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是學生們永遠不能回避的話題，石崎等足球部成員也一樣，哪怕已經確定了要報考的高中，足球特長擁有大量加分，學年末的聯考成績也必須合格才行。不過，相對正常備考的露華、早苗和尤佳莉，他們的升學壓力不算大。翼就誠實地說，他每天要背大量葡語單詞，學校功課到了幾乎放任自流的地步，不過，他還是會按時完成作業，多學一些知識總是不壞的。

  對此，石崎感激涕零，並痛苦地表示，到了高中，他還得重新找個抄作業的對象——來生等人的平時成績都隻比他強一點兒，他看不上；森崎的功課還行，人卻老實巴交，老師問起會如實交待，抄了白抄；至於岬，他的成績太好了，更是不敢抄。

  互相取笑了一會兒，露華的心情很好，跟著表態：“別的科目先不管，英文作業，你可以抄我的。”

  “得了吧！”石崎翻了個大白眼，當場拒絕：“你的文法太地道了，別人模仿不來，還有詞匯量，我就知道那麽幾個單詞，哪寫得出來啊？！你這是坑我呢？”

  “還真不是。”露華非常耐心地給他解釋，“語言學習需要積累。不是有句話說，熟讀成誦麽？與其抄別人不正宗的，不如來抄我的，至少我的語法都是地道的。不信，你把今天的作文抄一遍，看上杉老師會不會表揚你，我有90%的把握，他會的。”

  翼大笑著說這個可以有，石崎將信將疑，滿臉猶豫，似乎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尤佳莉實在不忍直視，高聲說：“知識學到腦子裏才算是自己的吧！隊長，還有露華，別捉弄他了！”

  翼笑著說了聲“對不起”，露華抿著嘴笑，石崎皺著眉頭問：“為什麽不能？我還覺得這個主意挺好的呢！”

  “榆木腦袋！”尤佳莉恨鐵不成鋼地點點石崎的腦袋，“抄完了，你能記住嗎？就像踢球一樣，你知道站在中圈踢落葉球能得分，讓你去踢呢？不練習，你踢得出來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石崎大張著嘴，這才反應過來：“對哦，上杉老師肯定會讓我把那些單詞統統背下來的！那我還是不抄了吧！”

  露華正要給石崎好好講講知識積累和學習方法之間的辯證關係，嘴巴才剛張開就怔住了，她突然覺得渾身不舒服，似乎從大腦深處傳來一聲帶著回音的轟鳴，迅速擴散開來，在耳中嗡嗡作響，胸口開始上湧一種近乎熟悉的壓抑、酸楚感。

  咣當一聲，自行車倒在腳邊，露華沒去管它，停在原地緩緩抬起手，擦了一把從鼻翼旁滲出的冷汗。

  是真的，又來了……

  “地震……”露華喃喃地念著，一手擋住雙眼，轉過身麵對不知是誰家的院牆，用臂肘緊緊支撐住身體。翼等人還沒發覺露華突然掉了隊，但是幾秒鍾之後，大家先後感覺到腳下的地麵開始輕微震動，進而身體跟著前後搖晃，站立不穩，兩旁的門窗發出咣啷咣啷的刺耳摩擦聲。

  “地震了，大家降低重心！”翼轉過身對所有人大聲說，早苗等人挨個點點頭，他們應對突然到來的地震都很有經驗，沿著這條小路依次蹲下，背靠牆體，身體蜷縮，將書包或手裏的球袋擋在腦袋上。

  “露華！”岬看到了落在最後一動不動的露華，他來不及多想，保持下蹲姿勢迅速挪到她身邊，低聲喊她，“沒事吧？又頭暈了嗎？”

  露華難受得想吐，胃裏正在翻江倒海，渾身冷汗直冒，腦袋也重得不聽使喚。她之所以會蹲下，不是因為恐慌或自保的下意識舉動，而是從腰部不斷傳來的酸疼讓她難以站立，仿佛腳下有一股力量，要把她硬生生扯到地表下麵去。還有一陣陣耳鳴，岬說了什麽，露華一個音節都沒聽清，她把口水咽下去，左手按著胸口，勉強搖了搖頭。

  “別怕。”岬丟下書包，略站起身，伸出左手把露華的右手緊緊握在掌心中，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大概是海底地震引起的，很快就過去了，別害怕。”

  露華對地震極為敏感，地震也是她自小就最害怕的事情。尤其是母親去世之後，每當地震來臨，難以抑製的恐懼反應會讓她難過到幾近崩潰，往往要花一兩天才能緩過勁來。日本偏又地震頻發，雖然這幾年沒有見過樹倒屋塌的情況，震感明確的地震卻每年都會經曆好幾次，隨著年歲增長，這種痛苦一再加劇，對地震的恐懼絲毫沒有好轉。

  在校內遇到低級地震時，露華都會找個角落避開別人的目光，直到把最難過的開頭熬過去，剩下的時間就找借口躺在保健室裏。足球部的朋友們除了早苗，其他人並不知情，露華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麽害怕地震，更不願讓別人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樣子。

  耳邊的轟鳴聲還在持續，露華聽不見岬的聲音，卻有一種溫暖的觸感從手上傳來。她僵直地坐在地上，死死閉著眼睛，把頭埋進膝蓋裏。看不到，聽不到，什麽也不想，很快，就會過去了……

  這場地震前後足足持續了半分鍾，烈度並不是很強，震翻了巷角幾個花盆。當地麵不再搖擺後，就地避震的人們環顧四周，確定危險解除，紛紛站起身，拾起自己的東西，繼續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翼最先站了起來，和男生們相互詢問著有無受傷，看到岬和露華仍靠在牆邊不動彈，露華的自行車倒在一邊，他快步走來問道：“你們沒事吧？”

  “沒事。”岬回答，“我送露華回家，翼君，你們先回去吧。”

  早苗擔憂地注視了一動不動的露華一會兒，露華對地震的反應有多強烈，她是親眼見到過的，輕聲問：“需要給路德先生打電話嗎？”

  “待會我來聯係吧。”岬抬起頭看看翼，再看著早苗快速地說，“很久沒經曆地震了……有點兒懵，我們稍微緩一緩就走。”

  “怎麽回事，嚇得走不動了嗎？”石崎沒發覺異常，咧嘴笑著大聲說，“剛才的地震不算厲害啊！頭號經理，至於那麽害怕嗎？要不要我給你唱首兒歌，打起精神來啊？頭要抬高背要挺，哼哼兒歌想爸媽，大手會把小手拉……”

  石崎剛念了一半就啞了，他發現岬正瞪著他，那目光咄咄逼人、冷漠生硬，像萃了寒芒的利刃。但他隻是保持沉默，露華也沒有抬起頭。

  翼也看到了，感到驚訝的同時，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一向好脾氣的搭檔此刻就像處在爆發邊緣，秀氣的雙眉緊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那雙向來溫和的眸中，少有地閃著無法抑製的怒火。

  （第十二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