとつに、きりきり舞いさ——”（盡管如此，我們為何還會圍著一個皮球，敏捷地周旋著）

  “Dash！dash！dash！Kiddash！！（一直衝刺，直到比賽結束）”石崎的麥克風已被來生、瀧一、井澤和高杉搶去，這四個人一起合唱道。

  露華擠在翼和岬的中間，轉過臉對翼點點頭，岬把麥克風遞給翼，翼笑著接下下一句：“いつかキメるぜ稲妻Shoot——”（踢出決定性的射門）

  “そんとき，俺が！SuperHeroさ——（到那時，我就是超級英雄）”浦邊和岸田聯合保住了手裏的麥克風，邊躲避石崎的追趕邊陶醉地唱著。

  露華已經走到了阿學、中野和市川等人的邊上，笑著為他們打節拍：“Dash！dash！dash！Kiddash！！”（一直衝刺，直到比賽結束）

  隻剩最後一句歌詞，來生把麥克風遞給了森崎，他低聲收尾：“……燃えて，青春，かけぬけろ。”（燃燒吧，青春，盡情奔跑吧）

  一段終了，石崎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咂嘴，然而露華並沒有停下撥動琴弦的手，而是轉向早苗和尤佳莉的沙發，拔高了音階，高聲說：“第二段，女孩子們，一起來呀！”

  “我暈啊，我記不住歌詞！”尤佳莉大喊著，森崎趕緊把麥克風傳給尤佳莉，露華置之不理，反複彈奏著第一句。尤佳莉一咬牙，接過麥克風跟上節奏：“ちょっと惚れそな，エースが笑う——”（迷戀足球的王牌在笑）

  唱完後，她立刻把話筒塞給了早苗，露華也轉向早苗，用眼神示意她接著唱，早苗隻好一臉無奈地唱道：“貓もくわえた，サンマを落とす——”（每個人都為他的技藝所傾倒）

  歌聲驟然又提高了一個八度，尾音還有點兒飄，翼忍不住笑了，探身出去，鼓勵地對早苗眨眨眼。早苗回了一個笑容，就漏掉了下一句。

  “罪だねサンバ——（罪惡般的桑巴）”露華拍拍琴體，自己接上了這句和聲，扭動身體踩踏著拍子，向早苗走來。

  “ジグザグサンバ——”早苗會意，唱完這句就把話筒伸到露華嘴邊，露華彎下腰，繼續接唱和聲：“ジグザグサンバ——”（閃電般的桑巴）

  石崎發出一陣爆笑，尤佳莉斜眼看去，一把搶過石崎剛從浦邊手裏搶來的話筒，湊近早苗，早苗仍把話筒放在露華嘴邊，三個女生會心一笑，一起唱完了這句：“アイツに夢中なスズメもサンバ——”（就連他夢裏的麻雀也在跳著桑巴）

  露華唱完，邊撥重音邊站起身，衝早苗瀟灑地欠欠身，又轉向翼。

  翼已經笑得前仰後合，他接過早苗遞來的話筒，與岬一起唱了兩句：“それにつけても俺たちゃなんなの，イモと言うなら，勝手に言いな——”（即便如此，我們為何還會圍著一個皮球，被人取笑也無所謂）

  “Dash！dash！dash！Kiddash！（一直衝刺，直到比賽結束）”中野和市川作為正副啦啦隊長，一唱一和煞有介事，阿學興奮地在一旁用手打著拍子。

  另一邊，高杉和瀧一共同握著一個話筒，兩人身形相差甚遠，嗓門卻不相上下，隻聽他們的歌聲尖銳高亢，輸出完全靠吼，近乎完全跑調：“いつか光るぜヘディングShoot！！”（踢出閃電般的射門）

  露華立刻把調子降了下來，森崎低聲接唱：“そんとき，俺が，SuperHeroさ——”（到那時，我就是超級英雄）

  “Dash！dash！dash！Kiddash！（一直衝刺，直到比賽結束）”石崎和浦邊共用一個話筒，一人搶了半句唱詞，一起笑了起來。

  輪到最後一句，露華放下吉他，抬起雙手，示意眾人一起來：“燃えて，青春，かけぬけろ！”（燃燒吧，青春，盡情奔跑吧）

  這段不太連貫卻激情四溢的接龍終於唱完了，露華左手劃過四個鏗鏘的尾音，翼帶頭鼓掌，客廳內響起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謝謝，謝謝大家。”露華笑著做了個四麵致謝的姿勢，摘下電吉他，打開DVD：“我會彈的曲子不多，接下來大家就自己選喜歡的曲目唱個夠吧！”

  “露華，你去哪兒啊？”石崎等人一窩蜂地湊上去點歌，翼眼尖，看到露華拿了鑰匙，似乎要出門。

  “沒有碳酸飲料的聚會是不完整的。”露華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去趟便利店，五分鍾。”

  繞過玄關，客廳的喧鬧聲立刻輕了許多，露華輕輕舒了口氣，抬眼看到了站在一二樓拐角處、伸長脖子的路德。

  露華比劃了個“噓”的手勢：“別管他們，我估計最壞就是碎幾個杯子？”

  路德展開雙臂，用最大的幅度做出聲浪即將掀翻屋頂的姿勢，聳聳肩：“我無所謂，大叔可以和你們一起唱，就怕鄰居要投訴——狼來了。”

  “我正準備去打聲招呼。”露華笑嘻嘻地坐下穿鞋，“我覺得，住這麽偏遠真是太好了，方圓三百米內隻有兩戶人家，沒準他們都不在呢。”

  路德一臉理解地點點頭，又問道：“這麽有意義的曲目，怎麽不用在送別時？”

  “那時我還有更燃的曲子。”露華瀟灑地比了個手勢，揚長而去。

  （第二十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