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南沙惡戰奪旗斬將 營帳傳捷初名亞良]九月廿八日至冬月朔日
作者:留安山人      更新:2021-08-10 20:31      字數:5577
  靈均飄然而去,隻向皇甫崇留下一句:“國者無患自亡。奴必長駐於破軍,冷眼而觀千歲成萬載功業,致太平盛世。”

  ??皇甫崇悵然:自古而今,多少英豪赤心一片,卻因人所累,為人作嫁。史官秉筆而書,與開棺鞭屍何異?人之道,可謂無恥也!

  ??皇甫崇立到天明,一聲長歎,轉入房內。似乎露水沾濕衣服,受了些寒氣,雙頰發燙,眼冒金星。皇甫崇暈乎乎地拾起案上茶杯,扣在板上。脂玉杯不住敲打著桌案,皇甫崇冷笑一聲:“時日無多也!”

  ??棄之不顧,皇甫崇執意南征,命葉少鋒接應。從北華京中向南郡,一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直走了近兩個月。葉少鋒與南蠻會戰數次,奈何敵眾我寡,吃了大虧。葉少鋒心氣不順,也是武夫直率,便不來迎駕。皇甫崇反而喜上眉梢:“葉少鋒仍以孤為天權公麽?”代葉少鋒來接一眾皆驚。

  ??行到戰陣前帳,葉少鋒大馬金刀,正在向南蠻軍陣張牙舞爪地亂罵。皇甫崇將葉少鋒戰馬長尾一揪,葉少鋒握住馬鬃,回頭要罵,見是皇甫崇,強忍住了:“大元帥。”

  ??“怎?汝這沒遮攔的東西!”皇甫崇笑罵一句。

  ??葉少鋒鼻出冷氣:“恐怕千歲來也無用,千歲不帶兵來——”他將手一招:“抵得過對麵百萬甲兵麽?千歲此來豈不是在老子的地盤上混兩口飯吃?”

  ??皇甫崇並不動怒,一拍腰間聖賜金牌:“南蠻王子反殃已下詔親征,天朝豈可輕待,當然要孤這個王爺來鎮場子……”

  ??葉少鋒也聽不出皇甫崇話中帶刺,嘲諷他遜於南蠻王,半哼半哈讓從人持來地圖,鋪展在桌上,從南樂城處指向南沙:“這片江山,都陷落敵手了。”又比劃南旗,崇明與衛嘉三城:“這三地現由方宇,任天問與我把守。”往北虛指:“此處是華亞良。”

  ??“華亞良?此人究竟如何?”

  ??“誰去猜他!大爺一個。”

  ??罷了,先擺平了眼前敵軍。皇甫崇忖度:大漠之中最忌分兵,若分守諸城,得不償失。因協調諸方軍馬,合兵一處。長久安,方宇,任天問等憑召而來,華亞良卻口稱古牙重地不可輕離,拒絕前往。方宇所領之兵不過萬餘。

  ??“今必當乘敵立足未穩之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逼退南軍!為解數城之危,隻有如此!”皇甫崇環視眾將。

  ??謀士萬利高呼欠妥:“吾剖析數城局勢,當以守為上,攻則損失慘重,難以預料。”皇甫崇靜默不語,這個釘子卻是孤不能應付的。帳內一片死寂。

  ??萬利複言:“若我軍盡出後,南蠻反乘城中空虛來攻,南郡休矣!”

  ??皇甫崇慢條斯理道:“隻恐當前非此不能濟於時。”

  ??“千歲此言誤矣!雄關戰事將結,則劉公,虺尊可領兵東來。那時勝籌盡在掌握,此刻惟保守才是上策。”

  ??皇甫崇啞然失笑:“雄關之地,何其之廣!諒劉夕筠將軍便是一路通行無阻,亦要走上三個月。先生此言,莫非戲弄皇甫崇乎?”

  ??“大元帥此言差矣!以此二將之威風,雄關烏合之眾必然望風而降,不敢以兵刃相觸。三周之內,可定雄關全境,此虺尊征討表文中所言:何需數月?”

