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葛中學網球部成立將將一年，成員不多，連同部長在內都是網球愛好者，打球純粹娛樂，集體活動很少，最多放長假時去市體育館來個聯誼，向大人們請教幾盤，被單方麵揉搓揉搓，過過手癮。平時的校內訓練多是跑跑步、模仿幾個酷斃了的姿勢、討論感興趣的品牌又上架了哪些新款，社團活動輕鬆自在，他們也都樂在其中。

  但是最近，這種風平浪靜的團隊氣氛突然被打破了。有個三年級學生的強勢加入，讓網球部的成員們感覺到了一些緊張，事實上，他們從沒覺得自己的社團如此被空前地關注過。

  起因，要從本校的第一大社團、也是絕無僅有的全國三連冠團隊——足球部說起。暑假後，這支令全校引以為傲的球隊中，三年級功臣部員們紛紛引退，這原本也是慣例，怪就怪在，他們中有人提出，希望加入網球部。提出申請的不是球員，偏偏是足球部教練本人。

  對，沒錯，男子足球部教練是個在校學生，即將畢業的三年級生。而且，是個女生。

  “你們有多少人啊？為什麽不分男生部女生部呢？怎麽參加比賽？你們有條件報名全國大賽吧？”問出這一長串問題的人是已經引退的原足球部副部長，三年級男生石崎了，他降尊紆貴來到網球部的訓練場上，找到部長，連自我介紹都沒做，一臉不耐煩地問道。

  “……”二年級部長雲母苦笑著站在原地，被這一連串的連珠炮弄得有點兒懵。網球部去年才成立，成員中屬他年紀最大，這才勉為其難地擔任部長和半個教練，既然要加入網球部，難道沒事先打聽一下情況嗎？全國大賽是什麽？他們連市裏的業餘愛好者友誼賽都沒贏過幾次啊！

  “公立學校的體育社團都有備案，報名資格肯定是有的，詳細賽製要問他。”回答了一半問題的是一起前來的本校財務部長西本尤佳莉，一隻計算器掌控全校社團的生死存亡，名副其實的校園“大姐大”。她用炯炯有神的眼目光看過來，補充道：“今年的全國大賽，報名已經開始了吧？”

  有意願加入網球部的正主站在訓練場前，雲母聽說過這位身世頗為傳奇的三年級前輩。她就像校園傳聞中的那樣沉靜，打了招呼後默默地站著，一雙近乎透明的淺琥珀色眼睛正看著眼前這一小片高低不平的、可憐的草坪。或許是太陽光的原因，她淺淡的瞳孔中似乎流轉著一種剔透的風采，表情則絲毫不動。

  比起咄咄逼人的兩位陪同，她更像是一個興趣盎然的真正參觀者。

  雲母這樣想著，試探地問：“秋庭學姐加入網球部，是想要參加全國大賽嗎？”

  “廢話！”石崎脫口而出，露華收回目光，輕輕點了點頭，這是雲母第二次直接聽到她的聲音：“直接提要求是冒犯了。不過，我就是為它來的。報名資格，可以勻給我一個嗎？”

  “我倒是沒所謂啦……”雲母心中苦笑，匆匆成立的網球部去年湊出了六名參賽選手，參加四項比賽，卻全部折戟在了第一輪預選賽中，都不好意思跟學校申請社團經費。眼下，這位前輩一上來就正兒八經地要求，想來自身水平不會很差，估計大家也不會有太多異議。

  而且，前輩是女生，隻會占去女生比賽的參賽名額，要麽先完成入部，讓她們自己內部較量？

  想到這裏，雲母把露華填好的入部申請表塞進書包，又從裏麵抽出紙筆，正色說：“既然這樣，學姐，入部測試什麽的也免了吧，我能問你幾個問題麽？”

  麵孔深邃的混血兒前輩對他露齒一笑：“請便。”

  雲母舉著筆，先從最普通的問題問起：“學姐是從幾歲開始打球的？”

  “我想想，是六歲多的時候……”露華沉思著，給出了確切的答案：“六歲九個月。”

  啟蒙不算太晚，但也不早。雲母點點頭，邊記邊說：“那麽，球齡是七年多，學姐平時在哪裏練習網球？有加入過日本哪裏的俱樂部嗎？”

  他剛草草看了那張表，秋庭學姐的生日就在本月，國三生當年度年滿14歲。這是一道很簡單的減法，不料，雲母順手寫的答案卻立刻遭到了否認：“不是哦，我打球隻有四年。”

  “這樣嗎？”雲母一愣，趕緊塗抹自己的記錄，不經意地說：“沒有一直在打，是麽？”

  身邊，三年級男生石崎了突然響亮地幹咳一聲，雲母疑惑地抬頭看他，看到石崎正在擠著眼睛輕輕搖頭。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連筆都停住了，露華也“嗯”了一聲，不在意地回答：“小時候學過一陣子，回到日本後就沒打過。最近，想要重新試試看。”

  雲母笑著說：“網球多好玩啊！學姐，喜歡的話就要一直打下去呀！”話音未落，又挨了兩位三年級前輩的雙份白眼，石崎再次大咳一聲，插話說：“頭號經理不是新手，上你這兒就是為了打比賽！你就直說吧，今年的全國大賽有沒有戲？哦不對，有沒有參賽名額？”

  “學長別急呀！我總得問清楚啊！”雲母塗黑了上麵一行數字，照樣填上“4”，看著本子想了想，才接著說：“呃，那麽，你回到日本後，就沒再打過網球，有——三年多的空白期，對麽？”

  露華點頭：“是。”

  那有點兒難辦了啊……雲母用筆頭撓著下巴，盯著筆記本，腦門冒出一滴汗珠，下一個問題怎麽也問不出口。

  他那猶豫的神情落在石崎和尤佳莉眼裏，尤佳莉對石崎悄悄使個眼色，右手動了動，石崎心領神會，繞到雲母背後，突然一把抓過那個筆記本，舉到自己頭頂，大聲念道：“還有多少？不是說就幾個簡單的問題麽？讓我看看你小子到底在掂量啥——最近一次打球的時間？”

  石崎盯著有些慌神的雲母，小圓眼睛透出不多見的、十足精明的光，拖長聲調說：“搞半天，你是怕頭號經理加入會拖累你們啊！拜托行行好，你們再差能差到哪兒去呢？我告訴你，頭號經理自己家的院子裏就有網球場！最後一次打球是昨天，沒錯吧？”

  “沒那麽誇張，是上周。”露華把幾個人的表情和動作都看在眼裏，對雲母誠懇地說：“事發突然，讓你為難了。參加全國大賽什麽的，其實是想驗證一下我自己，究竟還能不能打球。如果出賽名額需要競爭，隊內排位賽之類……該怎麽來，就怎麽來，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學姐。”雲母迅速調整了表情，合上筆記本，伸出右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家裏有練習場，真羨慕你呀！歡迎你的加入，一起為了全國大賽努力吧！”

  不等露華握上他的手，雲母又補充說：“全國大賽預選賽在……三個禮拜之後，今晚回去我就安排選拔賽。時間緊迫啊，學姐！”

  （第十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