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秦攻破雄關國都，城淪王降。其本倚仗浦賊所供之火器，堅守不降。虺秦以右於所部巨炮攻擊，陷落後又屠城以示威。拆毀海港，隔絕浦賊。雄關海岸約百萬黔首頓失生計，流離失所，背井離鄉。雄關遷廟於天朝，宗治賜其先君配享太廟。

  ??然而皇甫崇所慮，則是他事：華亞良一軍尚未有回音。莫非被敵察覺，全軍覆沒耶？目下南蠻占上風，天朝若草率進兵，必受其害。皇甫崇訪細作數人，詢問南蠻軍帳是否虛內實外，回報：“南蠻大軍十萬，實駐在營內。”

  ??皇甫崇絞盡腦汁，隻得高掛免戰牌。某日收得華亞良回書，皇甫崇拍案叫絕：“狠狠打砸搶，教南蠻遍地開花！”本欲去信教華亞良依令而行，忽憶起知軍對華亞良所評：“驁傲難馴。”若皇甫崇下令，他反而要另辟蹊徑，以顯己能。皇甫崇一歎：“莫如古諄登那般恃才放曠才好……”

  ??皇甫崇才要催發兵馬，人報南蠻來攻前軍。皇甫崇料到子反殃聞華亞良潛襲一訊，心虛要退，命葉少鋒與任天問二將帶彪騎中軍追殺，親上陣迎敵。

  ??[想來皇甫崇此番卻是中了賊計，子反殃作勢要退，引開天朝軍馬主力，而以大軍直取皇甫崇等。]

  ??方宇為皇甫崇衝鋒在前，為冷箭射中額角，當時便倒撞馬下。皇甫崇急喚軍醫包紮。方宇一退下陣，前軍便有些疲軟。漸漸南蠻張牙舞爪，攻殺過來。

  ??皇甫崇喚龍珷魏：“此刻正是汝殺人夠本之機，如何不去！”

  ??龍珷魏聽得犒賞黃白之物，眼都發紅，奮劍殺入。敵軍難當其纓，幾被他殺穿。南蠻駭其劍術，結陣而抗。

  ??“呃啊啊啊！”後排方宇惡吼，草草絡住了頭，重返沙場。皇甫崇命：“扶方宇將軍下去！”方宇及其左右慨然道：“千歲在此，吾等此能先退！千歲先走，留我等殿後！”言罷要去。皇甫崇叫住：“且慢……”

  ??方宇回身，見皇甫崇解下腰間玉牌，道：“吾等為國殺敵，何須賞賜！千歲此舉，羞殺我等了！”

  ??皇甫崇慣會隨風倒：“本王這塊腰牌，命汝帶上。前方將士見此牌者，如本王親臨！”

  ??方宇允諾，接牌一翻上馬，大喝：“蠻狗們，你爺爺又回來了！”其親兵呐喊助威，聲如雷震。帶傷上陣，方宇反而愈發武勇難敵。

  ??隻見他雙刀輪轉不歇，左刀護持身前，右刀亂砍，所到之處衣甲平過，湧泉血出。

  ??一南將拍馬來會。方宇讓過其兵刃，伸臂揪住其發便是兩刀，一中腹，立腸流；一割首，頭即滾。方宇殺得性起，身上衣甲又被劃得破爛，即扯碎了衣襟，筋肉棱凸：“要教爾等從此不敢正視天朝！”

  ??“放箭，陣起！”南蠻起弩陣，一通亂箭射住天朝陣角，徐徐後撤。皇甫崇冷笑：“憑任天問與葉少鋒二人，還怕撞不動敵陣麽？眾軍聽令：望本王車前牙旗處衝殺！”

  ??皇甫崇逐敵，不覺已在大漠深處。周圍方圓百裏，平曠無遮。兩軍對峙，一舉一動盡在對方注視之下，絲毫用不得計策。

  ??“千歲，請看……”長久安指敵處，“敵有援兵來到。”