  ??“虺秦將軍不過為壯軍心,故出此言。”方宇維護皇甫崇。

  ??萬利頭與扇俱搖:“差矣,誤矣!”

  ??皇甫崇略惱火,諸將欲戰,此刻須戰,這書呆子卻高談闊論,作壁上觀,當真是兵革之法不必問白麵書生!

  ??忽聽萬利小聲喃喃,似在自言自語。皇甫崇靠得近,聽得真:“好歹保住數月平安……”

  ??皇甫崇恍然大悟:萬利這隨軍謀士任職是有期約的,臨陣厭戰,難免如此。遂將小心翻作大膽,喝道:“那便表決一番,主戰者,立!”

  ??萬利本與皇甫崇辯論得激動,二人都立著。皇甫崇話音才落,萬利早沉沉地壓回座墊上。然而其餘諸將都推開前案,昂然立起。萬利大驚:“怎麽諸公不聽忠言,一心要戰!兵端凶險,這可不是孩子把戲!”見皇甫崇拿定主意,勢難更改。萬利長歎一聲,頓足捶胸出帳,於路號叫:“小子年少,不足與謀!”

  ??這一罵可引得眾怒。葉少鋒橫眉豎眼,被皇甫崇使個眼色定住。方宇要追,被任天問拉回。任天問戟指營外,一言不發。長久安啐唾沫罵道:“腐儒!”

  ??“列位息怒!他有不是處,皇甫崇向眾位賠罪。然而此中也有數句真言,礙於要戰,不得讚同。本王主戰,他區區一個謀士豈能左右?眾將聽令!”

  ??皇甫崇當下排兵布陣,眾人各歸本位,厲兵繕甲以備戰。

  ??天色陰沉,人影稀疏,守營將士在轅門來回觀望。皇甫崇出帳,一股寒氣似從腳心直竄心口,耳邊嗡然。皇甫崇捫著心口,勁力咳了幾聲才抑住眼前浮影。

  ??至兵甲皆齊時,濃雲翻滾,黑山暗凋,傾盆大雨滾將下來。皇甫崇立在雨簾中,衣甲淋漓。

  ??“千歲……”萬利馬前拉韁欲諫。

  ??“且依計而行!”皇甫崇拿話堵他。

  ??“南蠻大營,便在眼前!”皇甫崇喚麾下大將方宇,“爾等先鋒向此陷陣殺敵,任天問與葉少鋒從中路出,分左右夾擊。華亞良曾有書稱要設伏於南蠻歸路,我等死戰,退了蠻子便是。長久安!”

  ??長久安上前一步:“末將在。”

  ??“汝隨方宇將軍衝殺,長叉軍開道!”

  ??長久安指正:“千歲,那喚作蠍虎軍!”

  ??皇甫崇甩開額上水,拔劍揮動:“聽我號令,殺——!”

  ??南蠻大營布置甚為囂張跋扈,前後俱寬,顯得有恃無恐。因大雨如注,南蠻哨騎都沒個蹤影。方宇持火銃先奔,隨從拎刀緊隨。方宇放了一響,吼道:“遞刀!”左右拋刀,方宇抓著,提刀劈柵。南蠻人驚動,方宇暴起怒砍,一聲呼哨,先鋒營直入敵帳。

  ??“如此大雨,火器還可得功否?”皇甫崇問,一低頭,笠箬水流無數,皇甫崇嘴中有些苦味。葉少鋒部將電奕本在拭鞭,聞之擲槍於地:“不用這勞什子,憑這一條長鞭在手,也揍他個七葷八素!”眾人驍勇鬥狠,紛紛效仿之。

  ??南軍蟻聚,先鋒軍依計退後。南蠻傾巢而出,先鋒營眼看要沒於敵潮,長久安低吼:“叉他!”蠍虎軍赤膊挺叉,奮身攪入,南蠻在前者被搠翻無數。眼見前隊得利,皇甫崇命葉少鋒,任天問離中軍,奔馳取敵老營。

  ??南蠻識破皇甫崇誘敵之計,止步不前,後軍放射毒弩。蠍虎軍無盾無甲,易受此害,皇甫崇親率中軍向前:“諸將,撐到葉任從側襲來時便罷!”蠍虎軍本柱叉少歇,見皇甫崇來,長久安放聲嘶吼:“兒郎們,莫被搶了功勞!”其部齊掄叉前塞,衝動敵軍陣腳,弩手連退,破了此害。

