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杉與彌生的到來，讓這場充滿火藥味的短暫爭執得以告一段落。他們剛好坐在早苗與久美之間空出來的兩個座位上，屁股一挨到座椅，彌生立刻就拉著早苗和尤佳莉嘰嘰喳喳地討論起女生們的話題來。三杉見怪不怪，微笑著衝露華招手，露華回以點頭致意，並注意到，在這片看台隔壁，同一排座位，國士學園那名姓Akiba的女生正在很感興趣地望著他。

  心情不好的結果，就是比賽節奏變得飛快。憋著一股無名火，露華在49分鍾之內連下兩盤，再次刷新了由自己創造的全國大賽時間最短的正式比賽記錄。

  幾乎是一邊倒的局勢令賽場膨脹，比賽結束後，露華不出所料地被重重媒體包圍了，等到打發走所有記者，天都快黑了，現場觀眾已經散得所剩無幾。

  露華一個人回到場館自帶的更衣室，從包裏掏出手機，看到翼發來郵件說，他們先回南葛市，明天等著和她一起慶功，就回複說路上小心明天見；又翻了一大堆認識的、不熟悉的人發的祝賀郵件，突然想起來還沒跟三杉和彌生這對東道主說幾句話，忙給彌生打電話表示，她今晚住在東京自己家裏，明天她們可以先挑個好地方碰頭，彌生也有一肚子想要分享的好玩的事，光在電話裏講如何能過癮，便很痛快地同意了。

  路德先走一步，回去安排飯食，菲特伯伯和他的相好在停車場，等著接她一起回家。露華檢查了一遍更衣室，沒發現落下東西，便用室內電話呼叫工作人員前來清理，這才準備離開。

  剛拉開門，露華險些踩到門外站著的人的一隻腳，驚得眉毛一抬，迅速向後退了一步。門外的女生似乎正準備敲門，門卻突然自己打開了，她舉著一隻懸空的手，也跟著愣在原地。

  露華迅速打量了一遍這個女生：她跟自己差不多高，手裏也拎了個球拍包，身著橘紅色運動外套和黑色長褲，濃密的黑發披散下來，帶著無框眼鏡，雙目明亮有神，渾身上下透著健康而鮮豔的青春風采。

  “Akiba桑？”她們的目光交織了好幾秒之後，女生定定神，先開口說。

  露華點點頭，看著對方說：“Akiba桑，你好。”

  “我是Akiba。”頓了頓，對麵的女生突然噗嗤一笑，俏皮地歪著腦袋，看著露華真誠地說，“Akiba桑，我想跟你聊聊——不止昨晚的事，可以抽個空麽？”

  昨晚，她戰勝了來自國士學園的選手，又跟一個意外來訪的同校男生打了幾回合不分伯仲的球，這件事在國士學園隻怕已經傳遍了，露華絲毫不感到意外。於是，跟菲特伯伯打了招呼，順著這份特殊的邀約，她們去了體育大學隔壁的快餐店。

  社會課本記載過，日本現存的姓氏在十四萬個以上。學校裏，諸如姓“佐藤”“田中”的，一個年級裏能遇到七、八個；稀有姓氏是真的少，比如網球部長雲母，他的姓氏隻在靜岡縣內有分布，且據社會局統計，全國姓雲母的人家隻剩下了可憐的五戶，露華還曾專門就姓氏做過暑假調查作業。

  露華不是個好奇心過重的人，不過，來到南葛市至今，她還是第一次遇到與自己“同姓”的人。就衝這份緣分，露華也很想知道，這位Akiba桑想要對她說些什麽。

  女生熟門熟路地點了一大堆漢堡薯條辣雞翅甜品，大方地把盤子往前一推，說她請客。露華深知快餐食品是運動員的大忌，卻不好生硬地拒絕，就挑了一塊看起來油脂最少的無骨雞排，慢慢咬了一大口，酥脆的麵衣含有黑椒粒，味道有點兒像雞肉可樂餅。

  “不錯嘛。”女生三口兩口，以光速解決了一整個漢堡包，正在拆水果派，鏡片後麵閃過一絲欣喜，讚許地說：“我還以為，你會說‘謝謝我不餓’。”

  “我挺餓的。”露華實話實說，又咬了一口，點點頭，表示對食物很滿意：“比賽是件很消耗體力的事。”

  “我喜歡你的做法。”女生幹脆地說，嘴裏把派皮咬得哢嚓作響，“會做人。不像我學校裏的那些人，來吃快餐，總要先拿一打吸油紙吸個兩三遍，恨不得再把外頭的麵皮全剝了——嘖，不想吃，那就不要來嘛。”

  她注意到了，露華手裏的雞排是“挑”出來的，沒有勉強，也不是隨手的客套。

  露華笑笑，保持每說一句話吃一口的節奏：“你喜歡吃快餐嗎？”

