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於承認就好。早苗和尤佳莉相視一笑，早苗拍拍露華的手臂表示安慰，尤佳莉繼續問：“那你現在——”

  岬輕咳一聲，插話說：“抱歉打斷一下，關於網球，你和海倫是不是有過什麽約定？”

  露華沒立刻回答，揉揉太陽穴，懶懶地掃了岬一眼。這實在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啊！算他說對了？

  “Promise”這個詞的確在童年、她和海倫的交談裏出現過，但是，讓露華頭疼的問題也在這裏。她已經輾轉思索了兩個晚上，加上昨天一整天，但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當年究竟是怎麽跟海倫說的，神秘出現的克裏斯托弗·沃森也沒提醒她。

  看到他們互相交換“果然如此”的眼神，露華忍不住辯解說：“聽我說啦，當時，我們的技術和心態都不是很好，都隻是十歲的小孩啊！海倫三歲半開始練球，我——是個被俱樂部硬塞充數的半吊子，在那場決賽之前，任何比賽，任何時候，我都是被海倫壓著打，從來沒贏過她一分！”

  “那你在心理上占據絕對優勢啊！”翼立刻說，會意地眨著眼睛，“一直輸的人，麵對無路可退的絕境和強大對手反而不怕——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岬笑著補充：“置死地而後生。”

  “對！”翼點頭，舉例說明，“我踢球，不怕小次郎這種已知的強者。但是，最怕遇到明明在落後，卻一直追著找機會的對手，這種人不怕輸——就算平時實力不如我，但我真不知道，對方放手一搏的話，會有多可怕！足球比賽最後一分鍾翻盤的例子還少嗎？”

  “……海倫和我當時算是知己知彼，具體怎麽贏的我忘了。”露華不想多談這個問題，“總之，海倫輸給我，真的是意外！她特別沮喪，家都不想回了。路德，她的媽媽，還有我們的教練，要我去安慰她，我說了半天‘真的是運氣’、‘再比一次你會贏的’之類的，她都不理我；最後我問她，網球的最高水準比賽是什麽啊？海倫說，四大滿貫。”

  岬笑了，他已經猜到了後麵的對話，接過露華的話說：“你跟她說，那就以大滿貫為目標，繼續努力？”

  “……”露華瞪了岬一眼，不情願地回答：“不完全是！我的原話是：‘那麽，咱們正在參加的比賽，跟大滿貫比起來，算不了什麽吧’。”

  當年，技術比她更高明的海倫為什麽會輸，露華覺得翼說得對。海倫輸在她自己怕輸的心態上，剛好露華又對海倫一貫的打法較為熟悉。換作更高水準的比賽，露華認為自己都不一定有機會進決賽，所以按照當時的情況看，換個賽場，一直打下去，海倫會贏她的，真的。

  她那句安慰之詞的確奏效了。露華模糊記得，海倫立刻不哭了，貓咪一樣的晶綠色瞳孔緊盯著她，凝著眉說：她會比她先拿到大滿貫獎杯的，一定！

  “10歲那年，遇到了若林君和羅伯特，我才確定，足球是我一輩子的夢想。”翼眨著一雙大眼說，“10歲，已經不小啦。在那個場合下，你的朋友海倫一定認為，‘大滿貫’，是你們約定要實現的目標吧。”

  “就是啊！”石崎搶白著，揉了揉鼻子，“任誰聽起來，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更遠大的目標啊！你能這麽說，想來你也是想著更進一步，應該不是一句戲言吧！”

  露華無話可說，冷冷地輕“哼”一聲。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怎麽就是想不起來呢？

  “我想，就算現在沒打球，但是一提到網球，你自己的潛意識裏，也把‘大滿貫’當成約定的目標了吧。”早苗溫柔地笑著說，“你不是還在家裏修了個網球場嗎？”

  那是菲特伯伯的設計，為了讓她運動！看著早苗自信的表情，露華卻無可辯駁，事實擺在那裏，固然被克裏斯托弗·沃森帶來的消息激起了部分情緒，可她不是也動了加入網球部，試試看的心思嗎？她的想法是那麽容易被左右的嗎？除非——她自己的確有心要做這件事。

  露華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早上碰麵時，她突然提出，有件麻煩事，希望獲得一些建議。尤佳莉本來打算聽幾分鍾就走，眼下大家都在熱烈地討論，她也不著急去學生會了，想了想，認真地問：“有幾件事我還沒搞清楚，這可能很重要——你當時為什麽突然……離開美國？”

  岬看著露華，紐約長島有她的家，假如吉爾伯特夫人不發生意外，長大後的露華應該會在美國度過大部分的時光。三年前，是什麽緣由使得露華不得不離開紐約，重新返回傷心地——日本，這也是他希望知道的。

  這次，露華連目光都冷了，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回答：“因為麻煩。”

  在座的人幾乎都沒聽懂，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岬問道：“那個網球三連冠，給你帶來了麻煩？”

  “對。”露華看著岬說，“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低齡比賽。那之後，我的家境，混蛋老爸的工作，媽媽去世的事，都被媒體披露了。那段時間隻能用昏天暗地形容，學校裏，家裏都是熱鬧非凡，有來采訪的，有各州來的俱樂部球探，有登門自薦的經紀人，代言體育設備的，賣保險的，還有持槍上門‘申請’讚助的……混蛋老爸的工作也受到了影響，私人飛機都用上了，還不得不雇了一整排的私人傭兵當我的保鏢……那種情況，別說去球館練習了，我甚至找不到十分鍾——可以單獨出門的機會。”

  點到為止，卻也說得夠多了，露華閉上嘴，一臉厭煩。真實情況比她說的還要糟糕幾十倍，也不知是她的哪段經曆觸到了媒體們的痛點，各路人馬蜂擁而至，圍追堵截，她甚至連學校都去不成了。直到遠渡日本後，這些狂熱的跡象才漸漸消失，她不喜歡那種感覺，一點兒也不。

  早苗露出同情之色，再次拍拍露華的手臂：“我能想象……雖然很難想象，那一定糟糕透了。”

  （第十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