  ??雷霆萬鈞,冬雨勁猛,眾軍中多有因此奇事而惴惴者。皇甫崇心血來潮,宣之眾軍:“此異象乃天之詔也!天昌天朝,大破南蠻!”豪氣勃發,手招方宇。方宇駐馬待令,皇甫崇遙指敵中一將者:“本王素知汝舊有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之能,今番何如?”方宇舞起斬月刀,飛馬直撞敵陣。雙腿夾鞍,乘良駒躍人而過,逼向敵將。方宇部下見此,熱血沸騰,亦驅前以護衛本家將領。

  ??方宇吼聲起處,天閃驚雷,聞者神樞震麻,貫蕩腦顱。方宇喝伴狂斬,手起刀落,雷過敵亡。方宇取敵首高舉而起,縱聲長笑,敵心膽搖戰。

  ??我軍冒雨前趕,敵敗退者各扒牆翻柴逃回營中。卻聽“豁浪”數聲,任天問擎斧闖入,葉少鋒揮刀剁柵。兩支鐵騎踏營衝突,勇不可當,南蠻均走避營間。

  ??子反殃!南蠻皇輦急出,大旗樹起,召集散軍。南蠻士氣一時回振,戰鼓咚咚。葉少鋒彎弓搭箭,指定大罵:“子反殃,汝這狗子,快為天朝男兒償命!”一箭擦著護旗官耳輪飛過,射倒大旗。那南蠻官嚇得暈倒,葉少鋒嗬嗬大笑。

  ??任天問乘子反殃驚魂未定,從後合殺進,席卷其中軍,與皇甫崇會合。葉少鋒舍了南蠻諸將,來殺蠻王。兩南蠻將領,一名容豐,一名宇旦,挾相來攻。

  ??那容豐與宇旦均是長身大漢,容豐使一柄鍬鏟兵刃,宇旦拿雙鐧,均血塗其麵亂嚷。葉少鋒見之嘲諷:“鼠輩敢爾!以這築版舞戲之事來擋你葉少鋒老爺!”容,宇怒起,截住葉少鋒廝殺。

  ??容豐揚鏟當頭向馬腦劈來,宇旦兩鐧各分上下二路掃來。葉少鋒提轉馬頭,揮刀格鐧。兩人以力相搏,虎口幾裂。容豐拔鏟指葉少鋒右肋來,葉猛躲,止刮破了胸甲。然而前有容豐,兩瓦麵鐧左右搗來。葉少鋒順勢翻躍馬上,側身送刀,撞上容豐鏟背,火星迸濺。容豐受震,葉少鋒欲斜刀砍他手背時,早已躲開。葉少鋒趕上舉刀再砍,宇旦鐧到。葉少鋒於馬上正坐不穩,中了一鐧,強憋住一口老血。宇旦翻鐧,容豐提鏟兩邊攻上,葉少鋒扭頭對容豐噴血數鬥,迷其目。容豐為血汙,鏟遲,葉少鋒擺刀蕩鏟,雙臂大張,夾住宇旦鐧。二人爭奪,葉少鋒怒目圓瞪,仰後一扯,也拽歪了宇旦。葉少鋒見他頭伏馬背,放臂鬆鐧奮刀,容豐左肩帶鐧而落。葉少鋒正在快意,容豐在後揮鏟硬砸。葉少鋒雖然僥幸逃過要害處,但背上結結實實地承了此擊,“哇”地嘔血,昏昏轉身橫砍。容豐急閃,座馬卻被葉少鋒砍死,將他掀下。