  ??皇甫崇亦見之，敵勢之大，上下風勢登轉。心中有數：本王不該孤軍深入！子反殃這廝，寧舍大軍來搏本王！

  ??中陣雖安，孤心紛亂：戰，於勝無補。師老兵疲時，軍馬必潰。退，荼毒地方，使南蠻叩我國門。皇甫崇靜頓於車，雙手撫膝，戰栗不止。

  ??一聲冷喝，皇甫崇獰笑：“皇甫崇，你幾時不是孤軍奮戰，不曾寄望於意外之喜？孤既為出頭之鷙，便啄盡世間丹鳳！”

  ??爾等魂歸地府，本王命向九州！

  ??殺戒已開，封匕為何？縱困死此地，亦亮劍而戰！

  ??鉛子數鳴，火器漸廢。皇甫崇所部皆列戟森嚴，交劍待戰。方宇磨著雙刀，立在陣前，忽然叫道：“殺馬，步戰！”先刺死所乘猊駒。

  ??皇甫崇知其在效任天問破南蠻之壯舉，更知其正經營長久計策：天朝軍馬此來，止帶一日口食。明朝之前，便要斷糧。

  ??兩方前部殺成一團。方宇中傷數處，快刀潑風也似地亂舞。有一蠻子將其攔腰抱住，周旁數矛齊下。方宇怒吼，如驚雷滾天。他對來人下盤猛踹，來人痛極昏倒。方宇掙紮，反手在抱腰那人頸上一旋，頭落，屍身卻還掛在方宇腰間。方宇踢開屍身，大踏步趕上，一刀結果了性命。

  ??中軍皆上。縱然兵甲精良，天朝軍馬寡不敵眾，經不住南蠻反撲勢猛，陣腳初亂。皇甫崇命江玟屬驅車向前，旌節指處，長久安一抖鋼叉，虎嘯龍吟：“殺賊！”雙股叉晃晃悠悠，長久安握拳，蠍虎軍漫野奔去，叉置身前。一叉長約丈二，故敵勢稍緩。

  ??日暮時分，天色暗沉。敵軍成陣分隊而行，天朝軍馬見敵勢大，士氣消散，乃始欲潰。

  ??原上空曠，皇甫崇命諸軍散開以防受圍，守禦門戶。方宇被扛抬而回，金創數處，體無完膚。皇甫崇急令帶下救治，方宇忽醒，緊抓皇甫崇車前護欄不肯退去。

  ??“方將軍少歇！我軍將勝。”鄭史帝信口而答。

  ??“全……全力殺賊，護主……周全。”方宇撒手，昏暈過去。其親兵數人，忙將其帶離。

  ??“千歲！請用晚膳。”李畫生持飯而來。造炊時分早過，且兩軍征戰不休。皇甫崇佯怒，擲碗於地：“眾將士腹中饑苦，孤豈能獨食！”立誌與軍中共絕食。

  ??“千歲！前軍敗退下來了，快走罷！”流星飛馬來報，皇甫崇隻見南蠻驟破某處，前軍潰散奔逃。

  ??皇甫崇喝令：“妄退者，斬！今日之事，有死無生！”穩住隊形，命中，後兩軍壓上，催迫作戰。

  ??沙塵暴起！夜風如狂，卷地而來，熱氣立散，寒意薄切。皇甫崇心說：黒燈瞎火之際，正好用計！命長久安繞至順風向，從敵側翼進兵。又教數騎先走另一側，混淆敵之視聽。

  ??江玟屬教導神機槍手：“鉛子無多，何妨留一發做棺材本。在敵無疑衝上時，忽然一槍，豈不是嚇破賊膽？”

  ??南蠻久熟大漠，知此沙塵厲害，未敢輕動。長久安頂風而行，切入側翼，此時卻是順風。敵軍亂，因此時正黑，不知天朝軍馬多少，被長久安撈了這一陣。

  ??敵受此虧，如法炮製。皇甫崇命專打敵軍燈火，防其尋路。如此拒守，敵尚不退，大軍壓境而來。

  ??皇甫崇吼道：“帶方宇將軍先走！”此等沙暴，南蠻尚且不退，休說皇甫崇有滿腔計策，一道也難施為！除非……趕盡殺絕！

  ??“南狗！反賊，奸徒，逆命！”皇甫崇舒拳張指，“斷子絕孫！”