  “喜歡。但得節製，我知道。”女生晃晃手裏的派，“每年，重要的比賽，在我的比賽完全結束後，我就會來放縱一次。一年最多兩次吧。”

  露華沒說話，靜靜地啃完雞排，看女生風卷殘雲了一會兒，再次讓她時，露華抽出一根手指粗的馬鈴薯條，沒有蘸醬，捏在手裏聞聞，若有所思地說：“整個餐廳裏，這個，應該和紐約餐廳的味道是最接近的。”

  “所以你挑了一樣沒吃過的？”女生挑挑眉毛，下巴衝裝雞排的紙袋子努努，“這個，據說是隻在日本限量特供的食品——你要是不拿，我準第一個吃它。”

  露華掃了一眼盤子，發現那塊雞排果然是獨一份：“抱歉，我再給你買一個？”

  女生大方地擺擺手：“剛最後一個被我買啦！誰讓日本人就喜好時令呢？無論什麽東西，隻要使用了時令素材，或冠上‘限量’的名頭，保證都被搶光光——你吃過櫻花漢堡麽？”

  露華搖搖頭。路德幾乎每天都會陪她回家吃晚飯，又被岬的手藝養刁了舌頭，她其實沒什麽在外頭吃飯的機會。

  “要嚐嚐麽？”女生笑了，頗為神秘地眨眨眼，“我知道東京有個好地方，去得多晚也有限量品供應——不過櫻花漢堡是黃金周限量版，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明年春天時就進入了高中，莫非那時有什麽大型活動？露華轉念一想，覺得對方可能隻是真的喜歡吃快餐，就同意了：“好。交換個聯係方式？”

  這個初次見麵的女生有早苗的爽朗和尤佳莉的聰慧，球風幹淨，還有跟自己同姓的緣分，露華不討厭跟這種性格的人相處。直到女生把參賽證件遞過來時，她終於知道了對方的全名：秋庭和光。

  露華微微揚起眉。原來，不光是同音，她真的姓秋庭？

  “神話說，世界上最短的魔咒，是自己的名字。”真叫秋庭的女生沒急著歸還露華的參賽證，拿在手裏把玩了幾遍，意有所指地說：“想誇我的名字好聽，就不要猶豫，大膽地說吧！因為我也這麽覺得呀。”

  說完，她撐不住，自己先笑了，露華也忍俊不禁：“的確好聽。謝謝招待。”

  露華把證件遞還回去，斟酌著說：“明天，也是這個點，約了學校裏的朋友們在東京聚一會兒。你要一起麽？”

  “行啊。”真·秋庭咬著吸管，眼睛一眨不眨地輪流在露華的臉上和參賽證上來回轉動，“我的證件送給你吧！為了紀念這難得的……巧合。明天，等你拿了冠軍，你的參賽證可以給我嗎？”

  露華猶豫了一會兒：“行吧……你要它做什麽？”

  這玩意挺有紀念意義的，她還想攢起來呢。

  “為了找你要簽名？”真·秋庭笑得露出一排牙齒，眉開眼笑。露華發現，她的鏡片是有度數的，這女生真實的眼睛輪廓比被鏡片遮住時還要大一圈，“雖然是第一次見麵，我覺得，你跟我學校裏那些人不太一樣，挺合我胃口的。或許我可以見證一個……與眾不太同的網球運動員？”

  露華接過自己的參賽證，把兩張證件排在一起，簡短地說：“希望下次有機會和你交手。”

  “我也希望。”真·秋庭已經吃完了全部食物，看著露華“唉”了一聲，言語裏卻聽不出惆悵，“不過別抱太大希望了。學校裏是龍潭虎穴，三年來光是給國青隊輸送的好手就占了五個，現在又是從天而降的你——跟你們這群妖星紮堆兒湊一起，真不知道我是幸運還是不幸。”

  “人以群分，你的起點擺在這裏。”露華想，自己也就仗了小時候的一點基本功，真正實力其實不過爾爾，再多說怕露陷，便起身告辭，“你不走嗎？”

  “你先走吧，我自己再坐一會兒。”真·秋庭撥弄著塑料冰激淩勺，懶懶地說，“我運氣爆棚，撐到今天才出局，男單更是連四強都沒進，今年的國士學園堪稱一敗塗地啊。在回去之前，我得——醞釀一下情緒。”

  話是這麽說，但她的臉上連一丁點兒懊喪都看不到，還在輕鬆地揮著手。露華笑著搖搖頭，想著，這趟全國大賽倒還不虛此行，結識了個這麽個有趣的人。

  “那就……先抱個，410日元的希望吧。”

  露華離開快餐店後，真·秋庭靠著椅背，對一直在震動的手機置之不理，掃了一眼桌上的價格單，輕輕地笑了。

  （第十七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