  ??電奕在亂軍中見葉少鋒傷重,火急火燎。苦於被困數圍不能出,倒轉長鞭望空擊響。此號一出,葉少鋒之軍齊棄敵而奔主將去。南蠻軍拖住,葉少鋒死戰。

  ??皇甫崇正在焦急,南蠻忽然慘叫連連。葉少鋒新部將春禾抽一把方刀,刀勢繚亂,地下不斷有南蠻軍斷肢滾落。春禾大開殺戒,刀風淩厲。容豐跨著一匹劣馬來阻其救護葉少鋒,春禾冷哼,疾刀幻影,萬千成雪。容豐畏懼,舞鏟自衛,被春禾肋下插刀,又上砍劈斷鏟柄。容豐視之,以柄去打,春禾隨意一擋,卻把容豐推落馬下,腳猶掛在鞍上。春禾瞥一眼,收刀扳葉少鋒之肩,提到馬上,又飛腳去踢容豐乘馬。此馬負痛狂奔,容豐被拖於地,氣絕身亡。皇甫崇見春禾救葉少鋒如此輕易,攜葉少鋒如提童稚,大奇之。

  ??南蠻雖有謀臣猛將無數,一時卻不能施展。潰不成軍,戰也無益。子反殃掉轉輦駕,大軍敗退。皇甫崇教各處按馬不趕,一來南蠻勢眾,二來怕有伏擊,三來要證實華亞良之言。

  ??後半夜時軍已安歇,卻有報捷書到,皇甫崇本已就寢,起而觀之。讀罷,撫膺稱奇。這華亞良的有別才!他知南蠻王子反殃知兵,必會防備伏軍。先安了一支疑兵在沿途,教子反殃死心塌地以為再無伏兵,大膽歸營。華亞良卻在子反殃所往城池處設伏,子反殃初時還認做自家軍馬,直到華亞良命明幟高歌離去,子反殃才知是天朝軍馬,奈何已追之不及,隻能眼看華亞良揚長而去,怒罵慚恨不休。

  ??皇甫崇既被吵醒,離了床鋪掀簾去尋葉少鋒。受了如此大傷,他卻精神抖擻地在軍醫營中罵人。醫家未解其有無內傷,便直問了,葉少鋒大笑:“老子有甚麽內傷!”並撫傷自歎:“老子戎馬倥傯,以此戰之凶險為最,受鐧鏟計五下,還刀止三回。”言罷冷汗涔涔,淪肌浹髓。

  ??“輕點聲,將士多已安眠。”皇甫崇以手指示其噤聲。

  ??電奕忽然輕笑,葉少鋒瞪他:“笑甚麽?大元帥在此,成何體統!”

  ??電奕拱手憋笑:“恕卑職直言,您老確有內傷。”

  ??“放[屏蔽]的[屏蔽]!何時何地,何人所為?”

  ??“卑職但知何人,還請家主饒命。”

  ??“婆婆媽媽的,是說李定雙麽?老子早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葉少鋒挽臂自矜。

  ??帳外似乎有人快步走過,皇甫崇才欲拔劍,電奕已閃身出去看了一遭,回報:“是尋夜的。”葉少鋒收刀柱地:“你且說來!”

  ??“是尊夫人趙湘如——”電奕還未說完,便險被葉少鋒捏死。

  ??葉少鋒不顧手綁石膏,捏住電奕肩膀:“死小子,敢說——”向下按去,電奕微蹲,且痛且笑。

  ??“且住!”皇甫崇止住兩人,葉少鋒早徹麵通紅,他那懼內之事可是出了名的。

  ??皇甫崇問葉少鋒:“那春禾好生忠勇,是何方人士?”

  ??葉少鋒束緊腰帶:“北狄招的,他自報家門是混血。千歲該知道,老子報過的。”

  ??“他籍貫?”

  ??“黑戶,”葉少鋒不耐煩,“北狄能招到甚麽正經人?他自說祖居南郡,南郡哪有春氏族,多半是為了和天權攀關係,信口胡諂的。”

  ??葉少鋒向地“呸”地吐一口痰,試著展胸露膛,汗若雨下。

  ??“好生將息。”皇甫崇告辭。

  ??自那天後,靈均不再來見。她在何處?

  ??長夜漸收,烏天似薄。九霄上稀疏地投下幾道光影,泛白,如死魚之目,恨看虛空。皇甫崇著大漠之上,人音杳杳,如受放逐。

  ??天大亮了。

  ??皇甫崇正合破南蠻,華亞良出奇伏賊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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