  ??月光忽明，皇甫崇等還未結陣，便見圓魄凜冽，烏雲減退。月下南蠻軍虎視眈眈，正要撲來。

  ??方宇纏著一身血布，咆哮而來：“寧死此地，誓滅南狗！汝等下三濫，都來吃爺爺幾刀！”方宇親兵亦從之，皆沒於敵陣，壯烈殉國。

  ??皇甫崇哀淒：“此上蒼之不仁也！”

  ??孤，皇甫崇，堂堂素釗王，豈能在此捐軀！不殺至真徹①，如何平今日之恥！

  ??“璫！”見天朝敗逃，皇甫崇棄劍，仰天大笑：“來！”

  ??龍珷魏幾下兔起鶻落，扛起皇甫崇在肩便走。皇甫崇萬料不到此節，即使鄭，李，江三人也未作甚麽反應。

  ??龍珷魏腳程快，足底如有火燒，端的是風馳電掣。皇甫崇聽得耳邊風響，頭暈目眩，又是落了一頓，在龍珷魏肩上睡去。

  ??醒來之時，天早大亮。皇甫崇見己身所處一室，仿佛是個農舍模樣。靜臥於床左右盤觀一遭，無甚異常。皇甫崇翻身坐起，奪門欲出。

  ??“卟。”輕輕巧巧地一隻拳頭從門口處伸來，皇甫崇正好撞上，好似磕上石頭般。龍珷魏正叼著煙卷，翹腳，單足撐住，懶散地倚在門首。龍珷魏以手捂住風，火石一碰，“噗嗚嗚……”他在煙氣中若隱若現。

  ??“龍珷魏，此是何地？”皇甫崇坐倒門口，四肢如散架一般綿軟無氣力。

  ??龍珷魏扭動上下唇，挪煙卷到嘴角：“距原處十餘裏。”他雙手捶打著腿。

  ??“那麽，南蠻人呢？”皇甫崇問。

  ??“哦，那幫孫子，”龍珷魏蔑笑，“以為天朝——千歲——皇甫崇——用兵如神，有甚麽埋伏在，掠殺一陣便退去。”

  ??“那……長久安等下落不明？”

  ??“老子能在亂軍中保你全身而退，已是萬足，莫要貪心。”龍珷魏告誡，“呼”，煙霧繚繞。

  ??皇甫崇倚在外牆，心下略靜，磨著地去靠牆：“籲——”

  ??“來麽？”龍珷魏舉一支煙卷，“怡神醒思，不二良品。”

  ??“拿開！”皇甫崇喝道，“無法無天！本王從來不碰此禍害！”

  ??龍珷魏以目視之，皇甫崇仿佛能讀出“無趣之人”四字。出於禮節，龍珷魏仍丟給皇甫崇一支，皇甫崇夾在指間。

  ??不過數時，龍珷魏所立之地積了一堆灰。他上下一拍身子，劈手奪過皇甫崇手內煙卷，點上。

  ??“且離本王遠些則個，”皇甫崇不耐煩道，“一身煙氣！”

  ??龍珷魏以履尖推開皇甫崇。

  ??“汝可夠了？”皇甫崇見龍珷魏從懷中又摸出一支，不禁道。

  ??“祭吾兒江玟屬，怎能止之？”

  ??“沒頭沒尾。”皇甫崇聳肩。

  ??“江玟屬是我義子。”

  ??“哦嗬！您老人家可見著他屍身？”

  ??“……有備無患，未雨綢繆。”龍珷魏居然文縐縐起來，咧嘴一抽，火星跳動。

  ??“……義狗[既然龍珷魏自認為江玟屬義父，又曾稱江玟屬為“犬子”，他自然是狗]，追悼完汝義子否？”

  ??龍珷魏靜如一尊塑像，神聖。

  ??煙卷猛抖，而後晃晃。龍珷魏先抿嘴，而後顫動嘴唇，碨咬著口中那半截煙。火星複跳，末端幾翹，搖搖欲墜。

  ??墜下。

  ??“走罷。”

  ??①真徹：南蠻地名，南蠻國都。

  ??西陲無戰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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