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升緊緊盯著莫曉嬋：“你見到的信件究竟涉及哪些官員，有何罪狀，有何罪證？你如實說來。”

  ??莫曉嬋怯怯地道：“涉及官員有十餘位，應該都是朝中大員，英國公、平國公等都牽涉其中，小女隻知道信中所言絕非普通的朋友交往，更像是在策劃什麽事情，還有信件提到南晉領兵北上，答應割讓大周邊境土地之事，信件的落款似乎是英國公，小女子不通朝廷事務，不敢妄加揣測。”

  ??宗慶元聞言又驚又怒，曉嬋所居然知道自己府中所藏打算用來構陷英國公的信件內容，此等機密之事，除了一兩名個心腹，絕無旁人知道，到底是誰告訴她的！難不成自己的世子府真是個處處漏風的篩子不成？！

  ??他直接打斷道：“你這個賤婢，不過是我府上的灑掃婢女，你有什麽資格進本世子的書房？滿嘴胡言，到底是誰教你的！”

  ??蕭衍之冷冷望著宗慶元：“宗世子是在心虛些什麽，這些事情是真是假，自有府尹大人查實，你何必急於撇清！”

  ??“你！”宗慶元狠狠掃了蕭衍之一眼，望見對方眼中隱藏著的譏諷，恨不得直接命侍衛將這書生就地處決，但終究眾目睽睽之下，不是他橫行無忌的地方，不能忍也隻得將這一口惡氣忍了下來，隻覺得腦子被氣得又開始嗡嗡發疼。

  ??李元升又問了莫曉嬋幾個與此案相關的問題，莫曉嬋雖是看著柔弱，但是對答如流，與蕭衍之狀紙中所言並無二致。

  ??這一番對答下來，連堂下的百姓也聽得清楚明白，朝中大臣除了有人與宗慶元交易鹽馬生意之外，甚至還有人意圖引南晉兵馬北上逼宮，這人居然還是向來在民間聲望極高的大周英國公蘇經恒，而配合這位英國公的，居然是手握重兵，一直戍守邊疆的平國公爺！

  ??不管莫曉嬋所言是真是假，如此大事，連周圍的百姓都知道這是動輒要傾家覆族，一個不慎就是牽連九族的大罪，一個個不吭聲了。

  ??莫曉嬋說罷，蕭衍之立馬向京兆尹朗聲道：“大人，此事草民與表姐已得罪了朝中權貴，草民身為大周百姓，自然不能坐視南晉北侵，隻求大人將此事上稟天子，無論草民下場如何，都盡了對國對君的一片心意，死而無憾了！”

  ??李元升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神色木然：“你是原告，也是證人，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本官自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你大可放心。”

  ??“宗世子。”李元升向宗慶元頷首一禮：“南晉雖是我大周友邦，但是事關重大，也請宗世子暫留此地，待下官向聖上稟名此事，自有聖裁！”

  ??宗慶元單手扶額，他被氣得頭疾發作，此時腦門上已冒出了密密細汗，正咬著牙苦苦忍耐，李元升見事情鬧大，想要先將他控製起來，他又如何不知？

  ??隻不過，什麽時候他堂堂大晉世子，要輪到一個區區京兆尹來指手畫腳了？！

  ??宗慶元嗬嗬一笑，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沒耐心跟這群北周人周旋，大不了玉石俱焚，何必畏首畏尾，他還真就不信，除非北周下定決心與大晉開戰，否則誰敢殺他！

  ??大周百姓的指指點點，蕭衍之的咄咄逼人，讓這位宗世子隻覺四周皆是聒噪，越發頭暈目眩，頭腦中隻聽得到嗡嗡作響的聲音，疼痛越來越劇烈。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讓身邊的侍衛攙他站起，冷冷笑道：“李大人既然已有定論，又何必留本世子在此，我這便回府待罪，要來查我，拿著你們大周皇帝的手諭來，宗某自無不遵，但現在本世子沒有定罪，我要回府，誰都攔不得！”

  ??說著，宗慶元不管不顧，就要離堂而去。

  ??京兆尹冷眼相看，卻未出聲讓衙役阻攔，宗慶元說得對，自己可以查他，也可以上報朝廷，但是現在不能碰他，自作主張控製住宗慶元，不但於案情無益，還可能壞了朝廷的大計。

  ??眼看宗慶元在幾位親衛的護持下，就要從堂後離去，蘇慕聖正要招呼身旁之人開始下一輪施壓，剛比劃了一個手勢，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自堂外傳來：“宗世子，此事涉及我宋氏百年清譽，小女子既然知道，就不能不管，還是請宗世子留下好好與我理論一番吧！”

  ??見到聲音的主人，蘇慕聖生生止住了手頭的動作，將手藏入袍袖之中，拉下頭上戴著的書生帽，眼神卻不由自主緊緊地跟在越眾而出的那名女子身上。

  ??“你是何人？”宗慶元回過頭，見一個紫衫女子自堂下行來，臉上蒙著素色麵紗，氣質冰冷出塵。

  ??若換做平時，見到這樣的光看身姿就清麗脫俗的女子，宗世子定然是要上前搭兩句話，說不定還要調笑幾句，但是此刻，他頭疼欲裂，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公堂之上，哪裏有那樣的閑心。

