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奏過場時，全場學生奇跡般地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欣賞露華撥動著琴弦。因為沒有原音伴奏，在她的手指中，旋律流淌得似乎格外緩慢，格外悠揚。

  翼注視著那個角落，微微歎了口氣：“好吧。岬君……已經對露華表明過你的——態度了，是嗎？是在去年的世青賽？還是在法國？我早就該知道的……岬君你，”他直視著岬的眼睛，肯定地說，“你喜歡的人是露華，對吧。”

  岬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岔開了話題：“翼君是想問，為什麽我們幾乎沒怎麽見麵，卻從很小時起就一直是好朋友，是嗎？”

  翼點了點頭，此刻他顯得很鎮定：“這個我也想知道，男生和女生的友情……還是有區別的吧。”

  “我倒是覺得，每個人怎樣相處，都是不一樣的。就像足球隊裏的朋友們，也並不是人人都想法一致的。”岬耳朵裏聽著吉他聲，回味著自己的心情，並慢慢組著詞，“露華……我們是青梅竹馬，小時候一起幹過很多傻事，也一起麵對過對方最痛苦的經曆。有句老話不是說，一起哭過的朋友，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嗎？”

  翼再次點點頭。岬接著說：“拿我和露華舉例的話，我們算是比較了解對方吧。看一本書，我能猜得出她對哪部分內容感興趣，因為那很大幾率也是我感興趣的，這樣的投緣好像是在童年時就‘交換’好的，不可複製的，比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從零開始接觸，少了一些誤會和摩擦。我們可以很坦率地告知對方自己的想法，沒有什麽——難言之隱。”

  岬對翼點了點頭，肯定地說：“翼君不用太擔心，這樣的共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正是因為我們經曆過分別的傷感、不能在一起的遺憾，見麵之後，這種熟悉、默契的感覺會更加強烈，前提是，我們同對方相處非常愉快，是的。”

  熟悉就是相互了解的過程？翼沒吭聲，聽岬繼續說：“真要說起來，我隻是比翼君更早和露華接觸了幾年，僅此而已。”

  隨後，他露出一種微妙的表情，抿了下嘴唇：“僅此而已。”

  “那種心有靈犀的感覺一定很開心。”翼也笑了，帶著點兒惆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一直覺得，露華應該算是我的初戀吧。不過，隻是暗戀，她是我隻能眺望的人。”

  眺望？

  翼沒發覺岬微微揚起了眉，他低頭遲疑了一會兒，下定決心，把話說完：“而且我覺得，如果她也喜歡我，我……未來，我也可以讓她很幸福，我會努力做到的！我這樣說，岬君，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

  岬幾乎是脫口而出，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他一生的好朋友，好搭檔，將來或許還會變成他最強勁的對手。

  思索片刻，岬正色看著翼：“我也有句心裏話想對翼君說。”

  翼看著岬鄭重的神色，沒有回答。岬直視著他的眼睛開口道：“如果，如果露華對翼君有‘喜歡’的感覺，那麽今後，無論翼君在哪裏，你都會帶著這種珍視一個人的心情一直努力，直到你有把握給對方幸福，再去表白，對吧。”

  翼有點兒臉紅，遲疑著剛點了一下下巴，岬就繼續堅決地說：“如果是那樣，作為——勢均力敵的對手，我不會在原地停滯著，等翼君從巴西歸來，去向露華表白的。”

  岬突然笑了，堅定地看著翼的眼睛：“我不會像在球門前3米時，仍傳球給你。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提升自己，與翼君——一決勝負，競爭到底。”

  他想說的是，在“喜歡”這種感情裏，沒有人會原地等待他的成熟嗎？

  “我大概能理解。”翼別過頭盯著演唱的早苗，笑了笑，“挺吃驚的，岬君極少去主動爭取些什麽呢……能讓你這樣有鬥誌的，也隻有——她了吧。”

  突然的，翼的心頭湧上了一種深深的失落感，他回想起了在巴黎的一刹那：露華暈倒後，岬那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至今都感到不可思議。他們之間的羈絆是他無法插足的，他早就該意識到的……

  經曆過遺憾的青春，才是真正的青春嗎？

  “喜歡的人，和想要實現的夢想是不一樣的。”岬像是在回答翼，又像是說服他自己，“足球的話，MVP也好、進球數也好，隻要能在比賽中發揮我的最大作用，我並不覺得這些是我必須爭取的目標。”

  這時，台上的早苗突然雙手掩麵，從麥克風前退開幾步。歌曲已接近尾聲，露華在觀眾們的合唱聲中堅持彈完了全曲，走上來把淚流滿麵的早苗扶到了她之前的那張座椅上。

  翼怔怔地盯著那個角落，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那個像男孩子一樣開朗、要強的大姐頭，又因為自己而難過了嗎？

  岬也把臉轉向舞台，他的目光筆直地注視著露華的背影。

  露華，對我來說，是與足球不同的、我想要守護的，另一個夢想。

  迎著場內巨大的歡呼聲，露華背著吉他來到台前，向同學們揚起手臂。岬開始鼓掌，沒有與翼對視，默默地給這段對話畫上了句號。

  露華表演的竟然是一部著名青春動漫的插曲，一首經典到耳熟能詳的、帶著淡淡情愫的日語老歌。她直接引爆了全場氣氛，幾乎所有女生都在情不自禁地跟唱，也許這個年紀的男女生們，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段難忘的故事，不少人甚至動情地流下了眼淚。

  翼靜靜地聽著，最後，露華手握麥克風來到舞台前方，終於同他對上了眼神。她對他唱道：眼淚啊，請代我傳達，說，我的愛一直孤伶伶。

  他知道，露華很少聽日語歌，她這麽做完全是為了早苗。看到兩個女生牽著手去了後台，翼悄悄站起身，向體育教室後方挪去。

  “翼君，你要去哪兒？”岬一直留心著翼的神情，卻不料他突然貓著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不禁一愣，趕忙問道。

  “A組的神田約我解決一下經理的事。”翼對岬眨眨眼睛，對舞台後麵的體育教室努努嘴，“很快就回來，替我保密呀！”

  （第十九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