  ??那女子一身一襲淡紫衫裙，身姿修長，宛如一隻盛開的紫色百合，雖是隔著麵紗，也難掩眉目中的絕世風姿。

  ??她的身旁跟著兩個青衣小丫鬟，根本不理會宗慶元的質問，一步一步自堂下走來，向端坐堂上的李元升微微一欠身：“小女宋語岑，平國公之女，聽聞有人向京兆尹控告南晉世子宗慶元，暗中指我父有謀逆之心，小女心中不安，特來向宗世子一問究竟。冒昧登堂，請府尹大人見諒。”

  ??！！！

  ??宋語岑！昭烈將軍、平國公宋世詹的獨生女兒，竟然親自上公堂與宗慶元對質，這是要……為父申辯？！

  ??尹都的百姓見多識廣，但是這樣的場麵實在是見所未見，不過想想，這位平國公一直戍守北境，多年不曾回京，出了這樣的大事，除了宋小姐，還有誰有資格來公堂過問。

  ??蘇慕聖自宋語岑上堂之後，眼光就沒有從她身上挪開過，此時見她輕紗拂麵，隱隱又像回到了破廟中偶遇時的情景，不由勾了勾嘴角，不自覺眉眼都舒展開了。

  ??自那日讓唐若兮向宋語岑示警之後，蘇慕聖也再沒有機會與宋語岑談論過關於此事的進展，如果說有什麽人是一直在他的諸般謀劃之外的，似乎就隻有這位宋小姐。

  ??他知宋語岑絕不是魯莽行事之人，此次前來定有原由，立時便收回了想要讓人繼續鼓噪英國公勾結謀逆，將事情鬧大的念頭，比了個手勢，讓人群中安插的那幾個釘子，暫時安靜了下來。

  ??李元升早就聽過這位平國公府女公子的大名，立時客客氣氣地回道：“宋小姐不必如此客氣。本官此次主審的，原不過是這書生和婢女的一樁私奔小案，但現下此二人控告宗慶元謀逆，事涉國公爺，宋小姐原也算是苦主之一，兩個原告和宗世子都在此，宋小姐有何要問的，不妨直言。”

  ??宋語岑微微點頭，回頭望向正要離去的宗慶元，頷首道：“宗世子，事涉家父，小女有幾句話不得不問，請宗世子暫且留步。”

  ??宗慶元未置可否，卻停下了腳步。

  ??宋語岑語氣中帶著一如既往的清冷疏離：“宗世子，我自邊關回尹都三年，早就聽聞宗世子大名，隻是不知，宗世子可認得我？”

  ??宗慶元冷哼了一聲：“聽聞過宋小姐的大名，但是一向無緣得見。”

  ??宋語岑繼續問道：“宗世子與家父可曾見過？”

  ??“平國公一直戍守大周北境，大晉在大周的南邊，我怎能見過？”

  ??“那麽英國公呢？”

  ??宗慶元不耐煩道：“宋小姐此言何意？英國公一直在京都，我承蒙大周皇帝陛下厚愛，時常入宮參與宮宴，大周在京的勳貴朝臣，有幾個是我沒有見過的？何必多此一問？！”

  ??宋語岑也不在意，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曉嬋，輕聲道：“曉嬋姑娘，你既然有機會進入宗世子的書房，想必極受宗世子信任？”

  ??莫曉嬋搖了搖頭：“我並非真心願意做宗世子的侍妾，答應此事不過是迫於形勢，借口拖延罷了，他怎麽會信任我？”

  ??“如此說來你應該不清楚他平日與什麽人交往，更不可能是他親自將你帶入書房看到這些信件的了？”

  ??“……是，小女子是自己偷偷進去的。”

  ??“那麽除了信件，你還在他書房中看到了些什麽？”

  ??莫曉嬋愣了一下，回道：“小女倉促之間，並未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不過是書房的一些常見擺設罷了。”

  ??宋語岑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原來莫姑娘倉促之間進入宗世子書房，連房中擺設都未看清，卻把一封封書信拆開，將信中的內容記得清清楚楚——這樣說來，我該誇姑娘記性太好，還是別有用心呢？”

  ??“宋小姐！”蕭衍之聞言立刻道：“難不成嬋兒記得宗世子的罪證，反倒成了她的罪過不成？”

  ??宋語岑看了他一眼，蕭衍之這話看似有理，實際就是故意轉移焦點，她又不是宗慶元，根本沒有興趣回答這是似而非的反問。

  ??她轉身對京兆尹道：“大人，宗世子認識英國公，並通過英國公聯絡上與他素不相識的家父，幾個野心勃勃之人一齊謀劃了些有悖人臣綱常的事情，而莫曉嬋因被宗世子強娶，潛入世子書房，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往來信件，從而將此事揭發出來——此事看似環環相扣，實際上，大人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環。”

  ??“家父與英國公早在十年前，就因我母親遇刺一事，割袍斷義！世人雖不知詳情，但是朝中也不是沒有人知道。請問大人，這樣多年前就交惡的兩個人，要怎麽放心串聯起來，一起做那動輒可能抄家滅族的謀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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